“阿姐,我……”
“难道你想告诉我方才我无意间听到的那些都不是事实,是我听错了?”琅琳因她的辩解而愈发生气,复又转向长歌,道:“长歌,我一向以为你做事最有分寸,可今日你当真让我失望透顶。成大业者确是要心狠心辣,但你怎能忘了,在我流落川州时,尚且称得上待我好的,便是闻府那些人?如果没有闻府,就没有现在的我!”
恒凌试图靠近琳琅,她上前一步,琳琅就自发退后一步,站在凉亭阶梯上的琳琅脚底打滑,整个人向后仰去,吓得恒凌尖叫出声。远处玩耍的景姮见到琳琅,兴冲冲地跑向她,此时正好跑到了她身后。琳琅如此一仰,站在她身后的景姮定会被压在身下。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让景姮呆呆忘了反应。
长歌迅速出手,试图去拉琳琅,而琳琅在之前的刹那因怕伤到景姮而偏了下身子,故而长歌这一下虽迅速,却没能拉住她。
琳琅的身体重重地向后摔去,虽有灵巧的宫人自发做了肉垫,却仍是伤到了琳琅。鲜血自她的双腿汩汩流出,染遍了身上的龙袍。
恒凌与长歌冲上前去,恒凌抢在长歌之前抱住了琳琅,哭得不能自已。
琳琅脸色苍白,下腹剧烈的疼痛让她连说话都觉得无比艰难,她喃喃喊了句太医,随即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景姮见了这一幕,吓得大哭出声,四周的宫人顿时乱成了一团,连素来冷静的长歌这时候都忍不住朝宫人们大吼——
“还不快去请太医?”
飞鸾宫上下乱成了一团。太医署的太医们来来回回出人飞鸾宫,最终还是没能保住琳琅腹中的那个孩子。
宫里头素来就没什么秘密可言,不到傍晚,琳琅怀孕又滑胎的消息就传遍了皇宫上下。
滑胎加之近来的过度劳累,让琳琅陷入了长时间的昏迷。奉命出宫办事的逐风回宫后便知道了这件事,对长歌十分不谅解,毫不留情面地训了长歌一通。
长歌默然地站在琳琅的寝宫外不敢踏进去。恒凌刚寸步不离地守在琳琅床畔,暗自祈求老天让琳琅睁开眼。但琳琅却一直都没能醒来。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盛德元年的秋天无疑是个多事之秋,这头琳琅尚在昏迷不醒,凤栖宫那边又传出了消息,小皇子景琰得了热症,群医束手无策,毫无办法。
当月儿娇羞地躲进身旁的云彩时,昏迷了数日的琳琅指尖微微动了动,惊醒了守在床畔的恒凌。
恒凌屏息等了一小会儿,果见琳琅睁开了眼,她大喜过望,忙出去将这消息告诉其他人。
片刻后,飞鸾宫上下都亮起了灯,明素得了消息后立刻派人去请太医,宫里上下都忙活了起来。
寝宫之内挤满了宫人和前来探望琳琅的人,唯独长歌一人在寝宫外呆站着。
不多时,太医匆忙赶到,替琳琅把了脉之后,终于大大松了口气,随即开了新的养生药方让宫人去抓药。
琳琅张了张嘴,发出干涩的声音,问答:“太医,孩子是不是没了?”
太医僵了一下,却也知道瞒不住她,也就如实说了。众人担心会刺|激到她,不想琳琅听了淡淡地应了一声后,再无其他反应。
如此,反而让众人越发担心起来。
太医走之时嘱咐众人不能打扰琳琅静养,故而他走后,屋内众人也跟着散了,独留下恒凌,强拖着疲惫的身子守在琳琅身畔。
琳琅脸上依旧毫无血色,她看了满脸内疚的恒凌一眼,轻声道:“离离你先去歇息吧,我想见长歌。”
恒凌握着她的手不由得用了几分力,满眼忧愁,但还是仍顺从了她的意思。出了寝宫,恒凌便看到了长歌。
长歌正靠在门边,呆呆不知望着何处。
恒凌上前,道:“你进去吧,阿姐说她想见你。”
长歌闻言一愣,下一瞬便推门而人。
长歌走到床边,双腿一弯,不发一言,当即便跪了下去。琳琅偏头看向她,面容苍白憔悴,双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请殿下治罪。”长歌的声音在寂静的寝宫内显得空旷,她低着头,所有的愧疚都深藏在眼底不让琳琅发现。
“你起来吧!”琳琅嘴角扯出难看的笑容,就算她怪罪于长歌,那孩子和闻府上下终不会回来。想到伤心处,含在眼中的泪就再也无法忍住,顷刻间决堤而出。
长歌仍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她的倔犟换来琳琅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琳琅强忍着身上那撕裂的疼痛,撑着身子坐起,语气坚定了几分,“起来!”
长歌不再忤逆她,从地上站了起来。她仍低着头,道:“无论殿下如何责罚长歌都无怨言。”
“长歌,你抬头。”琳琅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分明,“我纵容你任由你去耍聪明,是因为我信任你,相信你的所作所为出发点都是为了我。一直以来,我都因妩歌的死而对你心怀愧疚,正如此时你对我那尚未出世的孩子所怀着的愧疚那般。死者已矣,无论我们再如何愧疚,他们都不会回到我们身边,我不会再因妩歌而对你满怀愧疚,你也不必因那孩子而对我心怀愧疚——从今往后,我也不会再因为顾及你而缚手缚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长歌抬头,自琳琅的双眸中看到了她的认真与决心,她试图再从她的脸上找出些什么,终是什么也没能找到。
沉默了良久之后,长歌终于开了口,道:“我明白了。”
“如此甚好。”琳琅闭上眼,道,“你出去吧!”
长歌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出了琳琅的寝宫。
门阖上的声音传来后,琳琅捂着嘴,呜咽着哭出声。
她为这孩子惊慌失措过,也为这孩子满心欢喜过,更曾那么期盼着他的到来不想他竟与她无缘至此,甚至没能睁开眼看她一眼。
这一切,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