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明府,美仁未惊动任何一个明家下人,回到房中,迅速换了一身夜行衣,直奔东水门。到了东水门外的民舍,美仁找到向昕临时居住的那间破屋子,然而并没有见着他的人影,徒留蓝希凌一个人蜷缩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熟睡着。
蓝希凌的身上盖满了稻草,不留意,还真看不出来。
美仁眈了一眼,发现向昕很细心,为了防止蓝希凌出什么意外,他还在周围撒了一些防止毒虫猛兽的药粉。
看来今夜她来晚了,昕大哥已经出去了,果真有事瞒着她。
离开这裏,她实在想不出他还能上哪儿。万花楼?对!还有万花楼。昨夜怡素话中有话,她一定知道。今夜就算和她耗上,她也要想法子从那丫头嘴裏撬出点消息来。
她飞身跃上屋顶,便往万花楼的方向赶去,然而就在快要到万花楼时,忽然附近一条巷内传来异响。她停下脚步,立在屋顶之上,藉着月光远远瞧见一名布衣男子,由于急着赶路,与人相撞,将那人撞倒在地,只低首道了一声“对不起”,便欲匆匆离去。
“哎哟!痛死了!”被他撞倒的人爬起来,便冲上前抓住他,大叫着,“你走路不长眼睛啊?说一声对不起就想走?”
看那布衣男子的身形倒是有点像昕大哥,她正想上前一探,孰料那人回过头的一刹那,寒光一闪,手中的剑便出了鞘。
“杀……”那被撞之人,只说了一个“杀”字便被封喉,直直地倒在地上。
那布衣男子迅速收起剑,快步离开。
虽是惊鸿一瞥,但美仁依然一眼就认出了他,是那日在树林里行刺韩襄之人。原以为是昕大哥,却没料着是这个人。这么晚了,这人忽然出现在万花楼附近,行事这么匆忙,莫非他又接了什么任务?她依稀记得,这人好像是在看清景升之后,莫名匆匆离去。
当下,她便做了决定,跟踪他。
过了马行街,意料之外,这人还有一个同伴。他与同伴接应之后,两人便往封丘门的方向走去,看来是要出城。
美仁记得,出了封丘门便是夷山,去那儿的人多为览胜。那里因夷山夕照、开宝晨钟两大美景,平日里引得游人甚多。但夷山之北,乃荒山一片,多年无人耕种。若说他们半夜去那儿赏美景,说给鬼听,鬼也不信。
这时,让美仁意外的是,在那两人之后,她又见到一个人,而这人正是向昕。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或许冥冥之中早有安排,这一步她走对了。
追着昕大哥与那两人的身影到了封丘门,远远地,她便见那布衣男子向守衞出示一块令牌,很快便出了城门。
这人莫非是官府的人,而非一般的刺客?
当下,美仁在心中暗叫一声:糟了!他们顺利出城,这可就难追了,若是跟丢了,今夜又白费力气。正思忖着向昕会怎么做,却见他从暗处走到城墙下隐蔽之处,眨眼之间,便见他已经施展轻功跃上城墙。
好轻功!
她也不敢有所松懈,依着向昕的方向,施展轻功,也跃上城墙,城墙上已有两名官兵被击晕。她站在城墙上,远远便望见两匹马疾驰往北,而向昕却不见了踪影。
她暗咒一声,昕大哥跟丢了没关系,反正她与他目标一致,只要能追上那两人即可。于是,她提气,施展“飞花逐月”向二人的方向追去。
如她所料,那两人去的正是夷山之北。
蒙胧的月光透过稀疏的几棵树木,映照在这半山之间,四周一切幽静无声,异常诡异,隐约能听见草丛里断断续续传来虫鸣声。
山道不平,越往上,山道越窄。
一进入这山道,她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这裏的树木少之又少,能够遮蔽挡身的地方屈指可数,为防他们发现,她离得有段一距离。岂料转眼之间,两人便失了踪影,她立在岔道上,这才意识到她跟丢了人。
与此同时,向昕已进入夷山之北的禁地,正是他追查了数月的重要秘密所在之地。一路上守衞甚多,他快速地解决了这些人之后,却不小心被那两人发现,于是免不了一场恶战。
那两人的武功不弱,但招数有破绽,很快便败在他的纯钧剑下。他以剑指着布衣男子的眉心,道:“把令牌交出来。”
那人闷不吭声,将头扭向一边。
手中的剑正欲刺下去,骤然间,向昕听见一阵急促稳健的脚步声传来,乍听之下,至少有数十人。果然,顷刻之间,他便被二十多名戴着白色面具的弓弩手团团包围住,另有二十多名同样戴着白色面具的同伴,一手执着火把,一手持着剑,整齐有序地分列成两排。
火光映照,那一个个惨白的面具在夜色下显得万分诡异,阴气森森。
向昕在心中冷哼一声,终于将他们给逼出来了。
立在当中,他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慌不忙,气定神闲,早料着会有今日,既然连命都豁出去了,又何惧这些。
忽然间一道金光闪过,一名面戴黄金面具的男子,手持一根金色权杖出现在那两列火把之后,大步朝向昕走来。
摇曳的火光映照在金色面具上一闪一闪的,显得格外刺目,严丝合缝的面具将那人背后的表情遮住,透过面具上的两个小洞只能看到一双犀利的黑眸,映照着火光,森冷如冰。
先前的两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奔向那个戴着黄金面具之人,扑通一跪,颤抖着说道:“请……请大人恕罪。”
一时间,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什么。
“两个酒囊饭袋,竟让人给找上家门。”黄金面具下的声音深沉而犀利,只见金色权杖一挥,声音再度响起,便是一声令下,“杀!”
向昕大愕,手中的钝钧剑已然做好防备,那二十余名弓弩手手中的箭却齐齐指向地上跪着的那两人。
“大人——”
“大人——”
伴随着两人凄惨的哀号,嗖的一声,二十几支箭深深没入两人体内。转眼间,两人犹如两只刺猬,难以置信地瞪大着眼望着那面黄金面具,缓缓倒在地上。
那个面戴黄金面具的男子手中的权杖再次轻挥,所有人退后三步。
黄金面具之下,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擅闯夷山之北禁地者,死!”说罢,那根金色权杖猛地向向昕挥去。
向昕眸中精芒闪过,手中紧握的纯钧剑也狠削了出去。
向昕与那人功力相当,内劲相当,两人近身相斗,招数丝毫不让。
向昕的纯钧剑法犹如白虹贯日,云断秦岭;那人的杖法宛如呵壁问天,气盖河山。数招过后,眼见向昕的剑招已然占了上风,倏地,忽见对方招数一变,手握杖尾,整个权杖狠狠地向向昕的肩头砸去。向昕以剑抵住那权杖,左手倏翻,正欲运劲夺过,孰知,手掌心猛地一震,双臂被震得麻痛不已,不得已松了手,而这时那权杖再次猛地袭向向昕的胸口。
向昕闷哼一声,连连退后数步,以手捂着胸口,哇地吐了一口鲜血,他抬眸厌恶地看了黄金面具一眼,啐了一口口中的瘀血,冷叱一声:“卑鄙!”若不是他们服了那种药,他一定不会输的。
黄金面具下响起一阵沉闷的冷笑声,只见那人退后数步,权杖再度指向向昕,大声命令:“杀!”
一声令下,所有弓弩便齐齐指向向昕。
正好赶来的美仁,见着一路上倒下不少守衞,知道就快接近目的地了。她双耳微动,左侧的山道上有打斗的声音传来,隐约见着火光,她便提气施展轻功前往。
忽地眼前一亮,一团团火光下,向昕惨白的脸被映得一清二楚。
眼见那二十余名弓弩手举箭齐齐地对着向昕,美仁的一颗心好似要蹦出胸膛。
不!他绝不可以有事!
她从怀中迅速摸出短笛,放至唇中,只听一阵刺耳的长啸之声,响彻整个夜空。
山林间,夜栖的鸟儿全被惊醒,扑腾着翅膀四处乱飞,哀声鸣叫挣扎着,不一会儿,全部坠落在地,抽搐几下便不再动了。
那些个弓弩手在听到这一阵连绵刺耳的长啸声后,一个个顿住了,开始张口结舌,面部神色错愕,渐渐转为神情扭曲,一个个就像疯了似的,松了手中的弓箭与火把,疯狂地惨叫着,双手捂着耳朵,一一倒地,就像全身正在遭受酷刑一般,不停痛苦地扭曲着。
一时间,火把灭了,周围一片黑暗,那些人哀号阵阵,在这夜色下如鬼哭狼嚎一般,回荡在整个山林之间,让人寒战不已。
向昕受了重伤,面对这及时救他一命的刺耳欲狂的笛声,也不得不强运内功,与之相抗。
“驱魂术?!”黄金面具始终稳稳地站立在那儿,倏地,只见他单手吸起地上的一柄弓箭,对着右侧的阴暗之处射去,那正是美仁的藏身之处。
面对这疾驰而来的一箭,美仁迅速侧身相避。
转瞬间,笛声倏停。
那一箭射在她身后一棵约有半人宽的树干上,只听哧啦一声巨响,那棵树瞬间裂成两半,应声而倒。
躲在隐蔽之处的美仁,望着不远处那个面戴黄金面具之人,还有倒在地上、被乱箭射死的两具尸体,满心的疑惑已经无从隐藏。昕大哥就是有些死心眼,就算是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找出凶手。而依目前的情况看来,这些人不仅与蓝家遭人灭门一事有关,而且可能涉及朝廷,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惊天秘密,否则,作为同伙,那名刺杀韩襄的杀手,不会被乱箭无情射死。
收起短笛,美仁慢慢走出黑暗之处。由于矇着脸,向昕并未认出她,怔怔地望了她几眼,感激之情全数化在眸中。
黄金面具在冷冷的月光之下,虽然变得黯淡无光,但依然恐怖阴森。只听一声冷叱从那面具之后响起:“原来还有同伙,竟然还会使驱魂术,只可惜这驱魂术中最强的杀招倒留了半分气力,是怕你的同伴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