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无心无力(2 / 2)

她愿意回来这裏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这时,屋外又传来景承的声音:“明庄主,今日什么事情这么重要,将人全召至书房,连找人说个话都这么费神?”

景承是来找景升的,想问问有关美仁的事,却不想下人说他们全被老爷叫至书房。

一听到那个不肖子的声音,明经堂的嘴角就微微抽搐,眉头拧得更紧了。

景承一进屋,就见美仁立在屋中,当下便收起嬉皮笑脸,目光复杂地扫了她一眼,走到她的面前,轻道一声:“看来是真的有事,你还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美仁勾了勾唇,朝他哂笑出声:“说不定下一刻我就可以去你那儿逍遥了。”

“敬谢不敏。”见那妩媚一笑,景承觉得很扎眼,一想着昨夜他无意中撕了她的衣服,让他知道这丫头是女扮男装,他便觉得有些气恼。他冷哼一声,往景升身旁的空位坐去,衝着明经堂大嚷一声,“明庄主今日是不是打算要宣告所有人,你终于要喜认亲子了?哈哈,要真是这个样子,这场面也太寒酸了吧?”

明经堂忍着怒火,一直未开口,倒是景璇听不下去,怒道:“三哥,你在胡说些什么啊?每次你一回来,总是说些难听的话,惹得爹爹不高兴。爹爹今日是要为我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景承心中咯噔一下,望了一眼气定神闲的美仁,她仍在衝着他笑。

“爹,三叔,就是他意图掐死我,你们可要为我做主。”景璇站在美仁的对面,指着美仁的鼻子大声地说道。

一时间,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景璇将那日所发生的事从头说来。景璇说完便跪倒在明经堂的跟前,磕了一个响头,委屈地道:“若是爹和鱼三叔今日不给景璇讨个说法,景璇便长跪不起。”

美仁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衣摆,根本就没听景璇在说什么,她脑子里一直在想明经堂与鱼海浪回来了,那么她留蓝希凌在竹芙园会不会有事?

景升皱着眉看着她,视线一直不曾从她的脸上移开。

景承见景璇这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莫名地有些生气,忽然站起身反驳她:“事情根本就不是你说的这样,那日的事,侍书与奉剑都告诉我了,是你先打碎人家的东西,辱骂人家,现在还恶人先告状。”

“侍书与奉剑都是你的人,天天伺候着他,当然向着他说话。爹不在家,你就带着他上万花楼,二哥罚他在竹芙园闭门思过,他却将二哥气得病发,像他这样的坏人为何还能留在我们明家?”景璇的声音尖锐而高亢。

景承怒不可遏:“你说什么呢?我的事什么时候轮着你来管?”

景璇自小仗着爹与哥哥们对她的宠溺,就会恃强凌弱。一直以来,景承就觉得他这个妹妹很有问题,只要二哥身边一出现女子,她总是会想尽法子去折磨人家,侍书和奉剑在她手上吃的苦头可不少,当初他就是看不惯,所以才从二哥的园里将侍书和奉剑要了过来。二哥身边至今除了明飞在伺候着,根本就见不着女人。嫉妒女人也就算了,就连二哥身边的男人也嫉妒。虽然他现在知道美仁是女儿身,但不管怎样,在人前她可是男儿的模样。他真是搞不懂景璇这个丫头,一想到她可能有恋兄情节,他就头痛。

他偏头瞟了一眼二哥,二哥的目光正落在美仁的身上,这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景璇又给明经堂磕了一个响头,道:“请爹与三叔为璇儿做主。”

明经堂还是沉默不语。

突然,美仁大笑几声,对着景承道:“承哥哥,昨夜你拉着我说酒未尽兴,今日要不要继续?”

景承狠瞪了景璇一眼,走到美仁身边,道:“今日还是你出酒钱,我出地方。”

“好。”美仁笑着,转身与景承并肩欲往门处迈去。

“都给我站住!”一直沉默的明经堂终于站起身,对跪在眼前的景璇道,“璇儿,你起来,先回房去。”

“爹——”景璇难以置信地大叫一声。

“叫你回房,听不懂吗?”明经堂重拍了一下书案,对着景升、景承大喝一声,“你,还有你,都给我出去,美仁留下。”他又看了鱼海浪一眼,示意鱼海浪将他们全带出去。

鱼海浪会意,一把拉过景承,低喝一声:“臭小子,净会惹你爹生气,要喝酒,三叔陪你喝,看我不把你个臭小子喝到东南西北分不清。走!”

景承扬了扬眉,对美仁道:“若是这裏留不下你,我万花楼勉为其难地收留你。”

“去那儿做什么?做龟公?我才不要跟你一样逼良为娼。”美仁嬉笑。

“臭……臭小子!”景承瞪了她一眼,这臭丫头就是故意的。

景升望了一眼美仁,她满脸的不在乎。他走过去拉着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的景璇,道:“璇儿,起来吧。”

“爹,你最疼爱璇儿的,如今叫一个外人欺负了你最宝贝的女儿,你怎么——”

“你给我住口,出去,听见没有?”明经堂的脸色越发不好看。

景璇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眸望着明经堂,委屈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而落。

“璇儿……”景升轻唤一声,方想扶起她,却被她无礼地挥开手。

景璇越想越觉得委屈,站起身,哭着冲到美仁的跟前,狠瞪了她一眼,尖叫着道:“这个家有你没我!”说罢,哭着冲出书房。

景升行了礼,退出屋子,经过美仁的身边,低声道了一句,那声音小到只有他和她两人听见:“我赌你留下。”

笑意微敛,美仁的余光只捕捉到景升离开的身影。

书房内,只剩下美仁与明经堂两人。所有人都离开了,美仁却发现她再也笑不出来,她攥紧着拳头,低垂着眼眸,盯着衣摆,整颗心好似有万蚁啃噬一般,烦躁不安。

“不必太拘礼,坐。”明经堂语调轻柔,微笑着望着美仁。

“多谢明叔叔。”美仁颔首,在离明经堂最远的一张红木雕花椅上坐了下来。

明经堂明显感觉到美仁的抗拒,却什么也没说,走到书案后的一个柜子前,打开柜子并从中取出一个檀木盒。他拿着那个檀木盒立在书案前,许久未动。

半晌,只听他低沉着声音道:“你今年是十八,而非十三,是不是?”

美仁双手交错着放在腿上,微微诧异,想想他会知道也不足为奇,于是轻应了一声:“嗯。”

“介不介意告诉我你的真名?是姓怡吗?”明经堂又问。

美仁沉默了很久也未开口。

明经堂深叹了一口气,道:“唉,你的脾性真的是和你娘亲一模一样,什么事都是宁可憋在心裏,宁可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也不愿说出来。”

美仁直视明经堂,扯了扯嘴角,嘲讽:“说出来,说出来就一定会有用吗?有些人就是死性不改,难道说出来他就一定会改吗?这样,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

“你是在怨我,怨我这么多年来没有好好照顾你们母女俩吗?我知道我亏欠你们母女俩很多。你娘在你出生后,只是命人给我传了口讯,告诉我,是个女儿。这个是我在你出生后,命人连夜打制的。”明经堂打开那个檀木盒子,裏面放着一个做工精巧的银制长命锁,他将这个盒子放在美仁身侧的几案上,“我带着这个长命锁,找了很多地方,每一次,都是她先我一步离开。这个长命锁,始终都没有送出去,现在送给你,只希望不算太晚。”

明经堂将那个檀木盒子往美仁的面前又推近一些。

美仁微微动了动喉咙,凝视着明经堂,却始终不接那个盒子。

明经堂将那个长命锁拿起,摸着上面凸起的一行小字,浅浅笑道:“你娘亲曾对我说过,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她都不要我与她的孩子的名字中有个景字,所以我给你起的名字叫符衣,你的名字是叫符衣吗?”

美仁将目光转向那块长命锁,明经堂再一次将那块长命锁递至她的眼前,这一次,她没有拒绝,颤着手接过那个小小的锁片。

正面是“长命百岁”四个字,反面一行小字赫然映入眼帘:“愿爱女明符衣一生平安、无忧。”

触摸着凹凸有致的小字,美仁心境难平,原来符衣这个名字是他取的,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名字是娘起的……

眼前这个她应叫一声“父亲”的人,越来越让她觉得矛盾。

为了那所谓的什么“霸业”,他可以找艳门灭了即将联姻的亲家,明知道她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却任由艳门的人栽赃她。若不是景升,甚至他会任由夷山之北的那个人杀了她,眼下却又以一副慈父的模样,对着她说着他所谓的什么“父爱”……

这样的父亲,她要接受吗?她该接受吗?

十八年了,有与没有,又有何区别?

寂寞、孤独,她早已习惯了。

她倏然将那个长命锁放回盒子里盖上,将它推还明经堂的面前,道:“多谢明叔叔的美意,这个东西,十八年前,我娘没有代我收下,十八年后,我亦不会收。”

一声“明叔叔”将一切打回原点。

明经堂的脸色暗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许久,他苦笑了几声,道:“无妨,只要你还愿意待在明家就好了。我等,我想我会等到你愿意收下这个长命锁的那一天。”

美仁坚强地笑着,不作回应。

明经堂又道:“你不想认我这个父亲,无妨。不过,既然要留你在明家,一定要给你一个合理的名分,那就做我的义女吧。”

听罢,美仁有些惊诧,她未曾想到明经堂会以这样的方式留她。

“这样你也不愿意?”明经堂的语调明显有些着急。

美仁仍是不语。

“你当真就这么恨我?”明经堂追问。

美仁强扯了一抹笑意,道:“没有,只是觉得做义女有点太突然了。”

明经堂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下了,原来她是在担心这个,他笑了笑,道:“也是,无妨。若是觉得眼下的身份有些尴尬,那么就做义子吧,怎样?”

美仁不知最后是怎么应了明经堂的,迈出书房后,她自嘲地笑了几声,因为过了今日,明经堂将会对外宣称她是他收的义子。

一想到景升离去时,在她耳边轻声说的那句话,她不禁莞尔。

他倒是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