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相知相依(1 / 2)

明家的办事效率素来很高,那日美仁应了明经堂之后,很快明经堂便挑了个良辰吉日,大摆宴席,对外宣称从今往后他又多了一个儿子。来往的客人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商贾,还有官场上的人,似乎所有人都在为这件事高兴,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笑意——虚伪、奉承。

直至酒尽人散,美仁才觉得自己的面部有多僵硬,笑得太多了,真的很累。她实在是太累了。

经过这么多日的探查,渐渐地,她失望了,《天一圣经》应该不在明家。

不知过了八月初五,她是不是就可以离开这裏,回到倚笑楼,接受悦姨的鄙夷,心甘情愿地跟着她,为她做牛做马,或是接过她的衣钵,做一个和她一样的老妖精。

一想到悦姨,她便忍不住轻笑出声。很难想象,那么美的女人,明明年纪不小了,却还那么风骚,语不惊人死不休,搞得那么多男人心裏痒痒的,为她前赴后继。

回到竹芙园,已是华灯初上,园内四下静得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不用再被禁足,她依旧还是选择住在竹芙园里,虽然她接受了义子的身份,并不代表她就能立刻接受明经堂那一脸的慈父模样,所谓眼不见为净,最重要的是不用面对那个让她退避三舍的二哥明景升。

几日来,除了查探艳门的有关消息,她便是在这竹芙园内守着蓝希凌。一想到艳门杀手的事,她的心便是一沉。

吐了一口气,她推开屋门,便见着蓝希凌目光痴獃地盯着床头帐幔上的流苏。那日她威胁蓝希凌的话,蓝希凌听进去了,每日痴痴獃呆的,若不知道蓝希凌是装的,她会以为她是真的疯了。

她的心跟着压抑起来,从昕大哥赶她走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没有真正地开心过。

她变了,变得像个傻瓜。

明明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她居然也会劳神劳力地去救护。

冷笑一声,她坐在清风前,每日弹奏《月影风清曲》已经成了一种不可或缺的活动,指下轻挑,琴音犹自宛转,如流水般潺潺而起。

静坐在床头的蓝希凌终于有了反应,怔怔地望向美仁,聆听这首如魔似幻的曲音,仿佛可以让人忘却尘世间所有的不快。

曲音倏然而止,一滴滚热的泪珠从蓝希凌的眸中滴落,她颤着唇,问美仁:“为何你能弹出这样明澈空灵的曲子,却有着那样狠毒的心肠?我蓝家究竟与你有何怨仇?当初我真心实意地待你,把你当亲弟弟一样看待,可你是怎样对我的?”

“清心咒曲难清心。你少在那儿自欺欺人了,你对我好不过是因为昕大哥,因为你知道我对他来说是特别的。”手指在琴弦上微微滑动,美仁嘲弄地笑着,“我说过杀你蓝家一十二口的人不是我,信不信由你。我若是那凶手,你今日绝无可能听见我弹这首曲子。”

蓝希凌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美仁字字句句都戳中她的内心。当初她以为她是个男孩子,却没料着是个姑娘家,而且向大哥对她情有独锺。外表那样美艳动人,那样让人动心的女子,却是那样的蛇蝎心肠,她不禁为向大哥感到不值,这样一个女子怎么配得到他的爱?除了对人无情冷漠地伤害,还是伤害,如今一想到向大哥为了替她全家报仇,生死不明,她内心就倍受煎熬。

“我要见向大哥,你究竟想把他怎样?”蓝希凌突然扑在琴弦上,引得琴弦声声嗡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叫人心疼。

可惜美仁不是男人,冷漠地说道:“你压着我的琴了。”说着,纤掌毫不留情地将她的手臂挥开。

蓝希凌不堪这股强劲的力道,失了重心向后跌去,正巧撞在凳角处,额头立即肿了起来。望着盛怒中的美仁,她不知哪来的勇气,哽咽着道:“就当我求求你,放过他吧。念在他曾经待你那般好的分儿上,念他心中只有你的分儿上,放过他吧。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不过是碰巧救了我,若是你与蓝家有何怨仇,衝着我来好了——”

铮——琴弦在美仁的纤掌之下发出嗡嗡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食指指甲的断裂牵痛着她的整个心。

眼前这个女人有什么资格来对她说教?

她起身,冲到蓝希凌的面前,目光阴鸷,倏然以手掐住她的咽喉,厉声道:“谁和你说是我杀的人?谁和你说是我捉的他?我根本就不想骗他,为何老天连一次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身为怡家人是命,可那也不是我所愿的,邪恶卑鄙,都不是与生俱来的,都是被逼的。若不是因为他们,我娘就不会死。若不是因为你,他也不会与我多番争吵。曾经他的眼里只有我,可是自从你们蓝家成为他的愧疚,你成为他的责任与包袱之后,他对我就再也没有了那种眷恋,有的只有厌恶。你知不知道?你这种无辜的神情真的很讨人厌。是你一直缠着他,否则他不会那样对我。”

手中的力道渐渐加深,蓝希凌的整张脸涨得通红,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落下,她难以置信地惊恐地望着眼前这双阴邪似魔的眼眸,用尽全力挣扎着动着嘴唇,微弱地道:“我死了……也好……他就会……更加愧疚……这样……一辈子……都忘……不了我……”

蓦地,美仁一下子清醒过来,手松开。

卡在脖子上的力量没了,蓝希凌双手抚着脖子不停地咳嗽着。

美仁极力克制,差一点儿,差一点儿她又要失去理智。若是她真的杀了她,她和昕大哥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她跪坐在地上发笑,面目有些狰狞,心口之处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蓝希凌见她这副模样,害怕地直往后退缩,生怕她再做出什么疯狂而不理智的举动。她真的让人好害怕,尤其是那一双骇人的眸子。蓝希凌颤着声,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根本就不是人……”

“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美仁知道体内那股邪劲又要发作了。

她费力地爬起身,将地上的蓝希凌一把揪起,扔出门外。

砰的一声将门合上,她顺着门扉缓缓滑落。

为何每次都是这样,每次失去理智,每次疯狂都与昕大哥有关?她想将那本《天一圣经》打开来,仔细看看那书中记载的邪功究竟还有何奥秘,但是她没有那种勇气,她真的不想再受那邪功诱惑,从此变得像都桓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浑身的痛越来越强烈,她不能像上次在夷山一样任意地叫喊出声,因为这裏是竹芙园,她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她的秘密。

从怀中掏出银针,她颤着手捏着,想封住几处穴道,可是头如撕裂般地疼痛,她不禁松了手,抱住头,痛苦地呻|吟着。

《月影风清曲》,她还有那可以静心的《月影风清曲》……

她望着清风,慌张地向清风爬去。那如撕裂般的头痛再度袭来,她猛地撞在一旁的圆凳上,连人带凳整个撞翻在地。

手背上又是一热,她又看见那恐怖的血滴滴在她的手背上,她慌乱地连忙拭去,可是又一滴继而落在她的衣袖上。

她不再去拭血,而是惊恐地抚住脸颊,抚住额头,嘴唇微微颤动,祈求着血汗不要再流了。

自明经堂回来之后,景升每日都有忙不完的事,如今明家所有的财力物力已全部调往南方,京城这边,只待八月初五做最后一战。

有时候他也弄不清楚,明明他可以比景承更为洒脱,却为何有着种种放不下。

或许恪守多年,只为了等待一个答案。

他觉得真的好累,身累,心更累。

这么多年来真正开心的日子,却是屈指可数。

明飞说他近些日子笑的次数比往日多了很多。

呵呵,面对那样的她,想不笑都难。

她已经躲他躲了很多天了,他自知是何原因,那日若不是为了蓝希凌,她也绝不会来找他。怕她太过寂寞,他将侍书和奉剑派去服侍,况且那里还多了一个蓝希凌。他知道她的用意,留蓝希凌在身边或许可以保她的性命更久一些。

心裏一想到她,他的嘴角处便微微漾开一抹淡淡的幸福浅笑。

会选择在夜深人静来竹芙园,也是被迫无奈。为了明经堂收她为义子这件事,景璇闹了好些天,以绝食来宣泄心中的愤恨,而明经堂也懒得管她,最终也只有在他的哄劝之下景璇才肯吃饭,景璇以此为由黏他黏得更紧了。

面带浅笑,他步入竹芙园。庄飞与庄杰见着他恭敬地行了礼,问了几句,他才知她也才回到这裏。走过回廊,就快要接近她的屋子,他莫名有些紧张。

然而当他见着蓝希凌躺在屋外一动不动时,嘴角处的那抹浅笑骤然僵在脸上。

发生了什么事?

他锁着眉头快步上前,扶起蓝希凌,探了探她的鼻息,只是晕了过去。眼前那两扇紧闭的竹门,令他的心没由地一阵恐慌。

“庄飞、庄杰——”他大叫一声。

庄氏兄弟二人很快出现在眼前。

“去找丫鬟来,把这位姑娘扶下去好生伺候着。还有,今晚,任何人都不准靠近这屋子,你们俩也是,今夜不用守在这屋子附近。二老爷那里也千万别惊动了,都下去吧。”景升一脸焦虑地吩咐着。

“是。”

很快,屋门外一片寂静。

景升抬起右手轻叩了叩门扉,门内并无响应。

“美仁,你在裏面吗?”他咬着牙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