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夷山之北(2 / 2)

“王爷不必如此气恼,我已经派人去寻了,相信用不了多久,一定会找到义父的,其他的事都无须多虑,只等八月初五最后一战,一切便都结束了。”这声音美仁听出来了,就是那晚差点要她命的那个黄金面具。义父?原来黄金面具是楚王的义子。

等一下!可为何又与方才领她进来时说话的声音有所不同?

之后美仁又听见他们在讨论着什么,却听得不是很清晰,她将身体往前倾,耳朵再附上,孰知,一不小心踩到脚下的一个木棍,发出声响。

“是何人这么大胆?”那赵王爷的声音再度响起。

美仁连忙正身,回到原本守着的帐帘旁,刚站立好便见着一名年纪与明经堂相仿、身着绛纱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眼前。

这人没有戴面具,美仁只是略扫了一眼,便觉这人满脸煞气,想来就是那位什么赵王爷。

二话没说,美仁恭敬地下脆行礼,而后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咿咿呀呀地说了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又指了指帐内,意指是帐内之人命她守在帐外。

这时,帐帘再度掀起,又出来两名男子,这两人都戴着黄金面具,而且身形、衣着都差不多,美仁无法分清之前领她前来的究竟是谁。面具背后,她额上已开始微微渗汗,就连手心都开始微湿,她偷偷瞟了一眼手心,看见只是普通汗水,紧绷的心弦稍稍缓和,唯一能做的还是乖乖地跪着。

“回王爷,是晚辈让他守在这儿的。”

听到这个声音,她惊愕地望向那人,这人的声音与之前领她来的时候不太一样,但是她可以十分确定,是明景升。这个家伙,好好的不以自己的声音说话,非得要装腔作势,一定是猜到是她,所以故意戏弄她。

赵王爷疑惑地看了看两人,对景升道:“升儿也越来越像你哥哥了。”说着,他笑着走进帐内,大声道,“现在可以见识一下改良过后的药效吗?用来试药的人都已经找好了。”

试药?美仁惊诧地抬起头直视景升,这个浑蛋拉她过来是要试什么药?

隔着面具,美仁看不透景升。

不一会儿,帐内所有人都出来了。

除了赵王爷和陈汝生未戴面具,其他人全都戴着面具,而且全是黄金面具,美仁除了能辨别出明经堂、鱼海浪和景升,对另外三人的身份都很好奇。

她一直跪着,直到一行人走出数十步之遥,她以为他们无视了她这个“小人物”,以为自己安全了,岂知景升突然顿住,回首大声道:“你,过来!”

心中一凉,他又搞什么鬼?他们几个都不当她是一回事,他怎么还不放过她?看来只有听天由命了。

在美仁就要跟上之时,景升突然开口道:“待会儿由你分药,好好地跟在后面。”

分药?那是什么?

美仁恭敬地行了一个跪礼,心中记下这笔账。

“二弟,走快点吧。”这个声音,美仁忆起来了,这才是那个要她命的黄金面具。他为何唤景升为二弟?明家的长子明景轩不是早就死了吗?若是之前她没听错,那个赵王爷可是叫他轩儿,而她那个无缘见面早已去世的大哥,名字不刚好就是明景轩?

一个匪夷所思的推断在美仁的脑中形成。

若那晚要她命的真的是明景轩,那么明经堂也知道他要杀了她?

美仁下意识地紧咬了咬唇,随着他们来到练兵场,东南西北角各立着一个石柱,场上左侧摆放着一排桌椅,正中铺了好些软垫。

他们一个个依序就座,美仁只得静静地立在景升身后。

不一会儿,八个面戴白色面具身着白色衣衫的士兵在正对面一字排开。这时又来了三个士兵,这三个士兵未戴面具,有一个共同特征是又瘦又小,面色青肿,眼窝下陷,却炯炯有神,若是风大些,这三人有可能就要被风吹跑了。

之前,陈汝生离开了一会儿,等他再出现,手中多了一个盘子,盘子之上有三个瓷瓶。

为何这三个瓷瓶这么眼熟?对,她想起来了,她见过,在蓝家的密室里见过,当时蓝德宗说这是烘焙茶叶的秘方。

“你还愣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把药分下去。”

她不能确定说话之人是否就是她无缘得见的“大哥”明景轩,恭敬地上前端过那个盘子。

这药是分给那三个人,还是分给那八个人?

她抬首偷偷望了望景升的方向,却见他一直低着头不看她。她咬了咬牙,将三瓶药送到那三名又瘦又小的士兵跟前,瞟了一眼那三人身上的令牌,一个叫王勇,一个薛德光,一个叫曾少同。这三个士兵一见着那药,情绪异常激动,连忙从她的手中夺过去,拔开塞子。

从那瓶中倒出的是一粒艳红的药丸,那颜色就好像是她先前看到的龙奇果。那三人一口将药吞下,接着相互之间对笑几声,双拳紧握,一会儿屈臂出拳,一会儿弯腿扎马步,三人轮流武弄一番,弄得她莫名其妙。

“谁先来?”又是她的“大哥”明景轩开口。

“属下先来。”说话的是离美仁最近的薛德光,嫌美仁挡着他的去路,他粗鲁地一把将她推开。

美仁被他这么一推,猛地往后跌去,跌坐在地上。被推倒后,她并不急于起来,而是怔怔地望着薛德光发呆,这人看上去瘦弱无力,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看似无意的一推,便将她推倒在地?

“王大川,药发完了该回哪儿就回哪儿。”景升对着她朗声道。

美仁顿觉失态,急忙爬起身,回到原处,静静地立在景升身后。

她瞪大了双目,看见推开她的薛德光立在武场中央,以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对着正对面的那八个人,说了一番豪言壮语,那八人便大喝着一起冲向他,有的抱他的腿,有的抱他的胳膊,八人分别从他的前后左右攻击他,可他就像磐石一样定在那儿一动不动。

明明是个看上去不堪一击的人,却有这么大的力量。

美仁的目光落在那三个瓷瓶之上,奥妙就出在这裏。那瓶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药?

思忖之间,只听薛德光狂吼一声,将缚束着他双臂的四人震开,而抱着他腿和身体的另四个士兵也不例外,全数躺在地上呻|吟。还有最后一人在死撑着,薛德光忽地将那人高高举起,再次大吼一声,转个身猛地将那人摔向一旁的软垫之上。

只听啪的一声,那人的白色面具抛了出去,跌在地上摔成两半,便见他神情痛苦地瘫在软垫上,嘴角还溢出丝丝血迹。

“好。”坐在椅座上的几位大人声声叫好。

“来人,拖下去。”明景轩再次起身,大声道,“下一列。”

这声令下,薛德光退了下去,王勇站在了场上,而他的手中多了一把刀。这时,传来一阵铁器摩擦的声音,又是八人,这八人同样身形高大,且均身着铠甲,左手持盾,右手持刀。

美仁的身体微微晃了晃,这王勇不是要凭一把单刀与那武备齐全的八名士兵比试吧?

果然,男儿厮杀的吼声响起,那八人冲向王勇,铠甲上的金属片摩擦声阵阵,让美仁不禁为王勇捏了把冷汗。转眼之间,八把刀全数架在王勇的头顶之上,而王勇仅以单刀顶着,眼见着瘦小的身体就要被压下时,只听锵锵锵几声,那八把刀竟然同时被震开,王勇嘶吼一声,举刀向那八人冲去。不一会儿,那八人手中的刀一一被王勇砍断。王勇的刀抵在其中一面盾牌之上,将那持盾的士兵逼得连连退后,那名士兵被逼得抵在一根石柱上,由于王勇的力道太大,锵的一声,他手中的那把刀应声而断。

这再一次让美仁惊诧,王勇像发了疯似的,扔了手中的断刀,一把扯住那士兵身上的铠甲,片片铠鳞抖动,只听他大喝一声,那人身上的铠甲竟被硬生生地给扯了开来,而王勇的双手早已血流一片,他居然还不知道痛。他正欲举起那人,这时被冲上来的另几个士兵团团围住,双方手中都没了兵器,撕扭成一团,几个人影交错,一会儿铠甲一会儿白衣,甚至可以看到血肉飞溅。

望着这等肉搏的场面,美仁挑了挑眉,直觉太阳穴猛跳。她垂下头,总算明白了这些士兵都是用来试药的,一种神奇的药,可以让人莫名地力气大增。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一阵掌声响起,美仁抬首,方见除了“明景轩”,还有身旁的景升、赵王爷,他们齐齐鼓掌。

王勇行了一个军礼退居一旁,而他身穿的白衣上染着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那八名士兵早已伏在地上不住地呻|吟,身上的铠甲也东一片西一片地散落在旁,身上全都染了血。

就剩下曾少同了,他早已在场中央候着多时。

明景轩缓缓起身,尚未开口,便被那赵王爷截断,指着美仁道:“你,去和他比试。”

只顾着盯着自己的脚尖,美仁没有意识到那赵王爷指的人就是她。

“王大川,你还愣着做什么?王爷叫你去比试。”“明景轩”厉声喝道。

回过神,美仁才知道祸事临头,还好反应迅速,连忙上前,单膝下跪,以手捂着嗓子,以示听令。

“明景轩”命令道:“这裏还有一粒,吃了它,你下去和他比试。”

“且慢。”这时,一直不曾出声的景升忽然开口道,“将军,若是我没记错,‘他’已经服过药了。”他转身,开口又谦和地问药鬼陈汝生,“前辈,‘他’是服过药的吧?”

药鬼捻了捻胡须,道:“是的,待龙,他昨日才服过,此药不可连续服用,需隔三日,否则将会暴血而亡。”

原来“待龙”指的便是已服过药的意思,美仁舒了一口气,幸好没挑错人,否则她要被迫吃那药,就犯难了。

“明景轩”的面具一直面向景升的方向,而后又望向跪在前头的美仁,半晌,方听他一声冷哼:“无碍,既然服过药,那药效尚未过。高指挥使曾骁战沙场,其外甥也定当英勇过人。王大川听命,与曾少同比试,要竭尽所能。这是本将的金权杖,你就拿着它同他比试,记住,要尽全力。”说罢,他将手中的黄金权杖抛向美仁。

美仁丝毫不敢怠慢,紧紧握住手中这根权杖,好沉。

她缓缓起身,慢慢走向场中,面对一脸兴奋提着陌刀的曾少同,想到之前薛德光大力推倒她的情形,还有之前的两场肉搏,她的头皮开始发麻。那到底是什么药,弄得他们一个个如此神力?王大川会不会武功、实力如何,她一概不知,若是她贸然以自己所学相对,必定会露出破绽。

她斜睨了一眼她的大哥“明景轩”,会不会是他看出什么破绽,明摆着就是让她来送死的。看来这场比试绝不能掉以轻心,否则她真的会提前见阎王。

“呀——”曾少同高嚷着举刀向她砍来。

一个侧身,她身手敏捷地避过那一刀。面对曾少同军人习用的刀法,她只能采取以守为攻,手中的权杖所到之处,始终护着周身,为了防止被他们看出破绽,她不得不学着曾少同胡乱地乱挥几杖,但也奇怪。明明她使的力气已经很大了,但那权杖打在曾少同的身上,却不见他皱一下眉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曾少同的力气还真是大,那柄刀压下来时,她几乎快招架不住。如若再这么下去,她怕要是被曾少同砍死,当下便运起内力,将他猛地震开。

曾少同一个踉跄,往后大退了好几步。很快地,他就站稳身子,一声嘶吼,再度向美仁扑了过来。

置之死地而后生,美仁紧握权杖之尾,直袭向曾少同的胸部,只用了五层的功力便将曾少同逼退,这一招便是学的她的大哥“明景轩”,即便是被他认出了招式,也可以说是见过学会了。

两人纠缠了很久,曾少同的刀始终近不了美仁的身,但美仁也会表现出让他们看来她一直在强撑着防守的状态。曾少同开始变得异常狂躁,出招的劲道也越来越大。美仁并不想与他为难,但他似乎就是与她过不去。为了速战速决,这次她索性装作无力还手,手中的权杖被曾少同给挑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噌的一声响。在曾少同的刀砍下来的那一刹,她也同时顺势佯装向后栽倒。

锵的一声,只见曾少同手中的刀被震飞出去数尺开外。

似乎早已料到,躺在地上的美仁微微偏首,看到是景升,击飞那把刀的正是他射出的一个茶盅盖。

这时,有人从座位上呼一下立起,是“明景轩”。

她在心中大呼一声“糟糕”,他一定看出来是她了。

景升未看向他大哥,也起了身,对着美仁和曾少同大声道:“今日点到即止,王大川败了。曾少同退下,全部都退下。”

曾少同一脸无辜地望了望几位大人,僵着一张脸,行了军礼,终于退下了。守在练兵场上的其他士兵也全部退下,而美仁躺在地上却是一动不动,偏着头望着景升。

坐着的一干人等,目光也齐刷刷地望向景升。

“明景升,身为辅国军师,你最近做事很有失分寸。当真仗着你是我的弟弟,我就不敢罚你吗?”这厉声斥责出自“明景轩”之口。

终于,明经堂也忍不住开了口:“升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离开座位,景升在他们面前单膝跪下。

“来人,将他拉下去杖责二十军棍!”明景轩怒吼一声。

二十军棍?美仁咬了咬唇,手尖一阵莫名的疼痛,那种痛直袭心口。景升的伤尚未痊愈,若是再受这二十军棍,就可以直接去见阎王了。亏他方才还叫他一声二弟,到底有没有人性?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弟弟身受重伤,何况那伤还是被他打出来的,竟然还这么无情地要置他于死地。

没人性的明家人。

美仁咬着牙,撑起身,捡起黄金权杖冲到明景轩的面前,跪在景升旁边,将权杖高高举起,无声地阻止了他的命令。

鱼海浪与另一位不知身份的人,对冲过来领命的两名士兵挥了挥手,两人领命又退了下去。

景升沉声道:“精心挑选的十六名精兵全败,证明药鬼前辈这次新配的药比上次的更强。之前药鬼前辈一直有所犹豫,眼下,事实已证明这一次配出的药效是最好的一次。王大川一直都被曾少同的气势所压,方才最后一刀,若不是我出手相救,结果是可想而知。我之所以出手,是不想失去高指挥使这样的良才。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恳请将军及各位大人,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景升句句在理,字字铿锵有力。

场上一片寂静。

未久,只听一个一直未曾响起的男音道:“将军,辅国军师说得有理,不如今日就此作罢,还有更多的事有待操劳。”说话的正是当今郑国公主的夫君,驸马都尉王贻永,也是先太子太傅王溥之孙。

“将军,我们还有更多事要办,如今时间紧迫,结果已出,不必再浪费精力在这种事上,看在我与驸马爷的面子上,今日此事作罢。不是还有将军让人新打制的兵器要看吗?”说话的这位是曾任宰执后被贬为兵部尚书的卢多逊之子卢雍。当年他父亲受牵连,弄得家破人亡,最终客死异乡,若非楚王搭救,或许他卢雍还不知在何处漂泊,或许最终也与他父亲一样,沦落到无人收尸的地步。

赵王爷与鱼海浪连忙圆场。

明经堂启口:“轩儿,正事要紧。让他们都退下吧。”

接过权杖,明景轩冷扫了一眼景升,喝道:“明景升,我现在不想看到你,给我滚下去!”

“属下遵命,属下告退。”说着景升颔首起身,面对其他人一一行了礼,沉声对美仁道了一句“跟我走”,便大步离开。

美仁跟着告退,识趣地跟着景升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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