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姑娘,老七之所以拦着你,是不想你日后后悔。”这会儿她还在气头上,若是真的砸了这琴,怕是转头就后悔了。
此次上路,她将这么大的一张琴带着,每日都会深情款款地弹奏一番,明眼人一看,就知这琴定是她的有情人所赠。眼下,她却多番要砸了这琴,看来这事必与恩公有关,可想而知这琴定是恩公所赠。
“后悔?你看到了吗?看到窗前两人相依的情形了吗?他对我的承诺,全都是骗人的,他说过他不会娶他人为妻,可是和他拜堂、和他入洞房的那个女人是谁?”
夜幕之下,美仁的声音尖锐刺耳,万镖望着她,只能摸着头一言不发。
许久,美仁道:“老七,谢谢你,你誓死追随他,我与他如今是路人,感激你这段日子来的照顾,就此别过。”
说完,美仁带着她的纯钧剑离开了。
万镖又摸了摸头,不知是该追上去还是不追上去。
美仁熟悉京城的每条街巷,更熟悉京城的烟花之地。
立在万花楼的门口,那里灯红酒绿,莺莺众声,美仁毫不犹豫地迈了进去。迎上来的还是那老鸨子金万花,一年多了,虽然物是人非,可这金万花还是那么热情。
美仁扫视着大堂内那些个男人怀中所抱的莺莺燕燕,突然有种恶心的感觉,想吐。她甩开金万花的手,便奔出万花楼,扶在一个墙角之处便狂呕了起来,直到什么都吐不出来,她才起身。
她凄凉地笑了起来,如今她连万花楼都去不了了,老天都不肯如她的愿。
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经过那熟识的酒肆,她买了两坛酒,决心今天喝个烂醉如泥。她迫切地需要酒来麻痹自己,醉了就什么都不存在了,最好能醉死,不要醒来,不要再看到这个丑恶的世间。
掀开那纸封,她大灌了一口酒,辛辣的烈酒如火烧一般直灼向心间。
有人说,一坛清酒,一枝忘魂花,加一株忘忧草,合成一碗忘情水。如果世间真的有忘情水存在,她一定会找到忘魂花和忘忧草这两样东西,合成一碗忘情水,将明景升那个浑蛋彻彻底底地忘掉。
不知不觉中,她走到了竹芙园。在另一座“竹芙园”里,他与她决裂。
门上的封条早已破烂不堪,她伸手推门却推不动。目光落在那把铜锁之上,她从怀中摸出一支簪子,在那锁上捣弄了几下,咔嚓一声,那锁便开了。
推门而入,园内一片漆黑,长期习武让她的双眸早已适应了黑暗,摸索着,她回到了原先她住的房内,打着了火折子,点亮了烛台,屋内一切依旧,手所触及之处,竟是一尘不染。
渐渐地,所有怨气全都涌上心头,她抽出纯钧剑,气运丹田,一股强劲的真气贯穿全身。但凡这屋子里她所见到的摆设装饰,都逃不过她手中的纯钧剑,只是顷刻之间,便是满屋狼藉。
直到目光落在整齐的被褥之上,发现那里摆放着一袭淡蓝色衣裙,她才停下手中的剑。
那件衣裳是他送她的,她记得当时自己宁可将被面撕了穿上身,也不愿穿这身衣裳,被他戏笑像乞丐。手触及那件衣裳,一如两年多前那样令她欣喜。想要穿上这件衣裳的欲望支配着她,她冲出屋子,找到膳房,水缸里的水满满的,干净清澈得就好像是今日才换过。她撕了人皮面具,好好地梳洗了一番,回到房中,换上那身淡蓝色的裙衫。
骤然间,她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一般,软软地跌坐在床上。如今,她穿上了这衣裳又能如何,他已经娶了别人,如今是郡马爷了。
她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身为怡家的女儿就该是这样的命。她对景升的感情绝非自己所想的那样,不只是因为孤独,不只是要人陪伴而已。
若说她对昕大哥的感情,是少女那种懵懂的喜欢之情,那么她对景升便是爱。她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景升,爱他的温柔,爱他的无礼,爱他的霸道,爱他眉眼鼻唇,爱他的一切一切。
他守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不知觉,当他离开了,她才明白自己有多么在乎他。亲眼看到他娶了王佳如,她有一种生不如死的念头。她怡符衣是天下最蠢的人,坚持着心中那份复雠之意,而不去看清眼前的事实,她要的究竟是什么,追求的是什么,为了什么而活?和他在一起的时日是那样令人怀念,这不就是她期待的吗?可是她执着,她放不下心中的怨恨,她亲手毁了这一切,她有什么资格埋怨他娶别人为妻?毁了一切的人是她自己,她有什么资格怨恨?
在那个“竹芙园”里,他对她说他累了,不想再一个人撑下去的时候,她就已经失去了他,永永远远地失去他了。
此时此刻,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趴在床上痛哭出声。
“这一套竹制摆设可是从江南一带运回的,价值不菲,你砸坏了这屋子里最贵重的东西,可是要照价赔偿的。”
美仁以为听错了,抬首,却见一身大红喜服的景升抱着一样东西立在门外,嘴角轻勾。
她一定是酒喝多了,眼花了,才会以为他出现在这裏,这时候他应该在洞房花烛,和那个王佳如风流快活呢。
“向美仁,你知不知道你喝完酒之后丑态百出?”
这一次,她眯着双眼,边抽泣边抬首细看眼前这个身穿大红喜服之人,渐渐地,她瞪大双目,嘴唇微颤,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酒醒了?”景升靠近她,俯首与她对视。
她倏地起身,举起手便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这一巴掌打得又快又响。
别过脸,明景升抑着怒气,揉了揉被打疼的脸颊。他没事找虐,送上门让人打。
美仁一把揪起他的衣襟,衝着他怒吼:“明景升,你这个骗子!你这个浑蛋!你对我承诺永远都不娶别人为妻,你今日做的一切都算什么?我跟你说过,你今生今世都是我的,我不许别的女人碰你,你这个浑蛋——”松开他的衣襟,美仁双手环抱着他,趴在他胸前抽泣,“我不要你娶别人,我不要!我不要!你是我的,是我的,任何人都不能抢走你——”
他好不容易建起看似坚强的心墙,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瞬间被推倒,若他可以狠下心来,他就不会立在这儿。景璇的死,他怨她;爹的死,他甚至恨她。但无论是怨她还是恨她,他始终放不下她。
双臂收拢,景升叹了一口气,紧紧地拥着她,此刻的她哭得像个孩子。回首往事,他从第一眼见到她,就知道她与众不同,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调皮鬼精灵的小丫头了,而是一个脆弱而敏感的女人。她能千里迢迢赶来京城找他,这对他来说是种奢望,当他见到万镖和易容之后的她时,只觉得自己都要失了呼吸。这一刻,她却是真真实实地就在他的怀中。
他不乞求她这么快就爱上他,他只是希望她能够用心去感受他为她做的一切,用心去感受身边的每一个人并非是她想象中的那样。放下心中的仇恨,她只会活得更快乐,他希望她快乐。无论她做过什么、做错了什么,即便是将他的一颗心伤到千疮百孔,将他的人伤到体无完肤,他始终都放不下她,因为怀中的她早已深入他的血和骨髓之中。
“景璇,我真的没有要杀她,我只知道她病了,病得很痛苦,那首曲子,我只是想让她不要再痛苦,就算是离开人世,也要平平静静不受折磨地离开。我也不知道爹会病得那么厉害,一看他,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我只是心裏太苦了,太苦太苦了。在要走火入魔的那段日子里,只有杀人,才能将我心中的怨恨宣泄出去。再遇到你的时候,是你给了我生存下去的希望,但同时又是你将我心中的复雠之火重新燃起。我为娘亲的死感到很不值,自从娘亲走了以后,我便无依无靠了……我以为悦姨会是给我最多温暖最多爱的人,可是到最后,原来我不过是她向娘复雠的一枚棋子罢了。那种连死都是在被人利用的感觉,你知道吗?你知道造成如今这一切的人是谁吗?是他明经堂啊……”美仁死命地抱着景升,就怕他再从眼前消失了,脆弱地哭泣着。
她将自己为何会去蓝家,为何会到明家,为何会中了邪功,为何会这么恨明经堂,为何会杀那么多的人,还有她娘的故事、悦姨的故事,她与苏素的关系、与天一族的关系,以及最终与悦姨、与天一族决裂的始末,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
第一次,她将自己埋藏了这么深这么久的痛楚,完完整整地告诉了景升,她不要在他的面前再伪装了,她要他知道,她要他体会她心中的感受,她一个人承受得太痛苦了。
听完美仁的诉说,景升有一瞬间的窒息,他从不知道这背后还有这样难以解释的缘由。他无法想象这么久以来,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抬起手,景升细细地为她拭去泪水。
“景哥哥,不要娶别的女人,不要丢下我一个人,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噙着泪,她抽泣着,抬眸凝视着他,双手捧住他的脸。他变瘦了,她不该折磨着自己又折磨他,若是她早一点认清事实,两人便不会饱受折磨。她的手指细抚上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指腹在他的唇畔不停地摩挲,“你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她贴上他,唇滑过他的面颊、耳畔、眉心、眼睑、鼻头……就像疼惜这世间最珍贵的物品般。她的眼角噙着泪,一边哭泣,一边轻喃:“说你是我的,是我的……景哥哥,说你是我的……”
景升的心猛地一紧,抱紧了她,这样的她让人疼惜到了骨子里。在两唇相触的那一霎,他回应着:“是的,我是你的,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只是你的……”
他感受到了她的惶恐不安、她的小心翼翼,还有她的绵绵爱意。这样的吻再不是他的一厢情愿,再不是他的强取豪夺,这是两情相悦之吻,是他渴望已久的深情之吻,每一次的唇舌相触都是感动与期盼。
他的吻很小心很小心,好像在珍惜着什么东西一样,直到吻中含有越来越浓的咸咸味道,两人才恍然醒悟,他不知在何时也已经泪如雨下。
“景哥哥,你哭了……对不起,是我伤了你……再也不会了……”
“傻瓜!你的话虽伤人,但那是事实,从来都是我自愿的,你从来就没有强迫过我。遇到你,是我此生的劫,命中注定逃不掉的劫,既然躲不掉,逃不掉,那就无须躲,无须逃。”
“景哥哥……”
他紧紧地抱着她,轻啄她的眼睫,细细地吻着她。
这个让他寝食难安的女人,眼下这副我见犹怜、楚楚动人的模样,让他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体内,捺不住想要她的欲望,他将她拦腰抱起,朝床榻而去。
两人跌入床中,他轻喃:“这套衣裳真的很适合你,很美很美……但眼下我想我们并不需要欣赏它的美,因为只有床褥映衬下的你才是最美的!”
美仁破涕为笑,这种露骨挑逗又含蓄的情话只有他才会说出口。转眼,在见到他的大红喜服之后,她便怒嗔:“我要撕了你的衣衫,你这个十恶不赦的坏男人,怎么好意思穿着这身衣衫来见我?”
“不|穿着这个,难道你要我裸奔着过来?”
“你可以换衣服,我都有时间换衣服,你为何没时间换衣服?”
“麻烦。”言简意赅。
一想到她可能会做出什么傻事来,他还有什么心思去理会身上穿的衣服。好容易将王佳如灌醉,点了穴道,他便出府四下寻她。不出意外,出府走了不远,便见到了万镖。万镖告诉他,她气愤至极,要以纯钧剑砍了清风,这令他气极。这个女人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人,居然想用纯钧剑劈了他送她的清风。还好,当他从万镖手中接过清风的时候,他庆幸,她没有真的动手劈了它。
美仁实属行动一派,当真动手撕了他的大红喜服,她要将他这一身碍眼的大红喜服撕得粉碎。
面对她这样的举动,他又好气又好笑,想到两人第一次在萧山之上,她也是这样撕扯着他的衣裳。他还记得,当时他唯有抱着她才能遮住胸前被她撕得惨不忍睹的衣服,所幸下了山就换了身衣衫,才没有出丑。
她还在抗议他的衣衫,他再也受不了地封住了她的唇,他的时间不多了,原谅他的自私,他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讨论衣服这种无谓又无聊的事上,让那些衣服都见鬼去吧。
他的吻很深、很长,炽烈而疯狂,倾泻着久积的情潮,热吻顺着她的粉颊一路到耳垂,再到颈间,惹得她一阵阵轻颤。身下这个可恶的妖精,生来就是来折磨他的,而他就是甘愿自动送上门被她折磨的天下第一傻瓜。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让他发狂,让他寝食难安,终于知道要来找他了。如果他能少爱她一分,他就不会那么痛苦。该死的!他真的很想咬她,咬到她叫痛,这样才能宣泄他心中长久以来积聚的不满。
“嗯——”她惊呼出声。
他真的咬了她一口,就在她细白的脖子上,当然,只是轻咬了一下,之后与其说咬,不如说是在吮吸。
他解开那件穿在她身上很美眼前却很让人嫌弃的累赘华衣,她只着一件肚兜,身体一阵清凉,让她羞得想要躲开。
只是瞬间,他结实温暖的胸膛紧贴着她,那熟悉的触感让她对他所有的思念在瞬间爆发。他的舌顺利入侵她的领域,轻啃在她的锁骨之上,这种爱恨交织的情惑之吻让她全身发颤、发热,不自觉地失去了方向,也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们深情地拥吻着,美仁以手挑开他的发髻,十指插入他的发丝,自他后颈移向他宽厚的肩头,来回滑动,最后一个翻身,她用力将他推开压倒,结束了这个绵绵亲吻,整个人跨坐在他的腰间。
她咬着红唇细细地审视着他,将他结实的身姿纳进眼里。
她曾经在潜意识里不断否认、不断拒绝、不断逃避,然而到后来却是越陷越深。或许是在萧山之上,或许是在夷山之上,或许是在飞云别苑,或许是更早之前,她的心就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的眼神、他的话语,都在不断地诱惑着她;他的亲吻、他的拥抱给她安定;他的一切,全都令她渴望不已。
相貌一等一的英俊,身材一等一的好,温柔又体贴,除了嘴巴有点坏,偶尔会凶她,这样的世间极品让她如何不着迷,让她如何放得了手?她若是再将他推开让给别人,她怡符衣就是天下最愚蠢最笨蛋的女人。
他娶了王佳如又怎样,她一定会拐着他走得远远的,让那个王佳如守一辈子活寡。居然卑鄙地用圣旨来抢她的男人,若是在以前,她一定会将那个臭丫头扒光了扔进淮河。她就要在他的洞房花烛夜占有他,完完全全地占有他,一丝空隙都不留给他,让他从今往后都无暇再看别的女人一眼。
“该死的你,胆敢对我承诺了,还给我娶那个黄毛丫头!”
“还不都是被你给气的,一时冲昏了头脑。”
“胡说,我明明看见你的手在摸她,两人挨得那么近,你还拉着她离开了窗前。”
景升一阵低笑:“可我的洞房花烛夜,不也是被你搅了吗?”
“洞房花烛夜是吗?心有不甘是吗?今夜我就让你小登科。”美仁怒吼着,一把扯了他的亵裤。
景升轻呼一声,只动了动身体,她警告他不许乱动,便压上了他……
溢出的汗水湿润了两人的身体,直到两颗苦苦相偎的心紧紧贴合,才明白心灵深处对彼此的渴望是那样的强烈。
摇曳不断的烛火就好似两人体内缠绵不熄的欲|火,久久不灭。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撼动又迷人,这一刻,宛若灵魂都相融在一起……
她疲惫不堪,意识逐渐远去,闭上眼沉沉睡去,双臂紧紧地缠着景升,始终不放手,眼角禁不住流下幸福的泪水。
他的唇顺着她的泪水一一吻干,寻找到她的红唇,用力地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