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洞房花烛(1 / 2)

景升没想到她会追来京城,一丝涩意涌上心头。他捏紧拳头,收回目光,毅然走到那花轿之前轻踢了下花轿。

他一踢完花轿,那边媒婆连忙将新娘子扶出来。在媒婆和喜娘的搀扶下,他头也不回地与那新娘子一同进了郡马府。随着一阵花炮声响,一行人消失在门内,在外守着的百姓们一哄而上,哄抢着散发的喜糖和喜饼。

那一霎那,美仁只觉得失了呼吸,心口之处痛极难忍。她不信他会丢下她另娶妻,她不信。

她撇着嘴:“老七,我要进去,我不信他会拜堂。”

万镖一言不发,趁混乱,带着美仁从别处一跃偷进了郡马府。两人守在离正堂最近的一棵树上,美仁见到景升手牵着绣球的一端,绣球另一端则是由无双郡主牵着。

二人就要行拜堂礼,美仁正想冲进去搅了那婚礼,却被万镖按住,随即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圣旨到——”

景升连忙跪下,恭迎圣旨,身后王钦若夫妇、无双郡主王佳如及其他人全都跪倒一片,敬候那位公公宣读圣旨。

圣旨无非是说景升与王佳如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皇恩浩荡,赐了一堆奇珍异宝。

景升并没有仔细听这份圣旨,他脑中浮现的是那张让他难以忘却的娇颜,方才在府外那个头发蓬乱的少年是她。她来了。

他失言了,他没能遵守承诺不娶他人。

她害死景璇,逼死父亲,一副没有做错任何事的态度,将他的一片真心无情地践踏,让他几乎失去了理智。在办完父亲的丧事之后,他便动身回了京城。为了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抗旨不归,最终却是心被伤得千疮百孔而狼狈地逃回了京城,一个人静静地舔伤。

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他就是忘不了她,放不下她。为了能彻底地忘了她,他不惜向赵恒请奏奔赴沙场,抵抗契丹。

他一再抗旨,赵恒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他依稀记得那日延和殿内赵恒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爱卿终于回来了,让朕好一番想念。”

“草民不敢当。”

“草民?爱卿是在怪朕一直没有给爱卿封个一官半职吗?”

“草民不敢。”

“爱卿的身份有所忌讳,纵使朕千万个赏识爱卿,但也要顾虑朝中的那些大臣们。如今杭州茶寇一事,爱卿处理得十分好,这次朕一定重重有赏。爱卿喜欢什么?”

他跪下,行了个大礼,道:“恳请皇上准草民北上沙场,抵抗契丹入侵,准草民为国效力。”

赵恒沉默了半晌,道:“没想到爱卿是这样一个忠心为国之人。好,既然爱卿有这份心,那么,准奏。”

“谢皇上。”他叩首。从此,心中的一切全部都要放下,岂料赵恒突然又下了道旨,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爱卿甘奔赴边关,为国效力,朕自是不能薄待了爱卿。如今爱卿年纪也不小了,仍是孤身一人,朕便做一次月下老人,成就一双美事,赐无双郡主与爱卿即日完婚。”

他以为他请奏边关,就可以逃掉这桩赐婚,孰料人算不如天算。

“草民不能,草民卑微,又是戴罪之身,配不上尊贵的无双郡主。”

“爱卿过谦了。朕虽未赐封爱卿一官半职,除了因之前有所忌讳,还因为朕明白爱卿将这些都视为身外之物。朕在心中,早已将爱卿视为最得力的重臣,否则又岂会将无双郡主赐于爱卿呢?”

“谢皇上恩典,草民不能,还请皇上收回成命。”他不能,他对那个远在杭州的女子有过誓言。

赵恒仿佛早已料着他会这样,不怒反笑:“爱卿是否已经有了意中人,可否说来让朕听听,是哪家的姑娘让爱卿这么挂念?”

他沉默了。

赵恒又道:“爱卿不想说,那么让朕来猜猜,是杭州城内那位牵绊着爱卿、让爱卿不想回京的姑娘吗?”

他依旧沉默,如今明家已家破人亡,赵恒还能够再利用来控制他的,除了浪迹天涯不具威胁的景承之外,便是他的软肋美仁。

“佳如是朕收的义妹,温柔贤淑,无双郡主乃朕亲赐的封号,而且佳如有意于你,朕不宜驳了这位义妹的心愿。爱卿跟随在朕身后时日虽不久,但朕很欣赏爱卿的为人与处事能力,今日爱卿向朕提出这样一个恳请,这意味着朕要失去爱卿这样一个人才了。如今我大宋缺的便是奋勇杀敌的将才,爱卿此番奔赴边关,短时日内无法回京城,虽然同是报效我大宋,但朕的身边可是少了个可以说知心话的朋友。爱卿或许会浴血沙场,或许会随大军凯旋,又或许什么都不会。无论今后会是怎样,朕都当爱卿为国捐躯,战死沙场,朕也绝不会追封于你。至于无双郡主,朕定会为她留意更好的人选。但之前朕已对郡主做过承诺,君无戏言,此次赐婚,就当爱卿离开朕的身边,为朕完成这最后一个小小的心愿吧。”

赵恒的意思是说若他战死沙场,一切都无须再论,若他有幸还能活着,赵恒承诺他,亦会当他战死,永不再追究明家反叛一事。赵恒要的是一个可以奋勇杀敌的良将,同样也要做到对王佳如的君无戏言,婚赐了,亲成了,但这桩亲事是否延续得下去,赵恒不关心。

这也是景升摆脱皇室的最后机会,而这种机会必须要他用一场婚礼来换,若他不答应赐婚,不仅是他,就连美仁也将会被牵扯进来。

最终他答应了赵恒……

“郡马爷,怎么不接旨啊?”传旨的公公捻着兰花指。

“臣明景升谢主隆恩。”他深深叩首,接过那道圣旨,将圣旨恭敬地放在上席,他与王佳如拜堂成亲对之叩首的将会是这道圣旨。

一道圣旨,一个束缚。

过了今日,他便能永远跳开这道束缚、这道枷锁。

守在树上的美仁,难以置信地望着景升当真与那王佳如行礼。当那一声“一拜天地”回荡在耳边,她恨不能扑过去,问他为何要娶别的女人。

“向姑娘莫要冲动。”万镖一把按住了她。

美仁强抑着心中的愤怒,尽量以平和的语气表达自己的想法:“莫要冲动?他都已经和别的女人拜了天地,就是正式的夫妻了,我是不是还要等着他们入洞房?”

她千里迢迢赶到京城,不辞辛苦,难道就是为了来看他成亲的?他娶了妻,所有的承诺就都没了,他和昕大哥一样,都是个骗子,给了她承诺却都做不到……

她咬着牙,低吼:“我要离开这裏,离开这裏,现在就走!”

“莫激动,莫激动。”万镖好言相劝,一个纵身,便将美仁带离了那个让他紧张到滴汗的是非之地。

出了郡马府,美仁便发了狂似的跑开了,万镖从惊愕中回过神,连忙追了过去。

美仁拔出身后的纯钧剑,对着眼前乱巷里摆放的东西乱砍一气。

万镖见着,道:“刀剑无眼,向姑娘莫要伤着了,找个时机找恩公说清楚吧。”

“说?我要说什么?我一个女子千里迢迢地就像是来京城寻夫一样,可他呢,竟然给我娶了妻,竟然当了郡马爷。他就在那裏面,当着我的面,和别的女人拜了天地,要和别的女人洞房了!他就是个骗子!”泪水滑落面颊,她的情绪有些失控,再看着万镖身后背着的清风,她大叫一声,“把琴给我解下来,我要一剑劈了它。”

“向姑娘有话好好说。”万镖这么大一高个儿,却面对眼前手持着利剑的美仁心有余悸,生怕她伤了自己,“老七虽愚钝,但老七可以肯定方才见到的恩公与在杭州时的恩公,完全是两个人。在杭州时,恩公嘴角时不时都会露出一抹笑意,整个人如沐春风,可你看方才恩公的样子,那哪里是在成亲拜堂啊?哪有人拜堂成亲苦着一张脸,活似谁灭了他全家一样?”

是啊,她就是那个灭了他全家的人。他竟然敢娶别人为妻?他对她承诺过今生今世永不娶别人为妻,而今竟然会娶王家那个黄毛丫头。他是她的男人,他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是她的,她绝不允许旁的女人来染指,她不要他帮别的女人穿衣,她不要他每夜抱着别的女人入睡。她不要,她不要!

她就不信他今夜胆敢给她洞房!

夜幕降临,郡马府上大红灯笼高挂,灯火辉煌,宴请的宾客很多,朝中有权势的人几乎都到齐了,还有好些商贾之人,一个个喝得醉醺醺的。

景升喝了很多酒,但头脑很清醒,最后被人架回了洞房。

喜娘一见着是他,便热情地上前,告诉他,他这个郡马爷该挑新娘的喜帕了。执起那拴着大红绣球的喜杆,他走到王佳如的面前,心中没由地一阵厌恶,手僵在那里一动不动,许久都不曾挑开那个喜帕。

立在一旁伺候着的喜娘,以为他是喝多了,便上前提醒他。他索性藉着酒劲将那喜杆随意往地上一丢,正好丢在王佳如视线所及的范围之内。

喜娘一阵惊呼,景升晃着身子,不以为意地坐到桌前,兀自倒了一杯茶,轻啜起来。

今日他在拜堂的时候,就已经给过王佳如难堪了。他将手中绣球的一端扯断,只拿了一截红缎,当着王钦若的面,一个人给那道圣旨叩了三个响头,就当是礼成了。而新娘子只得一人抱着那个绣球,跟着叩了三个响头。

对着那道圣旨,王钦若是哑巴吃黄连,只得打落了牙齿往肚裏咽。

盖着红盖头的王佳如已经累了一整天了,还要顶着这个喜帕端坐在那儿,心中虽有怨言,却不敢怒不敢言,唯有自己扯了那喜帕,怯生生地走到桌旁,在景升面前站立。

喜娘尴尬地将两杯合卺酒端到两人的面前,景升始终未接。

王佳如打发喜娘出了屋子,自己将那杯酒端到景升的面前,小心翼翼地出声道:“景升哥哥,喝了这杯酒,就礼成了。佳如自知强人所难,但佳如真的很喜欢景升哥哥,能成为景升哥哥的妻子,佳如此生无憾。今日,难为景升哥哥了,但是景升哥哥都与佳如走到了这一步,又何妨喝了这一杯酒呢?”

景升轻吐了一口气,接过王佳如手中的酒杯。王佳如喜滋滋地举起杯,小心翼翼地主动碰了一下景升手中的杯盅,便一口仰尽杯中酒,随即就被那辣味呛得整张俏脸都红了。

景升无暇欣赏她的娇羞模样,他捏着手中的杯盅,迟迟不曾饮下。

这时,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琴声,幽幽扬扬,丝丝缕缕,如泣如诉,越细听,那琴声越是清楚,琴声落入耳中直撞入人心间。

王佳如放下杯盅,走到窗前,脸上浮现一种怪笑:“这曲子可真好听。”

啪的一声,景升手中的杯盅碎了。

王佳如回过头,望着景升一脸失神的模样,紧张地道:“景升哥哥,是不是今晚喝得太多了?若是太多了,这酒便不要再喝了。”

景升挨近王佳如,伸手摸向王佳如贴在耳边的发丝。王佳如一阵羞涩,忍不住微微抬首看向景升,景升给了她一抹浅笑,并以最快的速度点了她的耳门、听宫等几处穴道,并将她带离窗前。

接下来,琴声一阵混乱,戛然止住。许久,那琴声再未响起。

景升坐在桌前,默默地喝着茶。

王佳如十分困惑,方才他还对着她笑,这会儿却又是冷若冰霜,她忍不住开口:“景升哥哥……”

王佳如忽然一阵惊慌,双手捂着耳朵:“景升哥哥,为何我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没事的,一个时辰后|穴道自会解开。”

“景升哥哥,你在说什么?”

“陪我喝酒。”

景升倒了一杯酒,递给王佳如。王佳如又惊又喜,只当景升这是与她重喝合卺酒,接过那茶盅,羞涩一笑,便喝下了那满满的一杯酒。

景升小啜着杯中酒,想到了之前他见到的那个头发蓬乱的少年,还有刚才的那阵琴声,心中一片混乱。他捏着手中的杯子,指间紧握,关节泛白。

这漫漫长夜,他要如何熬过?熬过今夜,是否又能熬过明日?她一出现,就将他所有的思绪全都打乱了。他以为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就这样放弃他了,岂知她一出现,便是在今日这样的场面之下。他以为自己放下一切了,可是再见到她,胸腔内的那颗心仍是会为她慌乱地跳动着。

王佳如将空杯放下,他又为王佳如倒上一杯,王佳如笑看了他一眼,直接端起又喝了下去。

不一会儿,一壶酒便见了底,全数进了王佳如的腹中,王佳如满面酡红,只听她道:“景升哥哥,佳如头好晕……”说着她便一头倒在桌上,昏睡过去。

景升将她抱放在床上,点了她的穴道,转身便出了屋门。

美仁再一次举起手中的纯钧剑,要劈了清风,还是被万镖苦口婆心地拦下了。

“老七,你闪开,这琴和剑都是我的,我想劈了砸了谁都管不着。”美仁怒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