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仁又开始像以前一样做那些粗重的活,和一个奴隶没什么两样。她知道她在这裏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向昕在报复她,要看她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他要她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她完全弄不清向昕下一步会对她怎样,她再也没法看透他,或许她原本就不曾看透过,如今他不再是曾经那个温柔的昕大哥,而是一个可怕的魔,就像当初的她一样,失了人性的魔。
每日的饭菜都是残羹冷炙,面对那种像是喂给猪狗的食物,她以为自己会吃不下去,但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她就会吃得很多很多,每次都会吃到很饱很撑。若是她不吃,就不会有力气,没有力气就一定保不住自己,更保不住孩子,她就没法子逃离这裏,就没法子再见到景升。
她想尽了一切法子,通过那些契丹人,她知道一个月前宋军在定州附近的战地受到了契丹人的埋伏,而景升冒着被乱箭射死的危险,从契丹人的手中将宋军的一员大将给救了回去,但不幸自己中了一箭,昏迷了数日之后总算是醒了。虽然那次契丹人小胜,但身为先锋的景升,却让契丹人一提及便气得牙痒痒的。
景升没事,她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但心中又会一阵阵刺痛,因为他送她的珍珠耳环被她弄丢了,应是丢在了向昕的营帐之内。这一次,她没有去营帐内找那对耳环。每每想到景升,她就忍不住会伤心流泪。后来渐渐地,她意识到流泪只会让自己丧失斗志,所以她不再伤心也不再流泪,体内有一种说不出的强大力量在支撑着。
这些日子,这几千契丹人在不停地行军,不停地更换地方扎营,根本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但她留意到,他们一直在南下,据目前的情况,这裏的位置应是在澶州附近,离京城不远。
每到一个小乡镇,那里便会刮一场血雨腥风。
时常有俘虏被抓来,有汉人,有西夏人,有吐蕃人……有的是商人,有的是难民,还有的是探兵……平日里,她见不到向昕,但每次处决这些人,向昕都会将她拉到现场,逼着她看那些人被各式各样的酷刑折磨至死,逼着她看那些惨不忍睹的血淋淋的场面。
她想,这是他在警告她,等他哪一天终于忍不住,容不下她了,他便要这样对她了。
因为有了身孕,看到这些场面,她会不由自主地想吐,但她会忍着,即便是要吐,她也会等被他扔回她该待的地方后再吐。
日子一天天地过,一晃眼,便又是大半个月。之前她担心长途奔波,还有粗重的活会让她一个不小心流产,但出乎意料,这些反而让她变得强壮了。她的皮肤被吹黑了,尖细的下巴不见了,手臂也变粗了,双手再不似之前那样白晳柔滑,而是粗糙不平,上边满是大大小小的裂口。
她的肚子渐渐凸了起来,她在束腰的时候都不敢束得太紧,生怕被那些契丹人看出来。但她的肚子会越来越大,到时她再想隐瞒肯定是瞒不过的。她的防备心越来越强,时刻都处于一种精神极度紧张的状态之下。她是坚强的,在没有安全离开这裏,在没有见到景升之前,她是不会倒下的,她一定要尽快想法子逃离这裏。
最可恨的是那些契丹士兵,狗仗人势,喜欢刁难她,还喜欢在她的身上占便宜,但他们还是有些忌惮向昕,人多势众的情况下,他们都不敢对她怎样。
自有了上次萧正甫的事后,她时刻留意着,渐渐地,她发现只要她将意念全部集中在攻击对方身上,她体内便会有股强劲内力涌动。若是让她遇上落单的契丹狗贼,她会毫不犹豫地以他们为试验品,更不会放过吸取这些契丹狗贼内力精气的机会。
为了防止自己的行径暴露,她只能毁尸灭迹。
渐渐地,她觉得自己和这些契丹人没什么两样了,残暴,血腥。
这夜,向昕酒喝多了,看得出来心情很好,应是又俘获了不少战利品。
他闯进了她所待的帐内,将其余几个俘虏赶走,强行抱着她,哼了好多她听不懂的歌,他说:“这首歌是我爹在我小时候教我的,那时候我根本不明白,直到后来,我到了契丹,才知道原来爹教我的那些歌,是契丹族的童谣。小时候,爹对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要随便在人前脱衣服,我一直记着,但从来不知道原来我的身后有着那样一个狼首图腾,那是契丹人才会有的印记。爹是契丹人,我也是契丹人……”
美仁窝在他的怀里,起初还会挣扎,之后完全放弃了,静静地听他说着很多事。
“你这个恶毒坏心的女人,你刺的那一剑很深很用力,几乎就要了我的命,在那里留下了一个永远都不可能抹去的伤疤。知道吗?我的心脏与常人不同,天生异位,心脏长在右胸的位置。也许是上天看我可怜,在掉下山的那一刻,我以为我死了,却不想砸在半山腰上的树上。脸上的伤,也是那时弄的,我不知昏迷了多久,当我醒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被人救了,救我的人却是一名身着汉服的契丹女子。她仰慕中原的文化,所以来到了大宋,却没想到会无意中救了我。或许是摔下来的时候,我的脑部撞伤了,我连自己叫什么、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所有的一切都忘了,包括你,你这个坏女人,你真的太坏了。”他抱紧了她,滚热的脸颊贴着她的脸庞,不停地摩挲着,忽地,又以手在她的脸上捏了捏,继续说,“她见到我身后的狼首图腾,大吃一惊,没想到我身上会有这样一个印记。她告诉我,这样的狼首图腾刺青,在契丹,只有拥有尊贵皇室血脉的耶律家的子嗣才会有。那个时候,我没有记忆,满身是伤,在知道自己是契丹人之后,便踏上了北上寻亲之路。”
美仁动了动喉咙,温热的酒气闻着虽有些不舒服,但她还是会为他这样而感到心痛,这才是当年那个温柔的昕大哥,如今只有在酒醉后,他才可以心平气和地同她说着话,不那么残暴、冷酷、绝情。
“你知道吗?我爹不是寻常的契丹百姓,他是大辽穆宗耶律述律的三子耶律放。呵呵,他是最特别的皇子,无心于皇位之争,却对中原的武术痴迷。他给自己取了一个汉名叫作向天问,纯钧剑是穆宗可汗赐给他的配剑,他走遍中原大江南北,拜师学艺,自创了纯钧剑谱。爹生性好斗,常常向人下战帖。在一次与人决斗之中,他胜了,那一次的战利品便是我娘。他从见到我娘的第一眼,便爱上了她,从此为娘而荒废了很多东西。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爹的武功并非是天下无敌,又一次与人决战,他输给了对方,废了一条腿。你知道那人是谁吗?是紫玉山庄的明经堂。不,若不是娘在酒菜里了下了药,爹或许不会输。娘为了荣华富贵,为了能成为大宋国秦王的女人,以爹的纯钧剑谱作为礼金送给了明经堂。谁知秦王失势,满门被抄,她也逃不过。我娘抛夫弃子,就落了这么个下场。她走了没多久,爹便跳河自杀,那年我只有十岁……”
除了向天问的身世之外,这一切,美仁都知道,但从他的口中吐出,她觉得何其残忍。
“昕大哥,你醉了,好好休息吧。”
“不,我没醉,我很清醒。”他换了个姿势,依旧还是将她抱在腿上,头却倚在她的肩上,“我到了上京,见到了可汗,凭着长相,和身后的狼首刺青,可汗恢复了我原本尊贵的身份,给我赐名耶律元修。在那里没多久,曾经的记忆一点一滴地找回来,因恨你,我被激起了要统领八部的欲望。我成功了,统领了八部,其后攻破大宋边境的一个城池,我被尊为南院大王。我不再是那个要捉尽天下盗贼的捕头向昕,我是耶律元修,我是深受契丹子民景仰的尊贵的南院大王耶律元修,这才是我,尊贵无双的耶律元修。我是耶律元修……耶律元修……”
他望着眼前的这张娇颜,那张艳红的双唇,不由自主地便捧着她的脸,深深地吻了上去。如同上一次,他的吻急切热烈又霸道,双臂将她困在身前不容她闪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