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白首不相离(2 / 2)

鲁家婶子也终于松了口气,原来不是鱼烧得不好吃,而是小娘子有心事。不过两夫妻间的事,她也不便多说什么,待二人用完晚膳,她忙完之后,便回了自己家。

鲁家婶子离开之后,景升关了院门,洗漱完毕,回到自己的屋中,方关起房门,忽然听到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他打开屋门,门外却不见人影。他关上门,很快又响起轻轻的敲门声,再次打开,门外依旧不见人影。他微微挑眉,即便那熟悉的脚步声放得再轻,他也知道来人是谁。

这一次他没有将门锁上,而是轻掩了起来,退后几步,道:“门没有锁,你若是想进来,可以直接推门进来。”

话音落毕,隔了许久,门外却始终没有动静。

他抿了抿唇,又是一阵失落,于是转身去铺床。

忽然,只听身后的门被推开,他回转身,只见符衣穿着一身白净的中衣立在门处。

他立即走过去,二话没说就将她拉进屋内,然后转身关上门,念叨:“虽已入春,但是夜里还是很凉,你穿得极少,小心……”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转过身,她已不见了人影。再一看,她已哆嗦着爬上了床。他喉咙微动,似乎不敢相信看到的是真的。

接着,又见她衝着他拍了拍被子,示意他上床。

他又是一怔,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很快又顿住脚步,不确定地问:“你……今晚要睡在这裏?”

她衝着他淡淡一笑,然后点了点头。

他暗抽了一口气,不禁回想起七八年前在陶然居时,她便是这样,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会偷偷地跑来他的房里。难道是她终于记起以前的事了?

他激动地问道:“符衣,你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了?”

她看着他,一脸不明所以,轻轻地摇了摇头。

惊喜的神色立即从他的脸上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尽的失落。很快他便恢复常态,浅浅笑道:“你确定今夜要睡在这裏吗?”

想起她刚醒过来的时候,是她亲自将他赶下床,并赶出门外的,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尊重她的意思,怕惊扰了她,选择分房,这一分房便是一年多,而今夜她却突然到来,他怕等一下她又后悔。

她没有回答他,就是淡淡地笑了笑,便钻进了被窝躺下。

看着她的举动,他思绪万千,内心涌动,立在床前怔了半晌,终于开始脱下衣衫,掀了被子钻进被窝。

“你放心,只要你不愿意,我就不会碰你,睡吧。”他翻过身背对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突然传来她清清浅浅的声音:“李大婶说只要每天睡在一张床上,就可以生娃娃。”

景升后背倏然一僵,缓缓翻过身,她正侧着身面对他。

“除了李大婶,还有其他人说你什么?”难怪她今日一反常态,原来是听到别人在背后嚼舌根。不过她这样的改变,倒是他很乐意见到的,起码证明一点,不管她是不是忘了以前的一切,至少,她还是会在意他,在意别人这么说他。之前他心头一直压着石头,闷闷的,眼下,他的心情舒畅起来。

她如实相告:“她们说我不能生娃娃,要给你找个二房。什么是二房?有了二房就能生娃娃吗?”如果是这样,那她可以试着去当二房。

景升听了,顿时涌起一股子怒意:“还有呢?除了这个,她们还说了你什么?”

“嗯……她们说我脑子不正常,说你脑子也不正常。”

景升轻笑起来,道:“别听她们乱说,你没有脑子不正常。你只是之前一直在生病,病了很久,忘了很多东西而已。”

符衣没有再说话。

黑暗之中,突然一阵沉默,气氛又回到先前那般尴尬。

许久,他沙哑着嗓音道:“睡吧。”他翻过身背对着她。

“睡醒了,就能生娃娃了吗?”突然她清脆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不得已,他又转了回来,道:“你真的很想知道怎么生娃娃吗?”

她想了想,道:“我想生个娃娃,刘家嫂子的小宝长得很可爱,阿花和大黄生的几只崽子也都很可爱。”

阿花就是她今天抱着的猫,原来是村里别人家的猫,后来她天天投喂,阿花就变成了他们家的猫。大黄是鲁家婶子养的一条狗,经常跟着鲁家婶子一同来他们家。

景升惊讶得半晌说不出话。今晚的她,不只是比之前一个月说的话还多,行为举止也变得不一样。

她忽然往他胸前钻了钻,似乎被窝里最暖和的地方就是他的身体。他的身体就像个暖炉一样舒服,早知道他这么暖和,她就每天跑过来抱着他睡了。冬天特别冷,每天在被窝里放着暖炉,经常会将她的脚烫出水泡。她将脚搁在他的脚背上,那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景升一直僵着身子不敢动弹,生怕像以前一样稍有动作,便将她吓跑了。可今夜的她与往常不一样,她主动贴着他的身体。

她忽然抬起头,他感受到她清浅的呼吸,忍不住轻唤她一声:“符衣……”

原来他一直叫她“美仁”,可是她却说:“向美仁?听起来像美人?是谁起的这么傻的名字?”于是从那以后,他不再叫她“美仁”,而是唤她符衣。

“嗯。”她轻嗯。

“你真的想要一个娃娃吗?”

“嗯。”

“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后悔?”

“嗯。”

“好,那咱们生个娃娃。”景升没再犹豫,伸出手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日思夜想的吻终于落在她的唇上……

静谧的月光透过半掩的窗棂流泻进屋内,映着满屋的旖旎春光……

近日瑶溪村的人有两个奇怪的发现:一是明大夫家中多了好多老鼠蟑螂。这人坐在板凳上看病看得好好的,不是突然有几只老鼠穿堂而过惊了病人,就是有一堆蟑螂从天而降恶心了所有人;二是这明家小娘子原来一直习惯看山看田看河流,如今却天天抱着他们家的阿花坐在前屋陪着明大夫看诊。

这明大夫家明明有猫啊,可是怎么还会有老鼠呢?

“啊——”

这日,王姑娘摘了一捧鲜花向明大夫家走来,谁知刚进门,迎面飞出几个怪东西落在她的肩头。她仔细看去,发现肩头上竟然蹲着一只又肥又大的老鼠衝着她吱吱叫。

“啊——老鼠——”王姑娘尖叫着,手中刚摘的鲜花飞了,两眼一翻,便瘫倒在门口。

屋子里的病人开始对景升说:“明大夫,你不能给你家的猫吃得太好,瞧这老鼠又多又肥,都把王家大妹子吓晕了。”

这时,明家小娘子抱着她家的狸花猫赶来,撸着猫毛,一脸委屈地对着猫儿道:“阿花,她把你的午餐吓跑了,你可能要饿肚子了……”

阿花打了个喷嚏,摆着尾巴,从她怀里跳下来,衝着晕了的王姑娘喵喵叫了几声后跳出屋门,优雅地迈着妖娆小步走向河边。

景升坐在桌前正给刘大伯写药方,瞧见这一幕,嘴角不禁轻勾,正要起身走过去。

谁知符衣突然跑到一边,强行从一旁的抠脚大叔脚下夺过一只鞋,放在王姑娘的鼻前。不一会儿,王姑娘醒了,瞧着眼前散发着恶臭的鞋子,顿时一阵作呕,爬起身,便冲出门外吐去了。

符衣连忙追出门外,蹲在王姑娘的身边,以只有两个人方能听见的声音道:“下次,可就不是让你闻臭鞋子了,而是把臭鞋子塞你嘴裏。”

王姑娘听闻,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明家小娘子,许久终于反应过来,原来这些日子以来,那些老鼠、蟑螂都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细想起来,倒霉的人不是垂涎明大夫美色的女人,就是那些意图给明大夫说媒的人……

王姑娘惊恐地道:“阿香跌进猪圈里,娇兰身上爬蟑螂,蜡梅半夜被鬼吓,还有刚才的老鼠,都是你干的,对不对?”

符衣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容娇美而高深莫测,一副“你猜啊?就算是本大小姐干的,你咬我啊”的表情。

王姑娘啊的一声尖叫起来:“你这个坏……”“坏女人”三个字没有骂完,符衣伸手一巴掌便将她打得顿时失了声音。王姑娘支吾着,始终说不出一个字。

符衣看了看自己微红的手掌,自信满满地恐吓道:“若是换作以前,你恐怕这辈子都开不了口。”这段时间以来,她的脑海里总是时不时浮现出另一个自己的身影,那个她聪明睿智,武功高强,而且行事霸道毒辣,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敌人。所以,她也必须像那个女人一样,坚决打击这些贪图她家相公美色的小姑娘们。能每天睡她家相公的只能是她,能给她家相公生小娃娃的,也只能是她。

王姑娘眨巴着眼,眼泪顿时流了出来,大家都说这个明家小娘子是个傻子,这女人哪里是个傻子,分明就是个头脑清楚到不能再清楚的蛇蝎女人!

景升见符衣蹲在门外半晌不回来,于是道:“符衣,你过来,给刘大伯写药方。”

符衣轻应一声,随即又对王姑娘道:“还不快滚?!想吃蟑螂炖老鼠肉吗?”

王姑娘立即爬起身,掩着面哭唧唧地跑走了。

符衣一进门,一脚便踩上那捧被丢在地上的野花,刚好踩了个稀巴烂。她衝着景升甜甜地笑着,走到诊桌前,接过毛笔,按他的吩咐开始写药方。

符衣每落笔一次,脑子里便不由得浮现出一些画面:她也是像眼下这般坐在案前,执笔临摹着谁的字。待到整张药方写完,她细看了一眼那药方,上面的字完全不像是两个人写的,就好像是一个人写的一般。

景升将药方递给刘大伯,嘱咐他,药方上有几味药他这儿没有,让他去镇上的药铺里抓,到时候按着药方上的方法,回去煎药和服用即可。

刘大伯接过药方,看了一眼,惊道:“明大夫啊,你家娘子写的字怎么和你写的一模一样啊?要不是我亲眼看着你写了一半,她写了一半,还以为全都是你写的呢,你家娘子也是个人才啊。”

景升侧眸看了一眼符衣,她正笑望着他。

他不禁轻笑,当然像了,她当年可是天天照着他的字临摹的,有时候连他都分辨不出真假。曾经他还被她取笑过,若是哪一天她冒充他的笔迹,定能将他整个人都卖了。

他不由得在心中深叹一口气,她潜意识里还知道模仿他的字迹,可是何时才能完全想起那些过往呢?不过,自从与他亲近以来,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虽然还是像以前一样沉默居多,可是她知道吃醋了,知道捉弄那些向他示好的女子以及给他说媒的人了,他似乎又见到了以前那个活泼灵动的“美仁”。这一切都是好现象。

是夜。

景升翻看完医书准备上床休息,走到床前见着符衣已然闭着眼睡了,便温柔体贴地替她拉好被子。吹了蜡烛,他便上了床,脑子里还想着怎么让鲁家婶子的小孙儿长高个。谁知这才躺下,身边的小妖精便像条鱼一样游了过来,两只小脚不安分地磨蹭着他的脚。

不一会儿,他便控制不住将她整个人压在身下……

其实,她一点儿都没变,一直都是那个磨人的小妖精,妖冶魅惑的姿态永远都是在这一刻完全为他绽放……

“别再捉弄她们了,她们每天受那么多惊吓,怪可怜的。”这段时日来,那些意图为他说媒的大婶们和对他心生爱慕的姑娘们,都遭了不少罪,他并非是心疼她们,只是不想她冒着生病的危险每天去捉那些污脏的老鼠和蟑螂。

“可是我还没有生娃娃呢,她们都想着当二房给你生娃娃,我不要。”

“她们当不了的。我曾经说过,这世上除了你,我谁也不会娶。”他伸手轻抚在她的肚皮上,“谁说你不能生娃娃呢?已经有了。”

他发现她这个月的葵水一直没有来,方才替她把过脉,他确认她有了,未来他会有好一段时间需要克制欲望。

“真的?”

“真的。等过了第三个月,娃娃在你肚子里生稳了根,我们就离开山里去看看美人了,上次漠之在信里说她近日因为练习琴棋书画哭鼻子,吵着要过来见你。”她醒了之后,他便带着她去杭州陶然居找过漠之和美人,可是杭州的繁华与热闹,让她很不自在。所以,他才会又带着她四处找寻安静的地方,这才来到了瑶溪村,没想到这一住便是一年多。

“啊,美人!我知道,我们的女儿。”她轻笑了起来。

景升轻应一声。其实美人并不是他们的女儿,那是阴豫和怡素的孩子。当年阴豫为了救怡素,中了她拼尽全力打出的一掌,不久便去了。怡素一下子受了刺|激,整个人半疯半醒的,直到生完孩子,终于认清自己罪孽深重,追随阴豫而去。美人一生下来便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怡漠之不想把美人留在天一谷里,再走上怡素的老路,于是将她偷了出来,交给他抚养。他看着那个可爱的小娃娃,想着昏迷中的符衣,于是给她取名“美人”。也正是因为有了美人,他才能撑过人生中那最煎熬的六年。

“还有侍书和奉剑。”符衣突然又道。

她还记得侍书和奉剑?这让景升很欣慰。他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时隔多年,他们的孩子再次降临,这一次孩子一定会平安出生的。

其实早在景升坐在灯下看书的时候,符衣便缩在被窝里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然后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一个画面,便是她坐在他的怀里,手臂缠绕在他的肩颈,黏着他,舔着嘴唇勾引着他,而他总是禁不住诱惑地吻上她,吻着吻着便会拉着她做现在每天晚上都会做的羞羞的事。

她喜欢与他耳鬓厮磨,肌肤相亲。眼见着他吹了灯走过来,她便假装睡着,直到他上了床,她便毫不犹豫地贴了过去。果不其然,他总是受不了她的诱惑。当然,这点儿小心思,她是不会让他知道的,她喜欢当个被他宠着的小傻子。

瑶溪村的人近日又发现,明大夫对待自己家娘子比以前更加宠溺了。以前少见夫妻二人说话,如今这夫妻二人总是当着众人的面眉目传情。本以为明家小娘子脑子不正常,又不能生养,村里待嫁的姑娘寡妇们都想着有一天能嫁给明大夫做个二房,生个一男半女呢,可如今明大夫逢人便说,他家娘子有了身孕,他要当爹啦,这叫她们的心在一夜之间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