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舒窈脸色煞白,手一抖,尖刃再进一丝。
“舒窈,舒窈……七哥不敢了,都怨七哥。勿要,勿要如此……”
陆纳心骇欲死,赶紧往后疾退,而陆始也呆了,万万没想到平日温顺的小妹,竟性烈至斯。
“令夭,我的儿……”
张氏匆匆赶来,看见这一幕,眼前一黑,身子软软的便往地上倒,一群女婢惊呼着将她扶住。
陆舒窈回头看着娘亲,眼泪再也汪不住,夺眶而出,持着绣剪跪了下来,泣道:“娘亲,娘亲,舒窈不孝,改日舒窈再来陪罪!”慢慢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庭外,身边跟着昂首阔步的小静言,身后则远远的缀着一群人。
廊上极静,仿佛可听见心跳声。
陆舒窈忍着疼,眸子柔柔的,心神却静湛如平湖,她知道刘浓来陆氏,定是让她安然等待,她已经等了近两年,并不在乎再多等几年。
奈何,她是陆舒窈,自有骄傲。
自幼,阿父宠她如珍宝,对其管束甚少,自从幼时圈养的金丝莺儿被七哥诓飞后,她哭着发誓,再也不会让自己所喜爱的,就那么眼睁睁的飞走。
他定然争得很辛苦,亦定将受辱。
我是陆舒窈,字令夭。
走过第三道长庭,陆老带着人守在庭中,看着漫漫行来的小小娘子,陆老闭了眼睛,动也不敢动,长长的胡须滚动如浪。
“谢过,陆老。”
陆舒窈浅浅万福,绕庭而走,渐行渐近,已可看见那株高大的雪榕树。转过榕树,走向院中,院门口侍立的武曲不敢拦她,垂首避在一旁。
“嗯,甚好!”
狐假虎威的小静言开心极了,窜入院中。
陆舒窈莞尔一笑,轻轻走入院中,正欲进月洞,朗朗的声音传来。
“回禀二位尊长,刘浓并非自不量力也,而今,刘浓虽是家世渺微,然,圣人有言,‘后生之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若此不足以言乎,敢问二位尊长,江东陆氏源自何也?起于何也?千载以前,百岁述后,若非陆氏辈辈英才砥砺而往,焉有今日之阀阅也?!”
须臾,一个声音淡声道:“若愿弃北,尚有可期!如若不然,刘郎君请回!”
稍徐。
朗声再续:“谢过陆侍中醇醇之意,刘浓不才,然亦并非不知轻重之辈。刘浓思之度之,纵观而今之天下,当今之江左……”言至此处一顿,高声道:“二位尊长,莫非真陷梦于安矣?!”
数息后。
一个声音沉声道:“小小孺子,尚未成冠,竟敢妄论天下大事。汝眼可及何处,尺潭之境尔!以尺潭之境观天下之危,不缔于枯井困蛙矣!”
俄而,朗声复续:“陆大中正此言差矣……”
“夫君……”
便在此时,陆舒窈一声轻唤,金丝履踏进月洞中,只见阿父与族叔正坐在室中,而他正跪在门外雪地中,乌墨琴亦在雪中,墨白惊心。
“舒窈?!”刘浓神情一惊,蓦然回过头,一眼之下,眼底瞳孔猛地一缩,身子“簌”地站起来,踏前一步,颤声道:“舒窈,放,放下……”
“朴嗵……”
陆晔正在捧着茶碗慢饮,嘴角胡须一翘,手一抖,茶碗滚落袍摆,染得一片。
陆玩飞步出室,扬手叫道:“舒窈,快放下……”
“舒窈,莫要胡来……”
刘浓心中怦怦乱跳,悄悄的,一步步靠近她,正欲劈手夺下她的剪刀,却见陆舒窈猛然后退一步,而她的手却禁不住一抖。
血,一丝血沿着雪亮的剪身溢出。
刘浓再不敢进,怔在当场,嘴唇亦在轻轻颤抖。
“争之何意?”
陆舒窈衝着刘浓柔美的笑着,颗颗冷汗由额头滚落,绕过心爱的郎君,走向阿父与族叔,保持着剪刃抵胸,缓缓的跪在乌墨琴旁边,伸出另一支素手柔荑,抚净琴身上的雪,抬头望向室中,嫣然笑道:“阿父,族叔。今日,舒窈放肆了!”
陆玩颤声道:“令夭,莫说了,阿父都依你,快放下……”
“阿父休得哄我,家族为何物?令夭岂会不知,怕是我夫君一走,阿父与族叔便会为舒窈另觅他人。然,舒窈身心已属夫君,父命族命却难为。敢问阿父与族叔,舒窈该当何如?”说着,陆舒窈徐徐转过头,向刘浓伸出手,唤道:“夫君……”
血透着剪,伊人声音轻柔,但却仿若雷霆炸响于胸中。
刘浓眉间一寒,深吸一口气,两步走到小女郎身边,握住那颤抖的冰凉的小手,紧紧的拽着,沉沉跪地,冷声道:“二位尊长,刘浓仅有一言。”说着,深深的凝视着小女郎,柔声道:“舒窈,刘浓百死不弃!”继尔,转首,面对室中,正色道:“恳请二位尊长,成全!”
成全……
台阶上的陆玩一直看着女儿手中的血剪,暗觉脸侧两穴突突乱跳,再回头看了看族兄,族兄脸上神色冷然。家族,女儿……
莫非欲全家族,而亡女儿乎?
陆玩深深的看了一眼女儿,眼底冰寒慢慢凝结,走向室中,冷声道:“族兄,以为何如?”
“老仆,求见小八郎君,小九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