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修士有些疑惑。
“是一门叫《虫王变》的无上大法,听说练成后威力无穷。”
小徒弟硬着头皮说道,却又犹豫起来,话到了嘴边说不出来。
“还有什么?”
老修士感觉到小徒弟藏着话。
“修练这部功法有一个不好的地方,就是会变得不人不妖。”
大徒弟倒是坦然。
老修士轻嘶一声。
“哼哼——我就说那个家伙不安好心。”
矮子一直在旁边竖着耳朵听别人说话,这下他以为有把柄了,又开始大放厥词起来。
矮子现在是破罐子破摔,甚至暗自期待对谢小玉不满的门派会欣赏他。
两个少年看了矮子一眼,正打算争辩,旁边一个五大三粗的修士吼道:“闭上你的鸟嘴!再敢胡乱说话,老子把你的脑袋塞进腔子里!”
说话的这个人显然有点威名,所以他大吼一声,旁人全都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连矮子也不敢回嘴。
大汉一步步走过来,怒瞪着矮子道:“你这小子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我不认识剑宗传人,却听很多人提起过他,都没有不服气的,特别是那些跟过他的老兵,一提到他全都感激涕零,只有你这鸟厮不说人话!”
大汉转过身,朝着众人喝道:“告诉你们,老子也打定主意重修。剑宗传人从来没拿烂货唬过人,这《虫王变》是他自己修练的功法,人家就凭这套功法练成身外化身,听说他在碧连天外海面对各大派的道君也不弱分毫。”
四周顿时一阵哗然。
身外化身是道君才拥有的无上神通,虫王变能够让眞君修练出身外化身,实在太神奇了。
“我也要重修!”
“我也是!就算不人不妖又怎么样?一旦练成身外化身,绝对道君有望。”
“不只是这样,有了身外化身,等于平白多了一条性命。”
众修士全都兴奋起来,只有头顶着红字的矮子一脸愤懑,早知道这样,他就不胡乱开口,如今竟把自己逼入绝境。
“苏三离了洪桐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内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
竹楼上传来一道尖细的唱曲声,谢景闲一个老头居然哼唱着旦角的戏,这让旁人感到毛骨悚然。
“死老头子,闭嘴!你不害臊,我还替你害臊呢!”
谢小玉的母亲在一旁骂道。
“唉——”
谢景闲长叹一声:“我这都是无聊,刚过两天有趣日子就又要出海,再也没地方可以听戏,我自己吊吊嗓子还不行吗?”
“爹,你让小钗帮忙,找几个人来说书不就行了?”
谢小玉的大姊怂恿道。
“别闹了,你以为你是老几?我们有这样的日子都是靠着小玉,你眞当自己是金枝玉叶,别人都得奉承着你?”
谢景闲并不胡涂,他绝对不会忘记谢小玉曾经说过的话面子是别人给的,脸是自己丢的。
“我只想孝顺您老人家。”
谢小玉的大姊嘟囔道。
“你要孝顺我,就凭自家的本事,别藉你弟弟的身分作威作福。当初小玉就担心我们家会和那些豪门一样,出来一堆狗仗人势的东西,还眞让他说对了。”
谢景闲指着大女儿的鼻子骂道,眼睛则盯着其他人,他心裏清楚得很,其他人也有这样的念头,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
这话说得很重,谢小玉的大姊两眼发红。
这时,门外传来谢小玉的声音。
“爹,大姊也是为了您着想,不过您这话没错,咱们应该把眼光放远,别弄得像暴发户似的,稍微有点地位就张牙舞爪,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谢小玉这话也不怎么客气,他对父母还有点感情,毕竟有生养之恩,但对几个哥哥姊姊的感情就淡得多了。
“你那边的事办完了?”
谢景闲笑着问道。
谢小玉的本体一直在这裏,从来没离开过,不过他的本体整天打坐,偶尔清醒时顶多和陈元奇他们说几句话,很快又回去打坐,现在突然跑过来,显然是那边的事办完了。
“现在大家都去东城区等着登船出海,戏院,茶馆全都关门了,您老想听说书、看戏也已经没了,不如我们出发和其他人会合。”
谢小玉来这裏就是为了劝家人离开。
“又要坐船?”
谢景闲苦着脸问道。
当初谢景闲刚登上飞天剑舟的时候兴奋过一段时间,但是连着几个月在海上漂泊,他实在腻了,觉得还不如在芥子道场里,飞天剑舟上就算有缩尺成寸的法术,长也不过数百丈,很多地方还不能去,芥子道场毕竟大得多。
“您最好习惯这种生活,接下来可能要在船上待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谢小玉并不是吓谢景闲,这种事完全有可能。
一听到这番话,谢景闲一脸凄苦,好半天他才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说道:“好,那就走吧。”
谢景闲认命了。
“我去安排船。”
门口传来谢小钗的声音。
谢小玉一醒过来,谢小钗就感应到了,立刻停止修练。
不只是谢小钗,绮罗、青岚、姜涵韵也都站在门外。
“才一万多里要什么船?”
谢小玉袍袖一展,朝着四周一扫,他的家人全都被收进去。
人当然是被收进芥子道场里,不过没放回下面那一层,那里已经成为虫子的天下,谢小玉只能将家人留在上一层和洪伦海待在一起。
谢小玉飞身跳到天井里,化作一道剑光,破空而去,剑光飞到一半就隐没无踪。
“我们也走吧。”
陈元奇看了看四周,道:“要不要我带你们?”
“用不着。”
绮罗抢着说道,并用手肘碰碰青岚。
青岚早已经取出那卷画轴,只见一道白光闪过,绮罗、青岚、姜涵韵、慕容雪"谢小钗全都不见了。
那画轴包裹在一片水光中冲天而起,速度只比谢小玉稍微慢一点。
“现在的年轻人眞是不得了。”
旁边一位道君无奈地说道,这位道君有点年纪,长袍宽袖,正是当初投降的三位道君之一。
“走吧,别啰嗦了。罗元棠冷办脸说逍。
罗元棠一步跨出,身子瞬间消失,这手遁法比起谢小玉不知道高明多少。
人一个接着一个消失,四方楼变得一片寂静。
这一次是眞正寂静,连一点声音都没有,甚至整座临海城都变得悄无声息,大街上空荡荡的,所有房子的屋顶上、天井中都停着鸟雀。
“人走了,全都走了。”
突然一阵波光晃动,一个中年人平空冒出来。
如果谢小玉在这裏,肯定可以认出来中年人正是那位天机门的人。
和当初相比,此刻的李铎虽然外表一模一样,气息却完全不同,给人的感觉高深莫测,身上的气势如海似渊,还带着一股空灵的感觉。
“还是要由我收拾残局。”
李铎随手一指,平空冒出一团火,转眼间就蔓延得到处都是。
不过这火烧得虽旺,却没任何东西被点着,反而灰尘污垢之类的东西全都燃烧殆尽。
这时,半空中又是一阵波动,罗元棠平空冒出来。
“怎么?对我也有怀疑?”
李铎头都不抬,仍是专心做他的事。
罗元棠没有回答,只是在一旁看着。
刚才罗元棠确实是离开,不过暗中留了一道元神印记在这裏,火烧到了元神印记他才会跑回来,结果发现是天机门的人在消除痕迹。
身为道君,罗元棠虽然没见过这种火,却听说过这是净火,烧的是人留下来的痕迹。
“把这裏直接毁掉不就行了?”
罗元棠问道。
“做这种事,我是专家。”
李铎笑了笑,没有多加解释。
“你难道一直跟在他身后?”
罗元棠又问道。
“没这个必要,我只需要知道他最后在什么地方,他前脚走,我后脚立刻就到。”
李铎稍微露了一些底牌。
“从什么时候开始?”
罗元棠再问道。
“这就不能说了,其中的缘由涉及天机门存在的意义。”
李铎越发显得高深莫测。
“李太虚也得到过这样的待遇?”
罗元棠最后问道。
“我不知道。”
李铎很老实地回答道:“那时候我还没出生,不知道我的前任怎么做的。”
罗元棠翻了翻白眼,见没办法从李铎身上套到什么,身子一晃,渐渐消失了。
下面是汹涌的波涛,天宝州的外海风大浪急。
当初谢小玉为了寻找五行精气曾经出过一趟海,所以对这裏的一切非常熟悉。
谢小玉要去的地方离临海城有一万多里,一万多里对以前的他来说绝对是不短的距离,但是现在顶多几个时辰就到。
到了海上,谢小玉就撤去隐身,一路飞来并没遇到阻拦,眼看着就要到了,突然一片朱红色云团疾飞而至。
到了前方百余丈的地方,这片云停下来,紧接着云团散去,露出几个年轻人,为首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旁边还有两个女孩。
“别往前走了,此路不通。”
少年手插着腰、仰着头大喝一声。
“你是哪个门派?”
谢小玉停了下来。
“你管我是哪个门派的!”
少年一脸轻蔑,显然来头不小。
少年的话音刚落,突然一股巨力出现,直接把他从云团中拉出来,紧接着就往下方抛去。
这是分光化影手,原本谢小玉是为了抓取丹药方便才练这种法术,并没花太多心思,没想到领悟了六如法剩下的两式,分光化影手也练得越来越精妙,已经能化幻为实,抓个人绝对手到擒来。
只听到扑通一声,少年一头栽进海里,谢小玉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自往前飞。
“你给我等着!”
掉进海里的少年兀自叫骂着。
还站在云团上的那些人全都傻眼,好半天,其中一个女孩才醒悟过来,朝着底下叫道:“师兄,我马上拉你上来丨.”“不用!”
少年硬着头皮说道。
只听呼的一声轻响,少年的背后猛然张开.对翅膀,他拍翅膀慢慢飞起来。
这些少年男女显然都只是练气层次,连虚空而立都做不到,更不用说飞行。
少年刚飞到云上,远处一片五彩光华翻滚蒸腾,一卷画轴破空而至。
“好宝贝!”
少年根本没有吸取刚才的教训,看到画轴顿时见猎心喜。
“师兄,你别乱来,万一这是某位道君高人的法宝,你可就惹大祸了!”
旁边一个女孩的脑子还算清醒。
“这卷画轴飞得如此缓慢,怎么可能是道君的法宝?”
少年不以为然地说道。
说完这番话,少年便催动云朵朝着画轴飞去。
少年的法力不行,境界更低,但那片云朵却是相当了不得的法宝,速度居然不在青岚全力催动的那卷画轴之上。
“我来收宝。”
另外一个女孩跃跃欲试,从纳物袋里掏出一团轻纱,作势要抛。
这时,绮罗、青岚、姜涵韵诸女从画轴中冒出来。
众少年男女全都一愣,过了片刻,为首的少年满脸喜色,轻佻地喊道:“几位姐姐眞是风度不凡。”
“你是哪个门派的?”
绮罗轻笑着问道。
“在下乃是九曜派荧惑峰的弟子,姓路,名戴川,字子恒。”
少年傲然道。
“原来是九曜门下……”
绮罗正打算和路戴川开玩笑,突然半空中传来一声冷哼。
“你这么喜欢九曜门下?”
哼声一起,路戴川又一个倒栽葱朝着海里落去,不过这一次并非一个人,刚才那个想拦截画卷的女孩也跟着飞出去。
“我只是和他开个玩笑。”
绮罗觉得谢小玉有点小心眼。
然而谢小玉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的神情越发阴冷,看着绮罗的眼神也越来越冷。
这下子,只要不是瞎子,谁都知道出问题,绮罗也没开玩笑的心情了。
谢小玉猛地转过头来,身影瞬间消失,紧接着咻的一阵轻响,显然已经飞远了。
“他怎么了??”绮罗莫名其妙地问道。
其他人也不知道所以然,只有青岚轻叹一声,道……“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知道九曜派要倒霉了,下一个被踢出去的肯定是它。”
“这怎么可能?”
绮罗不由得叫道,她知道谢小玉不高兴,但是她不觉得谢小玉现在连九曜派都可以不在乎。
“好大的口气。”
那些少年男女之中有人怒道。
青岚也不多解释,瞬间消失不见,她已经回到画轴里,瞬间画轴飞了出去。
“等等我!”
谢小钗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挪移进画轴。
第二个反应过来的是慕容雪。
“今天是怎么了?”
绮罗傻愣愣看着谢小玉和青岚远去的方向。
“先回去再说。”
姜涵韵看了看底下,随即也消失了。
绮罗被搞得莫名其妙,不过她知道,继续留在这裏肯定搞不清楚情况,干脆也一个挪移进入画轴中。
绮罗刚消失,远处一朵火云疾飞而至,上面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道人。
这个道人过来的时候已经看到画轴,他可不同于刚才那几个少年,一眼就认出这是青岚的法宝。
“代师父,快来帮忙!师兄他……”
留在云朵上的几个少年男女大声喊道,他们看到救兵,心裏终于有了倚靠。
道人接到求援的信号,这才匆匆赶来,半路上看到青岚的画轴从他身旁飞过,已经知道这几个惹祸精又惹下大祸。
道人虎着脸,双手虚抓,被扔进海中的那一男一女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拎着似的,从海里飞起来。
还没等回到云上,路戴川就大声嚷嚷道:“师兄,我被人欺负惨了,有个小子敢不把我们九曜派放在眼里——”
“好了,你别说了,我知道你后面的话,你是想要我帮你报仇,对不对?”
道人打断路戴川的话。
“你答应了?”
路戴川顿时大喜,此刻他正幻想着得罪他的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饶恕,至于那几个女人全都匍匐在他的面前……
然而还没等路戴川想到最美妙的地方,却听到一声冷哼。
“你要我教训那个人?我有这个资格吗?他弹一下手指就可以要我的命,就算师父他老人家出手,也未必能够教训得了他,弄得不好,还得落个灰头土脸。”
说到这裏,道人越想越气,不由得骂道:“你这小子尽知道惹祸,这下子不但你麻烦了,九曜上上下下恐怕都有麻烦了。”
“师兄,你在开玩笑吧?”
路戴川根本不信。
不过那帮少年男女中有明白人,那个没被谢小玉扔进海里的女孩眼睛一下子睁大,略带着一丝颤音说道:“难道那人就是谢小玉?”
“谢小玉!”
“剑宗传人—?”众少年男女全都大吃一惊。
“莲丫头,还是你聪明,可惜现在才明白已经晚了。”
道人摇头叹息一声。
“就算他是剑宗传人又怎样?”
路戴川兀自嘴硬。
“你懂什么!这段日子掌门和诸位长老都在担心一件事—当年丁老怪把剑宗传人得罪不轻,如今剑宗传人羽翼丰|满,手里有巫门、佛门两支力量,背后还有剑宗撑腰,连天机门都已经公然露面承认他应劫之人的身分,他现在已经用不着忌惮任何一个门派,之前踢出碧连天是他第一次显示力量,我们九曜派说不定……”
说到最后,道人已经没办法说下去。
众少年男女全都傻眼,他们看似胆子很大,成天惹祸,但眞有厉害人物他们也不敢招惹。
“你们也别回去了,剑宗传人十有八九会借题发挥,他正巴不得找一个理由朝我们发难呢!”
道人倒是明白情况。
“这怎么可能?他……他就算有点背景,我们九曜派也不是泥捏的。”
路戴川仍有些不服气。
“你还是少说几句吧!师父这一次让你害惨了,恐怕连我们这一脉都要倒大楣。”
道人一脸愤懑地说道。
“我们这一脉?”
在一旁的女孩有些听懂道人话中的意思。
“我们九曜派和那人出身的元辰派有那么几分相似,九曜诸脉并不和睦,说是一派,其实更像是九派联盟,掌门有名无实,根本管不到我们,不然当初丁老怪也不敢那么做。”
说到这裏,道人话锋一转,声调由高转低:“不过,这样一来,掌门一脉想要分家倒是没有心理负担。”
“大劫临头,居然想撇下我们!”
路戴川牙根紧咬,一脸愤怒。
“如果没有理由,他们当然没办法这么做,但现在理由有了。”
道人瞪了路戴川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