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跳板(1 / 2)

梦幻泡影 蓝晶 5649 字 4个月前

“可怜、可怜我们吧——”

“我们知道错了……”

“我有手艺的,我是同福铁铺的大师傅!”

“求求你们了,再给我一个机会!”

东城区一角,一大群人哭嚎着,脸上都充满哀伤和绝望。

这些人都是拿了船牌后又后悔,现在想回头却已经没机会。

此刻谣言早已经平息,璇玑、九曜、翠羽诸派带着人证、物证气势汹汹找五行盟理论。

为了给一个交代,祝融宗成了犠牲品被踢出五行盟。

不过风波并没有就此平息,不久之后,整件事的眞相在临海城街头巷尾传扬开来,然后就出现这一幕。

当初放弃船牌的人全都后悔了,可惜已经无法回头,不但璇玑、九曜诸派不再接受他们,连五行盟也对他们关上大门。

没有船牌就意味着不能登船,也意味着他们只能留在天宝州。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就算异族不杀他们、这裏的土蛮放过他们,遍布天宝州的瘴毒之气也会要他们的命。

知道即将面临的厄运,这些人磕头祈求、嚎啕大哭,什么样子都有,但是没人被他们打动。

大劫将至,每一个人只要想到前途未卜,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不知不觉心都变硬了,甚至很多人庆幸他们放弃机会,其他人就可以顶上他们的位置。

在那座高耸的楼台上,谢小玉同样看到这一幕,他没有理睬,事实上这正是他希望的结果。

谢小玉需要有人后悔,需要反面的榜样,他要让人知道,一旦错过,以后再也没机会了。

“哭得好惨。”

姜涵韵轻叹一声。

“你打算替他们求情?”

谢小玉的语气有些阴冷。

“当然不,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姜涵韵是个聪明人,而且她要为翠羽宫着想,绝对不会惹怒谢小玉。

“你的心越来越狠了。”

洛文清倒是没这个忌讳,不过他也只是对谢小玉评头论足,没打算求情。

“怎么能说我心狠?我又不亏欠这些人什么,反而还给他们一条活路,他们不珍惜,自己放弃,我又不是贱骨头,难不成还要求他们?”

谢小玉冷冷说道。

当初那三百多名手下毕竟和谢小玉一起守过戊城,曾经同甘苦共患难,就算最后背弃他,那点香火之情还是有,但眼前这些人却没帮过他任何忙。

“那么罪魁祸首呢?”

洛文清露出诡异的笑容,那女孩就算了,他没有对付女性的习惯,但是那几个散布谣言的头目也被轻轻放过,这让他有些不明白。

“谁说我打算放过他们?”

谢小玉嘿嘿一阵冷笑:“我答应过给他们一艘船,但是没说给他们的是什么船。J“原来如此。”

洛文清点了点头,如果只给一艘天剑舟,这帮人既不可能跟着五行盟离开,又没本事独自航行,结果也不会好到哪里。

“那个女人呢?”

洛文清又问道,不过这一次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因为姜涵韵就站在旁边。

“我已经杀了人家的老爹,难道要我连她也杀?”

谢小玉显得很无奈。

“她的运气倒是不错……除了不得不嫁给你的那个侄子之外。”

洛文清的意思非常明显,就是嘲笑谢小玉一碰到女人就没辙。

“运气不错?那可未必。”

谢小玉又笑了,这次他的笑意越发邪恶,看了姜涵韵一眼,确定她没注意这边,才用传音的方式对洛文清说道:“我把“极欲心魔大法”传授给我侄子,顺便还给他欲天十二蛊。”

洛文清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他当然知道《极欲心魔大法》是什么,那是一部非常变态的魔功,拿女人做炉鼎,用各种恶虐的手法催动女人的情欲,再以这些情欲滋养心魔,这套魔功威力不强,效果也不好,只有以虐待女人为乐的变态才会修练这种功法。

“你别玩过火了,将来悔之晚矣。”

洛文清摇头叹息,他不只是为那个女孩哀叹,也为那个小胖子叹息,觉得小胖子有这种叔叔实在大不幸。

“我在他们身上都种了情丝蛊,让他们彼此不离不弃。”

谢小玉不负责任地听到谢小玉这番话,洛文清反而打了一个寒颤。

《极欲心魔大法》关键在一个“虐”字,如果女人多的话,火力分散,她们的日子还比较好过,可被种下情丝蛊,小胖子对那个女孩就会一心一意,那女孩有苦头吃了。

“你把心思全都用在这种地方,有没有查问清楚这件事背后是谁搞鬼?”

陈元奇并不认为那女孩是幕后黑手,就算她有这个脑子,也没那样的手段’至于被五行盟踢出去的祝融宗只不过是替罪羔羊。

“幕后黑手确实另有其人,那几个散布谣言的头目是黑刺社招来的,当初黑刺社被我一手捣毁,我离开天宝州后,黑刺社又死灰复燃,不过他们没敢暴露在明处,只敢在暗中活动;那个女孩也是黑刺社找来,然后黑刺社就撒手不管……这一手很高明。”

谢小玉喃喃自语道。

“那个女孩好像挺聪明的,她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

洛文清问道。

“她知道,但是为了报仇也顾不得了。”

谢小玉讪讪地说道。

“这下麻烦了,你的仇家已经够多,如果接下来也这么干,你永远都别想找出幕后黑手。”

洛文清叹道。

谢小玉看了洛文清一眼,当初璇玑派如果肯全力为他撑腰,情况或许会不同,但这话不能说出口,不然太忘恩负义。

“没办法,当初我地位太低,很多人都想踩我一脚,我又没手下留情的习惯,也从来不讲究“得饶人处且饶人””

谢小玉只能这么说。

这时,一阵嗡嗡的声响打断两人的交谈。

“他们来了,要过去看看吗?”

洛文清问道。

“还是算了。”

谢小玉没什么兴趣。

临海城外海,一艘艘天剑舟缓缓落下,待船停稳,顶部的舱门当的一声打开。

不管是天剑舟还是飞天剑舟,推动船前进的装置都在尾部,所以没办法将舱门开在船尾,只能从顶部打开。

“到了。下船!”

负责开船的人大声喊道。

船舱里的人其实早就准备好了,远远地看到海岸线,他们知道总算到了。

这些人看起来很邋遢,一个个蓬头垢面,精神也不好,全都眼神呆滞、神情木然,不管是谁,如果在一个座位上坐了五十多天,期间动都不能动一下,情况肯定会和他们差不多。

“快点下去,别拖拖拉拉!”

开船的人可没有同情心。

随着这声吆喝,终于有人站起来,顺着从船顶放下来的梯子爬上去。

船里因为有缩尺成寸的法术,所以天花板离地板有一丈多高.,实际上,天剑舟只有半人高,走到船舷边上一跳就到了地面上。

每一艘飞天船旁边都站着几个戴红头巾的人,其中一个人大声吆喝道:“快,到这裏集合!工匠站在白旗底下,兵士站在红旗底下,武者站在蓝旗底下,家眷站在黄旗底下!”

白旗、红旗、蓝旗、黄旗就插在旁边,相互间隔十几丈远。

从船上下来的这些人大多拖家带口,骤然间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全都感到一阵茫然,好半天,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拉住喊话的红头巾,问道:“这位大哥,工匠、兵士、武者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工匠最舒服,吃得最好,住的地方也最好,还用不着担心上阵打仗,不过工匠非常辛苦,清晨就要起来干活,一直干到深夜,如果是怕死又能够吃苦的人,这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过工匠要考手艺,不是阿猫阿狗都能进去,谁如果敢作假,小心被乱棒打死。

“兵士吃得一般,住的地方普通,还要上阵杀敌,不过都会被放在战阵中,倒也不算危险。想要当兵不需要别的本事,只要身体强壮就行,不过入了军营就要受军令约束,十七禁律、五十四斩,每一条都不能违背,受不了约束的最好别当兵。

“武者也是吃喝不愁,住的地方也好,练的功法更是最好的,还会有丹药赏赐,也不需要受军令约束,不过打仗的时候必须冲锋在前,陷阵搏杀,这个就要凭本事了。”

红头巾滔滔不绝地说着,这是他们的职责之一,必须向新来的人解释情况。

“来这裏之前根本没有说得这么清楚,这不是坑人吗?”

人群中响起抗议的“谁不愿意待在这裏,可以选择原路回去,反正船是空的。”

红头巾不知道接待了多少批人,对于这种人早已经见怪不怪。

“这不是耍人吗?辛辛苦苦坐两个月的船过来,现在再要我们坐船回去!”

那个人以为躲在人群中不会被找出来,所以说话肆无忌惮。

突然一道光芒从天而降,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惨叫声,随即鲜血和肉块飞溅得到处都是。

到处是尖叫声,女人和小孩全都被吓坏了,就连男人也都被吓得不轻,全都面如土色。

几个红头巾却不在乎,负责讲解的红头巾更朝着地上啐了一口,道:“白痴!在仙人们的眼里,你我都只不过是蝼蚁,像这样嚼舌根,根本就是找死。”

说着,他看着那些刚刚下船的人,找着死者的亲属。

旁边一个红头巾走到那堆尸块前,蹲下身子,在那一地血肉碎骨里寻找着,好半天捡起一块铁牌,这就是船牌,上面刻印身分,底下亲属栏里空空如也。

“这个家伙好像是独自一人,怪不得敢胡乱说话。”

红头巾说道。

负责讲解的红头巾朝着刚刚下船的这些人喝道:“大家都看到了!谁如果想走,就请转身上船,没人会拦着你们,你们也用不着担心半路上会被杀,仙人老爷们没那么无聊?,不想回去的话,就站到各自的旗帜底下……别乱说话。J“快点、快点。”

另一个红头巾催促道。

人群渐渐散开,各自朝着一面旗帜而去,没人回船上,一方面,大家都不敢肯定这话是眞是假,万一出海后就杀人抛尸怎么办?另一方面,来这裏之前大家心裏都已经明白,给他们一条活路自然就要他们卖命。

只是片刻的工夫,所有人都有了选择,数量最多的是工匠,其次是家眷,当兵的不多,武者更少。

负责讲解的红头巾当先引路,另外几个红头巾各自扛着一面旗帜紧随其后,刚刚下船的那些人只能跟着。

这群人走了,另外一群红头巾跑过来拖地洒水,将碎肉和鲜血全都清理干净,然后等待下一艘船停靠。

随着一阵嗡嗡轻响,另一艘船缓缓落下,裏面是另一批在船上整整坐了两个月的人,同样蓬头垢面、神情呆滞。

这片降落场很大,从上往下看,可以看到一队队人跟着不同颜色的旗帜往东走。

东面是一片营地,看上去比降落场更大,而且密密麻麻全都是帐篷。

营地前方横着一排长桌,桌子后面坐着许多书吏打扮的人。

“先去那边登记,然后领衣服被褥,顺便洗个澡,会有人带你们去各自的营房。”

红头巾介绍道。

这次没人敢质疑,来这裏的人大多携家带眷,不知道分开后怎样才能再见面,但是没人敢开口提问,都被刚才的情况吓到了。

红头巾转身就走,回去接下一批人。

那排长桌前同样插着不同颜色的旗帜,这一次用不着解释,大家按照各自的选择站好。

“过来,快点登记,然后到后面领东西。”

一个书吏朝这边招了招手。

那群人互相看着,好半天,一个胆子最大的汉子走过去。

书吏斜眼看了看大汉,然后指了指旁边插着的旗帜,道:“这裏是给工匠登记,你是工匠?”

“俺什么都会,跟村口的老爹学过打铁,也做过木匠,还做过泥瓦匠。”

大汉点头哈腰,很小心地说道。

“会得多,不如精一门。”

书吏随手从旁边的箩筐里掏出一块铁牌,牌子上写着“六”道:“先暂时定你为六等帮工,下去拿东西吧。”

说着,书吏招了招手:“把你的船牌给我。”

大汉乖乖照着做了,毕恭毕敬地将船牌递过去。

书吏并没有用手接,只是抬头看了船牌上的编号一眼,在册子上记下来,然后在后面写了个“六”字,就头也不抬地说道:“去拿东西吧。”

“这就完了?”

大汉有些摸不着头脑,道:“您不问问俺姓什么、叫什么、籍贯何处?”

“没必要,不管你们来自何处,都会被打散安置,籍贯根本没任何意义,姓名同样没用,这裏没人在意你叫什么,只看你们腰上挂的船牌,上面有你们的号码,就认这个。”

书吏不厌其烦地解释道。

“那俺以后还能不能看到俺的家人?”

大汉急了,刚才家眷被单独分开,他就有些心中忐忑,现在一听根本不问姓名籍贯,和以前官府登记完全不同,心裏越发茫然。

“在这裏只认船牌,上面的编号就是你的姓名,如果是一家人,前面十二个编号是一样的,只有后面两个不同,想找人容易,到营地门口报一下号码就行。”

书吏不只说给大汉听,也是说给其他人听。

“这裏眞是稀奇,居然不问人的出身来历,难道不怕异族的探子混进来?”

人群中传来一道质疑声。

说话的是一个老者,青衿长衫,看上去像是读书人。

“哎哟,兄台想必是饱读诗书之人,怎么纡尊降贵,混到这工匠的行当里来了?”

书吏拱手问道,他的话听上去是恭维,实际上带着浓浓的嘲讽。

老者满脸通红,羞得无地自容。

以往都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但是大劫一到,书生反而不如工匠値钱,各大门派招人,首重工匠,像老者这样的读书人前去报名,居然连门都进不了,幸好老者闲暇时对土木营造感兴趣,又精于数理算学,总算混了一个工匠的身分。

在来这裏的路上,老者一直以此为耻,好在旁边的人都看不出来,没想到在这裏却被人一口道破。

老者旁边的人们早已面如土色,全都慌忙闪避,唯恐老者和刚才那个人一样被突如其来的光芒绞成碎肉,溅得他们一身鲜血。

不过这事并没有发生,连老者都感到惊奇,除了书吏的嘲讽之语,居然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老者毕竟是读书人,随即就明白了,他刚才的话虽然也是质疑的意思,却和那个被斩杀的人不同,并不是无理取闹。

看来,暗中隐藏的那位修士并非不讲道理的人,老者稍稍定下心,朝着书吏拱了拱手,道:“方才之语乃是在下肺腑之言。”

“既然如此,我就让你明白其中的道理。这样做,为的是一视同仁,进了营地,不管你姓张王李赵,一律以编号相称.,也不管你住在天南地北,一律打乱混杂,省得结党成派。你老兄也别拿读书人的架子唬人,这裏行不通。

“有规矩自然成方圆,每个人各负其责,一切都井然有序,那些探子自然没漏洞可钻,如果他们随便打听消息或四处乱窜,那无疑自曝身分。”

说到这裏,书吏压低声音,指了指旁边一队人道:“我奉劝各位,来到这裏就是为了活命,大家最好守规矩。说起来,我们这边还算太平,当兵的和武者天天有人被砍头,就是因为不服管束,总有人觉得自己来头不小,以前是把总或帮主,想在这裏立山头,结果全都落得死无全尸。”

众人全都脸色难看,想起刚刚看到的一幕。

“不过你们也别太担心,只要听话就不会有任何事。”

书吏紧接着又安慰道:“而且在这裏想往上爬,绝对比其他地方容易得多。这裏没有什么师父和徒弟、没有什么上官和下级,只有一个个等级,工匠总共分八级,最下等的是小工,其次是辅工,再次是帮工。”

说着,书吏指了指桌上的那块铁牌。

“再往上呢?”

大汉立刻问道,身为男人,谁会没野心?

“下一个等级是大工,然后是巧手,再往后是管工,大部分人也就这六种。再往上就不一样了,一个是总事,不但要有手艺,还得懂很多东西.,最高的是神工,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工匠有资格问鼎。”

书吏说这些也是上面安排的,就是为了让这些人多几分上进心。

“怎么才能往上爬?”

大汉越发感到兴奋。

书吏等的就是这个问题,连忙说道:“很简单,看你们的手艺而定。每半年有一次重新评定的机会,只要手艺见长,就可以上升一级,没人能阻拦你们。”

“手艺这东西要有人肯教才行。”

旁边一个工匠插嘴道。

书吏知道有人会这么说,立刻回道:“有专门教的人,就看你们有没有心思学。”

众工匠顿时喧闹起来,这在以往根本是不可想象的事。

书吏感觉火候到了,轻笑一声,道:“我刚才说了,这裏没什么师父和徒弟,也没什么学艺期间不拿工钱的习惯,那些修士不在乎这些,他们要的只是你们出力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