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衫为她撑起双环油纸伞,提着襦裙一步步避开水洼,好不容易来到檐下,两人身上各湿了半边。澹衫急忙抽出绢帕为她拭去水珠,这种天气稍微不慎便会让寒气侵体,很容易染病。她同薄罗交代一声便回去娶衣裳,薄罗收起油伞放在门口,痛快地应下。
内室无人,仆从说霍川正在耳房中,宋瑜转身走近,在门口顿了顿轻叩两声。
门内无声,她等了片刻推门而入,迎面而来的是各种花瓣香料的气息,刺鼻呛人。宋瑜闻到香味,紧张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这香味跟她家里的不同,更像是放置许久发酵的味道,又甜又腻。
从熏笼中散发出浓郁香味,黑漆桌几摆放各种熏香,混杂无序。
霍川的袍子大抵是才从上面取下的,隔着数步远她都能闻到上面的檀香味,而他却面不改色地披在身上。霍川正要去侧前方的翘头条案那边去,却闻到了从门口传来屡屡幽香,那气味与屋里古怪的香味明显不同,是宋瑜身上独有的气味。
她刚要说话,旋即又拿绢帕掩住口鼻不住地咳嗽,想必受不了裏面气味,宋瑜眼眶泛红,站在门口举步艰难,实在不明白这人如何忍受得住,就连薄罗都立在廊下不愿意进去。
屋中摆设他都清楚,霍川轻车熟路地来到桌案前:“站着做什么?还没睡醒?”
这话里不难听出嘲弄,大清早的他怎么就像吃了火药桶子,宋瑜不情不愿地踱步到他跟前:“园主想学何种香料?”
“市面上普通熏香即可。”霍川眼底一圈乌青,看来昨夜彻夜未眠,此刻他心情不大好,在翘头案站了一会儿,便觉困倦袭来。
他转身要走进内室,却被一只杌子绊住脚,宋瑜来不及提醒,他已身子前倾似要栽倒在地。屋里没有仆从,薄罗对屋里香味敏感,此时正在廊下等着澹衫赶来。宋瑜犹豫再三,终究不忍心眼睁睁看他摔倒,快步上前伸手要扶他,没想他自己撑着窗棂稳住了身体。
霍川感知到她动作,嘴角噙着笑意:“三妹既然想帮我,不如就扶我进屋。”
宋瑜的手臂僵在半空,她很快又收回手背在身后连连摇头,眼神里尽是惊慌失措:“园主误会了,刚刚不过是举手之劳,若我现在去你房间,恐怕就不妥了。”
屋内窗户未关,细雨斜斜地打在人身上。他身上衣裳都没来得及换,衣袍鞋履上都是泥水,遭到宋瑜拒绝后他并无多言,拄着拐杖独自进屋。
宋瑜立在博古架前一人发呆,不多时裏面传来瓷器破碎的声响,像是多套茶具一块被打碎。她踌躇片刻,终究扛不住心中好奇便进去查看,走到门口,入目所及的是一片狼藉,茶水洒落一地,地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碎瓷。她目光往上移,看到霍川胸膛后脸蓦地通红,转身便要往外走。
霍川在她身后喝了一声:“回来!”
宋瑜足下未停,忙道:“我什么都没看见,园主不要抓我!”
没见过胆小成这样的,霍川嗤笑出声,声音放缓了些不再吓她:“我的手受伤了,你去外头柜子上帮我取药膏来。”
宋瑜脚步一顿,慌张逃出内室。她想去外头唤薄罗来,可是廊下无人,这丫头不知去向,院里连个仆从也没有。她等了一会儿不见人,裏面的霍川又催促得紧,想到自己方才看见他手上流血,宋瑜翻出药膏硬着头皮送到屋中。
霍川已经罩上外袍,因脚下都是瓷片,他仍保持原来姿势站在桌旁。听闻动静,他自然而然地将手伸给宋瑜:“扶我到榻上。”
宋瑜十分不愿:“我告诉你如何走就是了。”
言罢霍川不语,片刻后,他缓缓地道:“三妹想让谢家知道你我关系?”
宋瑜贝齿咬住下唇,默默地伸出一条胳膊:“你随我走。”
她在心头将霍川骂了不止千百遍,骂完还得乖乖给他挑走手心中细小的瓷片,帮他上药包扎。这裏的下人跟集体商量好似的,全然不见踪影,她待会儿定要好好教训澹衫薄罗一顿,宋瑜愤懑地想着。
霍川的手十分好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他是个爱洁成癖的人,每个手指甲都修剪得整齐干净,宋瑜看了他的手再看自己的手,指甲上的丹蔻褪去,露出粉|嫩的颜色。虽也好看,却怎么都不如他的精致。
一个男人长得处处完美,真是让姑娘们无地自容。
宋瑜看得出神,没留神碰到他手心的伤口,尖锐瓷片刺入皮肉中,他冷不防抽了一口气道:“你这是狭私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