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窗外雨声不断,细密雨丝打在窗纸上溅出雨花,空气中透出一丝凉意。
薄罗上前将窗户关上,幸亏此行准备了厚衣服,没想到这么早就用上了。她将宋瑜从床上唤起,洗漱用具一应备齐,她呵了口气要帮宋瑜穿上褙子:“今儿天冷,姑娘多穿些,仔细别着凉。”
宋瑜昨夜许久才入睡,这会儿头栽在枕头上耍赖不肯起,再加上雨天天凉阴翳无光,这种天气用来睡觉再适合不过:“再让我躺一会儿,你快出去。”
薄罗无可奈何:“这可不早了,霍园主的人正在外面候着呢。”
一听霍川名字她下意识缩了缩,捞起锦被蒙头盖紧。她当然知道自己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况且此行目的就是教人制香,霍川让人接应是情理之中,她心中虽如是安慰着自己,却仍旧生出抵触的情绪来。
薄罗在床边好言好语相劝,她总算从被子底下探出脑袋:“我能先去看看父亲吗?”
昨日父亲试了温泉,她心裏有事一直没能探望,也因此惦念了一夜,不知他身体好些没,是否见效。她一边说一边穿上高缦履,换上织金短襦石榴裙,梳低鬟髻,猫眼翡翠簪斜插,端的是明媚动人。
澹衫欲给她眉心贴花钿,被她伸手拦住了:“贴了不舒服。”
薄罗往外间瞅一眼,惶恐至极:“姑娘,您想要见老爷的话,婢子这就去转告这裏管事的说一下,您去看看父亲,也是人之常情,他大抵不会阻拦。”
宋瑜点头,跟着薄罗走出房间。
转出折屏果见管事立于紫檀圈椅旁,见宋瑜出来抱拳行礼,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和蔼笑容:“小姐请随我前往。”
管家姓陈,旁人都尊称一声陈伯,对霍川忠心耿耿。是以霍川并未避讳过他,霍川与宋瑜的事他隐约猜到了几分,昨天见到宋瑜,他又是欣慰又是担忧。霍川二十有三,至今尚未成家,陈管事暗暗为他着急许久。如今霍川好不容易相中一个,可惜又是个已有婚约在身的。
知书达理,乖巧懂事,又生得漂亮……他怎么看宋瑜都觉得中意,如若配他家园主,可谓天造地设的一对。他长叹一声,连宋瑜说什么都没听清,醒过神后人已翩然远去。
宋瑜脚步轻快地来到父亲房前,掸去身上水珠避免带入潮气,她将薄罗澹衫两人留在门口,独自迈入房间。人未到声先至,此处只有她和宋邺两人相伴,语气难免带了几分依赖:“父亲,你身体可有好些,那温泉有用吗?”
她转入内室,在看清室内伫立着的人后蓦地噤声,湿重的空气上空盘旋着她的清脆嗓音。
床榻前坐着一人,玄青云纹直裰下摆濡湿水痕,鞋子也沾了不少泥土,一看便是今早才匆匆赶回来的,这不是霍川又是谁?此刻霍川手边放着热茶,正不知跟宋邺商量着什么,在她出声时便已停下,喝了口茶不动声色。
温泉才泡了一次根本瞧不出效果,只是宋邺像是比昨日精神了些,他并未指责宋瑜莽撞冒失,反而将人带到跟前引见给霍川:“三妹,这位便是霍园主,他不止一次在我跟前称赞你,道你心灵手巧。你大哥为他指派的人都不满意,只相中了你,说起来这也是你二人缘分。”
闻言宋瑜原本僵硬的一张脸,更是连笑都没法笑出来了。宋邺本是无心之谈,本是想调节气氛,可惜正好戳在宋瑜的痛处,她简直哭笑不得。
有霍川在,宋瑜很不自在,她想同父亲说几句体己话,碍于有旁人在场也开不了口,只盼着他识趣点赶快离开。然而左等右等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好没眼色的人,宋瑜不满地瘪瘪嘴,有父亲在底气足了不少。
病人需得静养,宋瑜不能长时间逗留,她询问了宋邺身体状况,又不放心地叮嘱几句才转身出去给父亲端药物,不一会儿,她又回到了室内。此时,霍川也起身了,外室有仆从上前牵引,领着他走出屋外。
“宋小姐若无别事,不如便一同前往跨院。”霍川道。
宋瑜手中一哆嗦,药碗差些摔在地上,她戚戚然放在床头桌几上,细如蚊呐地嗯了一声。
父亲的药吃完了,该说的话都已表达清楚,她没有再留下的理由。看着霍川离去的身影,咬紧牙关从罗汉床上坐起,同宋邺道了声别:“我明日再来看父亲。”
宋邺欣慰地一笑:“去吧。”
丫鬟将他用罢的药碗收拾出去,门外澹衫薄罗搓了搓手背跟上她,不知谁打了一声喷嚏。
廊庑另一头有两个身影徐徐远去,正是霍川跟那名仆从。他们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宋瑜故意放慢脚步,仿佛这样她便永远不会走进跨院。抄手游廊外雨水不断,有越加紧密的趋势,粉白花瓣落了一地,碾碎在湿润土壤中。
西跨院转眼便到,转过一道月亮门,此处更像霍川的花圃里的院落。这裏草木丛生,花团锦簇,混杂着雨水从脚下缓缓而过,泥土混合着花香,不失为一种妙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