衞三少爷心中一凛,道:“我记着了。”
望着刘邦那冷峻异常的脸,他心中顿时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这数十年来,他一直韬光隐晦,潜心经营影子军团,好不容易等到衞三公子的死讯,自以为从此可以执掌问天楼的权柄,争霸江湖,孰料又冒出一个刘邦。在他的心裏,实是有些不甘,可是经过了这段时间的接触,他终于发现,刘邦在各个方面远比自己优秀,更有能力,正是复兴问天楼与衞国的最佳人选,不论自己愿不愿意,自己命中注定只是做一个辅臣,而不是复国明君。
当他的心态平和下来后,也就无怨无悔地专注起自己的角色来。虽然这一次的行动他心有疑惑,认为过早地除掉纪空手与五音先生会引来项羽的注意,容易暴露己方的意图和野心,但在刘邦的一力坚持下,他也就无条件地服从了。
刘邦有坚持己见的理由,在他看来,此时的天下大势,渐渐形成了三足鼎立的格局,以刘邦、项羽、韩信三方为首的势力,将最终成为争霸天下的主流,韩信的发展势头虽猛,但他除了对名利过于热衷之外,还有一个非常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情之一字过于痴迷,始终不能忘却对凤影的那份感情,只要刘邦将凤影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韩信自然也就在他的掌握之中,这也是刘邦敢于支持和扶助韩信的原因。
项羽固然强大,手下也是人才济济,但项羽刚愎自用,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他对虞姬的痴迷。普天之下,除了刘邦与纪空手少数几个人之外,谁又想到此虞姬已非彼虞姬,项羽宠爱的美人却是刘邦的一枚棋子。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刘邦深谙其中的奥妙,是以只凭两个女人,已足可将这两个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所以,对他来说,真正的对手,锁定为纪空手。
他从来就没有遇上过像纪空手这样难缠的对手,一个流浪市井的小无赖,竟然会成为自己心头最痛的一块肉,这是刘邦当初没有想到的。当这个小无赖得到知音亭的全力襄助时,他就明白,最终能够与他一争天下的,唯有这个小无赖。
是以,这一次上庸之行,当他从“乐道三友”那里得到纪空手对登龙图取宝之道的渴求时,就精心布下了这个杀局。虽然他对登龙图的宝藏同样渴望,但是只要能杀得了纪空手与五音先生,他——在所不惜!
唯一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他也同样没有在大锺内发现取宝之道,而这取宝之道到底是否存在,他也不知道。如何在百尺深的水下取到登龙图宝藏,这对他来说,同样是一个谜。
“那我们就分头行动吧,对纪空手和五音先生,本王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绝不容许再有任何差错!”刘邦的眼神冷酷而深沉,望向雪夜之中的山林,冷冷地道。
纪空手一路狂奔,闯入密林深处,心中之焦躁,也因五音先生一时的昏迷而达到了极致。
“先生,你可千万不能死呀!”纪空手在心中狂呼。对他来说,若五音先生因此而死,他的心裏根本无法承受这样残酷的事实。他一生不知自己的亲身父母是谁,但却从五音先生那里得到了一生渴望的父爱。
正因为弥足珍贵,才会害怕失去,世间万事万物皆同此理,纪空手也未必就是一个例外。
“放下我吧。”五音先生突然醒了过来,感觉到纪空手已经紊乱的气息,勉力叫道。
纪空手心中大喜,立刻停止了前进的步伐,将五音先生小心翼翼地抱在一棵古树之下,半躺半坐,然后关切地道:“先生,你没事吧?让空手为你疗伤治痛!”
“不必了。”五音先生摇了摇头,示意纪空手坐到自己的身边,道,“怪不得我在那天看不清天象,原来上天注定了要我命绝于此。”
纪空手顿时泪水盈眶,心乱如麻,道:“不会的,先生,你绝对不会死,只要有我在,我一定尽我所能保护先生!”
“你记住,该来的终究会来,这没有什么好悲哀的,就算我死了,只要你能最终完成我的心愿,我在九泉之下也会快乐而笑。”五音先生感到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微微闭目养了一下神,这才缓缓接着道,“你我本有缘,只恨相见晚。当年始皇驾崩之夜,我曾夜观天象,就预测到了大秦之后的开国君王应该出现在淮阴、沛县一带,事实也证明了这种预测的正确。可是事态发展到今天,我反而无法看清天象所昭示的东西,这只因为,你、刘邦、韩信三人,都已经初具帝王之相,而你们恰巧都来自于淮阴、沛县。”
纪空手见他说话艰难,忙道:“先生,这些话留在以后慢慢再说,来日方长,趁这闲暇,你先闭目养神,让我来为你发功疗伤。”
“不。”五音先生微微一笑,“当我自断经脉之时,我就已知自己无救了,谁叫我是知音亭主人呢?堂堂五音先生,又怎能受辱于人,这岂非就是天意?”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之所以坚持到现在,就是还有心事未了,必须向你交代,所以你若真是为我好,就静下心来,记住我所说的每一句话。”
纪空手无奈之下,只有点头,探手摸到他的脉息,似有若无,已显衰败之象。
五音先生淡淡而道:“我名五音,世人都道是我擅长音律,故而得名,其实这是世人的误解,我之所以用五音为名,乃是因为我在音律之外更有五绝,分别是兵、棋、剑、铸、盗,并且各传一名弟子,这五人不属于知音亭中人,是以外人多不知晓。”
纪空手心中一动,道:“丁衡与轩辕子想必便是其中之二?”
五音先生微微一笑,道:“正是。当年他二人受我之命,去寻找帝迹,但最终一无所获,而丁衡却将盗得的玄铁龟送于你,我一直认为这是他生平所做的最大一桩错事,直到登高厅一役之后,我才发觉,我的眼力未必就及得上他们啊。”
纪空手脸上一红,道:“这只是先生因为红颜才错爱于我。”
“非也,红颜是我所爱,你也不例外。”五音先生道,“我之所以提及他们,是因为假如你真的有一天能够去争霸天下,必然会用到他们。而要他们效忠于你的办法,就是这个信物。”他缓缓地从腰间解下一块赤绿相间的玉佩,交到纪空手的手上。
“见佩如见人,你绝对可以相信他们的忠诚。”五音先生说到这裏,心中一痛,似乎又想到了“乐道三友”,不可否认,“乐道三友”的背叛对五音先生的打击实在太大,以至于近乎丧失了理智,否则他未必就会采取自断经脉这种刚烈之举。
纪空手将玉佩握于手中,点了点头,明白五音先生的这一番苦心。
五音先生幽然一叹:“我最大的遗憾,是无法看到这场争霸天下的结局,更无法预测到在你和刘邦、韩信之间最终会是谁来坐定这个天下。不过你一定要记住,争霸天下并不是凭人力、凭智慧就能完成的事业,它更需要一种运气,而这种运气,也就是天意。如果不该你坐拥这个天下,你就一定要及时抽身,懂得急流勇退,否则再生事端,战火重燃,遭殃的就只能是天下苍生,这就有违我们争霸天下的本意。”
纪空手恭声道:“先生之言,我一定铭记于心。不过,我心中有一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五音先生微笑而道:“但问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