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捕捉到了五音先生表情上的这一细微变化,这也更加坚定了他所作出的判断。所以,他不再犹豫,加快了出手的速度。
长剑破空,空气仿佛被它撕裂,如一锅搅动的沸水,又似万马狂奔,使这郁闷的雪夜变得充满杀意,犹如地狱鬼府。
碎雪激卷,乱石横飞,刘邦的身影虽在剑气之后,却被自身的剑气所吞没,在飞旋中化作一道狂飙,以快得无可形容的速度向五音先生奔杀而去。
这是刘邦的剑,舍弃了变化,还原于真实的一剑,以最简单直接的方式攻出,却可以惊天动地,可以让威震江湖数十年的五音先生色变!
五音先生色变,却无惊,无惧,仿佛多了一丝亢奋,以至于脸上多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然后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当这团剑影逼杀至他身前七尺时,突然大喝一声,便见这段虚空之中,奔涌出一道劲气的洪流,以无匹之势迎向了刘邦的气势锋端。
这是羽角木,充满着活力,更带着沛然不可御之的气势的羽角木,未知起始,不知终点,仿佛天上地下,唯它纵横。
只此一招,已展现五音先生一生的武学修为,更是他体内残存潜能的最后爆发。
五音先生消失了,刘邦也消失了,当两股劲流悍然相撞时,他们就消失在这气旋飞涌的虚空中。
“滋……滋……”声音不绝于耳,正是气流在高速撞击中产生的磨擦之声,虽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暴烈疯狂的炸响,但虚空仿佛凝固,不再有空气的流畅,那无尽的压力,充斥着每一寸空间,挤压得场中每一个人在倒退之间,都恍若窒息,呼吸难畅。
一切都变得如此诡异,两股异流在虚空中幻化成龙,闪烁互动,在最牵动人心的一刹那,异流若两头好斗的公牛,轰然相撞一处。
惊心动魄间,一阵惊天动地的裂响,炸响于半空之中,震动着每一个人的耳膜,存留于所有人的心中。
所有的战士都骇然而退,包括声色使者和影子战士。从他们惊而不乱的后退方式来看,他们无疑都是训练有素、久经沙场的优秀战士,但即使如此,每一个人的脸上依然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表示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甚至是怀疑与困惑。
地面上的积雪泥土有若风卷残云,尽数被狂猛的气流激上半空,在扭动变形中散落四野,而尘土雪雾淡去,两条人影重新出现在地面,重现于他们原来的位置,有若两尊屹立已久的雕塑,从来就未曾移动过一般。
五音先生依然是五音先生,刘邦还是刘邦,他们不曾有变,变的只是这密林中的其他东西,包括雪夜中的宁静。
刘邦的剑在手,遥遥指向五音先生的眉心,他的神情镇定而冷漠,就像一块千年寒冰,根本不掺杂任何的感情。
一缕鲜红的血液从刘邦的嘴角流出,滴答之声不绝,显示着他已受了极重的内伤,难道在这场他认为必胜的决战中,最终的败者竟然是他自己?
没有人知道最终的结局会是什么,包括衞三少爷。当衞三少爷将目光移向数丈外的五音先生时,五音先生的意态依然悠闲,恬静自然中带着一股莫名的神情。
天地在刹那间静寂了下来。
五音先生的心中溢出一丝苦涩,一种无奈,甚至是一种苍凉。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就要结束了,当他决定以死来捍衞自己毕生的荣誉时,便将自身体内唯一可供生命延续的真气完全催发出来,企图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写下最悲烈的一笔。
他几乎已经做到,可惜,只差一线,因为他的对手是刘邦。在他的眼中,一直认为刘邦的武功是一个谜,一个无法揣度的悬念。因为以他对衞三公子的了解,他始终不信衞三死前会浪费自身的功力。所以当他以自身最后的力量驱动羽角木击出必杀一击时,虽然得手,但事实也证实了他的想法是正确的,刘邦体内真气爆发的反震之力已经将他的每一根经脉震得寸断不续。
不过,刘邦虽然得到了衞三公子的功力,但在五音临死的一击之下也不可能安然无恙,体内必然会留下不可归原的暗伤。
因为这是要换取五音先生生命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你可以去了。”刘邦冷冷地看了五音先生一眼,虽然嘴角的鲜血四溢,但他还是开口说了这句话。
“是的,我……可……以……放心地……去了。”五音先生淡淡一笑,脸上根本就不见凄凉。
这本是一句平淡的话,却让刘邦蓦然色变,他陡然间想起了纪空手。
这裏所发生的一切实在反常,反常得让刘邦有一丝惊诧。当五音先生竭尽全力攻出这最后一击的时候,纪空手呢?他又在哪里?他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五音先生送命!
这似乎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纪空手根本不在这裏!
纪空手不在这裏,那会在哪里?如果他真的逃过了此劫,这对刘邦、对问天楼,甚至整个汉王的军队来说,都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刘邦大惊之下,正要下令展开搜索,却见五音先生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迟……了,一切……都迟了。他……就像是……一条离水……的蛟龙,已……经……遨游在……九天……之上。”
他勉力说完这些话,整个人便若山岳般轰然倒下。
他终于死了,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纵横天下的五阀之一,知音亭当世之主终于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他走得是那么匆忙,甚至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但他留在世人记忆中的,是一段故事,一段传奇,以及脸上那一丝淡淡的笑意。
与此同时,当五音先生倒下的那一刹那,纪空手的心猛然一跳,似乎感到了一股强烈的悲情涌上心间。
他没有犹豫,强忍着泪水,迅速自另一个方向绕到大锺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