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空手并未回头,只是抬头望了望天:“一连数天,我对忘情湖周边的地形都作了详细的了解,并对一些重要的方位也作了全面的勘探,经过一番研究之后,的确有了一些眉目。但家有家法,行有行规,不到吉日吉时,我可不敢泄漏天机,所以还请汉王耐下性子多等几日,实在不好意思。”
“这么说来,陈爷确已成竹在胸了。”刘邦的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很是亢奋。
“不敢说万无一失,应该八九不离十吧。”纪空手微微一笑,“如果不是始皇在大锺上留下了一点蛛丝马迹,我也想不到这掘宝的方法来。”
“你所说的吉日吉时又是指哪一天呢?本王可真有些迫不及待了。”刘邦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惊喜。
“大年三十,交子之时。”纪空手肃然道,“唯有在那个时辰,我才敢向汉王一一道明。”
刘邦不敢勉强于他,想到数月来藏在心裏的一块心病就要解开了,心裏着实高兴,当下吩咐侍婢摆酒相庆,推纪空手坐在上席,自己在主位相陪,张良则忝居末位。
酒过三杯,刘邦轻轻地叹息一声,这才感慨良多地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自从沛县起事以来,就觉得自己很累很累,真想找个机会让自己彻底地放松一下。然而,这种机会实在不多,也许就仅仅局限于此时此刻。”
“既然汉王力求轻松,我们大可谈些轻松的话题。”纪空手淡淡而道,“其实在我的心裏,一直存有一个问题,如果汉王不嫌我冒昧,还请释疑。”
刘邦略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但问无妨,难得今天我心裏高兴,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如实告知于你。”
他的确高兴,所以并不以王者自居,就像是朋友间的聊天,显得非常随意。
纪空手迟疑了一下,道:“我来汉中已有些时日了,怎么一直不见王妃和王子、公主?莫非汉王尚未娶妻立妃?”
刘邦闻言,神情一黯,并未马上开口,而是低下了头,似乎又回到了自己往日的记忆之中。
不过,这种神情只在他的脸上一闪即没,代之而来的,是一丝淡淡的笑意。他缓缓地站将起来,双手背负,踱了几步:“我不但已娶妻成家,而且还有一子一女,如果我记得没错,他们应该有七八岁了吧。自沛县起事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纪空手与张良相望一眼,很是诧异地道:“为什么汉王不将他们接到自己的身边来呢?”
刘邦摇了摇头,道:“要想成就大事,就要懂嘚嘚失利弊,更要懂得舍弃。所谓有一得必有一失,像我这样的人,有时候就要选择无情,只有这样,才可以做到无牵无挂,才可以去放手一搏。”
“汉王难道从来没有在乎过他们,甚至无视他们的存在?”纪空手的眼中闪现出一丝不可理喻的神情,心中暗惊。
“不!”刘邦的目光射向船尾的湖面,船过处,湖水两分,微波泛起,“正因为我在乎他们,才不敢将之接到身边。”
纪空手道:“我有些糊涂了。”
刘邦平静地道:“如果我将他们接到自己的身边,就说明我在乎他们,而我的敌人就会千方百计地打他们的主意,借此要挟于我。而像我现在这样,让他们生活在沛县,反而没有人会去骚扰他们,因为我的敌人都会以为我其实一点都不在乎他们,即使用他们来向我要挟,也丝毫不会起到什么作用。”
纪空手不由为刘邦如此冷静地看待问题感到由衷的佩服,至少在纪空手自己看来,他能想到,却做不到这种无情。
“她会怎么想呢?”纪空手轻声问了一句,仿佛有点为刘邦的妻子感到悲哀。
“她?”刘邦怔了一怔,回过神来,悠然而道,“她姓吕,名雉。她也许算不上一个美丽的女人,却绝对是一个刚毅坚忍的女人,无论我对她多么冷漠,她也绝对没有半点怨言,更不会在乎我的无情。这只因为,我们的婚姻只是一场交易,是问天楼与听香榭之间的政治交易。”
他此言一出,只听“啪……”的一声,纪空手手中的酒杯落地,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