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久留,是因为他不想让自己沉湎于哀思之中,他必须去面对一切艰难险阻。他希望自己再度站到五音先生坟前之时,那时的他,已经将一个个对手打倒在地,成为他登上人生巅峰的一块块基石。
这看上去是那么遥不可及,却又仿佛信手可得。可纪空手每一步踏出的时候,都坚信自己与这个目标又迈近了一步。
当他信步而走,转过一片密林时,他忽然听到了无数的野狼嗥叫声隐约地响在天际。
在寒冷的冬季,在辽阔的荒原之上,经常可以看到一群一群的野狼出没其间,这似乎并不稀奇,但是引起纪空手注意的是,他分明听到在这狼嚎之中,夹杂着一两声高亢激昂的狼嚎。
“狼兄,真的是狼兄的声音!它怎么会出现在这裏?”纪空手的心裏不由得一阵激动,想起与狼兄相处的日子,仿佛又勾起了心裏那种人|兽之间真诚的感情。
快步登上一座不高的山丘,野狼嗥叫之声乱成一片。纪空手放眼望去,只见上千只野狼活蹦乱跳地跟在一条黑影之后,正与三四头更大的黑影在一大片灌木丛中相峙对立。
纪空手几乎倒吸了一口冷气,为眼前这种惊人的场面而感到心惊。这上千只野狼在狼兄的率领下,要面对的大敌竟是三四头猛虎,就连纪空手也不得不为狼兄有这等无畏的勇气而心生敬意。
猛虎乃百兽之王,横行山林,素无敌手,所到之处,百兽逃窜,百鸟无迹,当真是威风得紧。而狼兄相距它们不过十丈而立,俯坐地上,竟然与这几头猛虎形成僵持之局。
纪空手心中一动:“狼兄如何会惹上这几只大虫?倒也奇了,偏偏它还纠集了这么一大帮野狼来与这几只大虫抗衡,居然不落下风。”
他虽然看出那几头猛虎慑于这野狼群的阵势,一时间还不敢贸然进攻,但是他担心狼兄的安危,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在手上扣了几颗小石子,希望能在关键时刻助狼兄一臂之力。
他人在高处,居高而望,眼前情况一览无余,难得欣赏到大自然这种强强相对的搏杀,纪空手显得极有耐性,仔细观察起狼兄如何指挥这上千只野狼对付那三四头威风八面的猛虎。
“嗥……”随着狼兄的一声嗥叫,野狼群又开始了一阵骚动。
虽然野狼移动的速度飞快,又显得杂乱无章,但纪空手一看之下,忍不住低呼一声:“奇怪。”
他看到的情况的确非常奇怪,这些野狼似乎是在狼兄的指挥下,开始从相峙的状态转入进攻。
要向几头猛虎发动攻势,对于这些野狼来说,无异于是上千名江湖三四流的角色向几名绝顶高手挑战,虽然在数量上占有绝对的优势,但真正激拼起来,根本不堪一击。
但这些野狼显然斗志昂扬,在狼兄的指挥下,阵脚丝毫不乱,反而上百只野狼形成一个整体,进退有度,整齐划一,这种训练有素的模样实在让纪空手大呼看不懂。
不过,纪空手很快就看出了其中的奥妙所在:在每一堆野狼群里,似乎都有一条狼王,而在这条狼王的身上,却坐着一只猴子。纪空手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些猴子正是洞殿中的信使十君子,它们显然受命于狼兄的指挥,再根据狼兄的声音布置进攻的阵形,俨然是每群野狼的统帅。
接下来的场面更让纪空手看得目瞪口呆,首先,狼兄带领一队野狼同时嗥叫起来,装出一副欲攻的样子,声势极大,脚下却丝毫不动。而与此同时,另外九队野狼群在信使十君子的率领下,沿两翼依次而进,以飞快之速完成对猛虎的合围。
当整个合围之势在瞬间形成之际,纪空手竟然惊奇地发现,眼前的画面就像一个十分精妙而玄奇的大阵,这种阵形之新之奇,是他闻所未闻,不带一丝人工刻意而为,而是纯出自然,暗合天地玄机。
“当年五音先生在世之时,曾与我谈及用兵布阵之法,说道根据日、月、星辰、北斗七星在我军前后左右的运行情况及相互关系来布阵的,就叫天阵;利用山形、水势以及我军前后左右的地理环境来布阵的,就叫地阵;根据所使用的兵种和战法的不同来布阵的,就叫人阵。这天、地、人三阵,乃天下阵法之基础,万变不离其宗。可我今天所见到的这野狼大阵,显然超越了这天、地、人三阵的范畴,而更具自然之道,其中的变化之繁之妙,想必层出不穷,难道这是上天知道我即将成就大事,特意借狼虎之争点化于我?”纪空手思及此处,整个人陡然变得亢奋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全神盯注着这场狼虎之争,生怕有半点疏漏。
随着狼兄的一声高亢如号角般的嗥叫,上千条野狼同时狂嗥起来,其声之烈,纵是猛虎长啸,亦被压得盖不去。
“这是造势,当势成之际,便是进攻之时。”纪空手心中暗道。
果不其然,当嗥声方落,野狼群陡然开始飞速前移,上千野狼犹如落在棋盘上的棋子,分佈有度,进退有序,对那几头猛虎展开了诱敌、分切、佯攻、诈退等一系列的手段,先将这几头猛虎分割成互不相联的个体,然后用灵活的运动拖疲猛虎的精力。退中有攻,攻中有守,攻守之间,寓平衡之道于其中。每一次攻守转换都在快速当中完成,煞是精彩,看得纪空手只觉得眼花缭乱,血脉贲张。
但猛虎终归是猛虎,虽然在野狼的围攻之下每一头猛虎渐显败相,但在它大发虎威之下,倒于它面前的野狼也不在少数。到了战局的最后,就连狼兄与信使十君子也加入了战团。经过三炷香的惨烈搏杀,这几头曾经威扬山林的猛虎竟然成了这些野狼的裹腹之肉。
纪空手目睹着眼前的一切,可是他的思维并未因为这场狼虎之争的结束而停止转动,反而透过偶然看到的这场强者搏杀想到了一些什么,整个人呆立于山包之上,凝神静思了良久,直到有什么东西轻轻地咬着他衣衫的下摆时,才让他从神思中惊醒过来。
“狼兄,你还认得我呀?”纪空手低头一看,只见刚才还是威风八面的狼兄,此时却非常温顺地挨在他的脚下,很是亲热地在他的胯|下蹿来蹿去。
在狼兄的身后,便是那一群机灵活泼的信使十君子。听到纪空手的声音,也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显得兴奋不已。
纪空手伏下身来,轻轻抚着狼兄身上留下的几处伤口,然后撕下衣衫的下摆,精心地替它包扎起来。
狼兄伸出舌头,在纪空手的脸上舔了几下,然后仰头望向洞殿的方向,嗥了起来。
纪空手缓缓站将起来,面向洞殿的方向望去,又想到了红颜那充满忧伤的眼神,不禁有些黯然。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想再回洞殿?可是世间的事就是这么无情,明明近在咫尺,有情人却如隔天涯。
便在这时,纪空手一怔之间,仿佛听到这虚空中竟悠悠飘来一阵空灵而悠远的笛音,曼妙的旋律如少女的一段相思,让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魔力,更有一股强烈的吸引力。
“红颜!”纪空手心中一动,恍如自梦境中醒来一般,低声惊呼道。
“呼……”当衞三少爷与龙赓一行追上屋顶时,李世九等人挟持着蒙尔赤亲王如大鸟般在夜色中疾掠,身形之快,很快地出了双旗店,直奔雪原而去。
衞三少爷当然不容别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抢走蒙尔赤,虽然他还不太清楚自己手下的影子战士为何迟迟不至,但要对付这几名高丽人,他似乎还有那么一点自信,是以毫不犹豫地直追而前。
他追得并不急,雪原之上,对方的衣服十分显眼醒目。他并不担心对方会凭空失踪,只是想出了双旗店十里之后再动手,免得坏了双旗店的规矩,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之所以在酒铺里迟迟没有动手,一来是没有机会,二来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他始终觉得,人在江湖,能不张扬就尽量不要张扬,做事还是低调一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