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忽然一道纤瘦的身影,趁着侍女们掩门而出,包裹款款地背着一大堆的东西,借了宫灯照不到的死角为掩护,哧溜一下窜了出去。
“刚才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能有什么动静,一只野猫吧。今儿个累死了,快去歇息吧。娘娘也不知怎的,居然指使那么多活计,等暖晴姑娘进宫了,我可不要侍候夏侯娘娘!”
丫鬟们打着哈欠,没了顾及,说到气愤时,那词儿说不出的尖酸刻薄。
她们走的太马虎,根本没有发现从房中窜出的瘦弱的黑影,头也不回,跑地飞快,眨眼的功夫终于跑出了院子。
那黑影轻车熟路地跑到偏僻的小院,直到墙角,这才累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小院里,早就等着一个身躯庞大的老爷。
“喂,肺炎呀肺炎,你是真得肺炎,然后发烧发糊涂了吧,你在跑路耶,这是什么?”那胖胖的人戳了戳她身后的包裹,颇有些目瞪口呆。
“能有什么,行礼呗!”
原来,这道黑影真是费妍同学。
小丫头好久没有跑的这么心惊肉跳,一抹额角,满是汗水,连身后都是一身冷汗,她小心脏吓得噗通噗通地直跳,抬起眼眸,语音带着些许的不满。
“清央羽,你确定今天晚上逃,云皇不会发现吗?”
“废话,他的事儿多着呢。哼,今晚指不定睡在暖晴的床上,你呀,就对他死心吧。千古帝王爱,浮生一场空。”
“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文绉绉。从你口里说出那些句子,真难得。”
费妍被他的话逗乐了,忍不住做了个恶寒的表情。
清央羽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这叫文学修养。不懂不要装懂,没有人当你是哑巴,更不会有人知道你没文化!”
“清央羽!”
小费妍牙齿直磨,后者理也不理她,伸手握了握从墙上垂下的绳子,确定非常结实以后,立刻把绳子塞在费妍手心。
“攀岩还会不会?”
“会。”
“那好,你顺着这个爬过去。”
清央羽非常厚道地把她身后的包裹取下,自己抱在怀里,直把费妍感动地泪眼蒙胧,到底是同桌呀,知道她拿不动。
可是等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从墙的这头,爬到墙的那头时,忽然看到清央羽居然早就等在那里。
在他身后,站着一男一女两位及俊秀的少年。
费妍揉了揉眼睛,好半天才确定眼前的这尊是清央羽,忍不住结结巴巴地询问起来,“你,你是怎么过来的?”
她怎么不知道胖胖攀岩的速度这么快了?
后者微微一笑,小肥爪伸出食指,指了指天,然后又指了指自己,意思是“飞过来”的。
费妍脑袋中一根弦绷断了,愣愣再问,“飞?你什么时候会飞了?”
谁想,胖胖一个毛栗下来,狠狠地敲在费妍的脑门上,大声笑道,“还能怎么飞,当然是云裳带着你的包裹,迟若背着我飞过来的!”
费妍立刻就懵了。
“该死的死胖胖,你耍我呀。有这么好的借步工具,你居然自己一个人享用,就让我一个人这么个大冷天呼哧呼哧地爬过来,太过分了吧!”
费妍暴怒,伸手就要打他,后者抱头逃窜,声音委屈兮兮地响了起来。
“别打别打,我错了还不成。我只不过是看你长胖了不少,所谓的不运动,变肥猪,你要保持提醒呀。”
他哀嚎连连,才不告诉她,他的私心是不让别人胖的和他一样有福气。
哀嚎的声音太响亮,迟若的面色为难起来,云裳忍不住开口了。
“老爷,小声一点。这裏毕竟是城主府的附近,若引来的护院,那可就糟了。”
她的话提醒了两个打闹成一团的两人,清央羽猛地停了下来,费妍一个不留神,狠狠撞在他背上,闷痛在心,却也不敢大叫。
迟若、云裳两人互相对望一眼,对着费妍齐齐下拜。
“夏侯娘娘吉祥,属下迟若(云裳),愿为娘娘效劳。”
两人的声音太过严肃,还没等费妍害羞完,清央羽倏地窜了过去,一把捞起两人“得了得了,别那么多大礼了,大家快走吧。”
迟若背起清央羽,云裳一手携起费妍,忽地腾空而起。
费妍只觉着耳边冷风呼啸而过,长风送远,夜露寒凉,直逼得她双眼眯起,不敢睁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脚下终于挨到厚实的土地,小丫头这才安下心来。
她拍着砰砰直跳的下心脏,小小地张开眼眸,四处环顾。
周围的一切,终于清晰起来。
这一开,彻底没有把费妍气懵过去。
“清央羽,你在翻什么?”
“行李呀,你背这么多东西,我自然要检查一下。坐飞机还有个安检呢,我这个是下飞机的安全检查。”
某人回答地理直气壮。
两只肥肥的爪子在她好不容易打好的包裹里左翻翻、右看看,遇着值钱的物什,立刻往自己的怀里塞。
塞到最后,他胸口满满的东西,小费妍的包裹却瘪了。
“老爷!”
迟若、云裳郁闷地扭过脑袋,实在不忍再看,他们家老爷其余什么都好,就是有几点很不好的毛病,一则吝啬二则贪,三则不分轻重。
显然,老爷现在又犯了第二个毛病。
到现在,费妍终于成功地远离了云皇杜子腾,逃宫第一步,成功迈出。
费妍失踪的毫无预兆。
第二天,侍女冰玉来侍候她洗漱时,这才发现人去楼空。眼见着众人启程在即,可是夏侯娘娘居然在这城主府失踪了,霎时间,城主府乱成一团。
此时,杜子腾正用完早膳,翻阅公文,忽然听见朝颜急急忙忙来报这一则消息,他按了按隐约抽痛的太阳穴,只当玩笑。
“朝颜何时也学会了说笑。”
他低声笑了起来,目光根本不曾从公文上离开。
在他看来,城主府固若金汤,他的侍衞们一个个武艺非凡,若是有贼人杀入,掠走了夏侯绛,根本不会半点动静也没有。
除非是夏侯绛自己要离开,然而锦衣玉食、车马相随的生活,没有哪个女子不贪慕,即便那人是夏侯绛,也没有道理会离开。
见他反应,朝颜急做一团。
“王上,属下并非说笑,夏侯娘娘的确不见了。”
朝颜的语气太过焦急而严肃,杜子腾很想当做玩笑,可不知怎的,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的心毫无预期地紧紧一抽。
“你说什么?”
“冰玉今天早晨去侍候娘娘洗漱时,发现房里根本没有人,她原本以为娘娘出门散步,可是等了半盏茶的工夫,娘娘依然没有回来,她这才招集丫鬟小厮们整个城主府地寻人,可寻遍了城主府上上下下,并没有娘娘的消息。属下怀疑……怀疑……”
朝颜的声音又急又快,说到这时,忽然顿了下来。
杜子腾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只是冷然命令,“怀疑什么?说出来!”
“属下怀疑娘娘是有意逃宫!”
话音落下,杜子腾袖底的拳倏地握紧了,他浑身上上下下,每一分、每一寸,蓦然间迫出了冷厉的气势。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语句从牙根中蹦出,带着说不出的冰寒之意。
朝颜知道王上向来喜怒不定,但这样看似平静,但浑身却逼射出骇人煞气的却是第一次,他几乎能体会到王上的愤怒。
他忍不住有些微微发抖的感觉,慌忙跪倒在地,不敢多言一句。
就在这时,一个娇柔的女嗓忽然响起。
“王上,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是现在启程吗?”
是暖晴。
杜子腾煞气腾腾的目光倏地逼射而去,那女嗓倏地一顿,立刻噤若寒蝉。
杜子腾不理会她,一把拧起朝颜的衣领。
“娘娘失踪了,你还呆在这儿干什么,还不给我去找!”
朝颜被他吓住了,慌忙应答。
“属下遵命,属下这就去找!”
城主府天翻地覆,王怒惊天,没有人能承得起那样的怒意。众人第一次见识了云皇的冷酷与无情,就连端茶送水的丫鬟,稍有一言不慎,都被直接拖出拔舌断腕。
风陵南、清央羽也无例外,两人齐齐被传至圣驾前。
没有人知道云皇和他们说了些什么,但是出来以后,清央羽的肩膀明显耷拉下来,连向来白衣风流的风陵南,面上也浮现出一丝戾色。
使唤丫鬟们只见着清央羽移动着肥胖的身躯,边走,边和风陵南抱怨。
“风陵老弟呀,你说我冤不冤。本老爷多么正直善良呀,怎么会教唆娘娘逃宫!王上这怀疑越来越没谱了。冰玉那小丫鬟嘴巴真不严实,乱说一气!我至于吗我,大把的银子等着我赚,大堆的女人等着我玩……”
他叨叨咕咕的声音越来越远,众人禁不住一阵阵恶寒,佩服起风陵大人的耐性,听清央老爷说话,足以把一个正常人逼疯。
作为一个小小的插曲,这件事很快被众人抛之脑后。
一时间,府上人心惶惶。
所有人惊成一团,谁都害怕接近云皇——
“已经第四十三个了,这么下去,城主府上有更多的人,也不够王上砍呀。”
“嘘,噤声噤声,不要命了!”
“连暖晴姑娘的心腹金玉都被王上下令拔舌了,好可怜,好端端的个姑娘家,多漂亮!往后就再也说不成话了,可惜了呀。”
“切,算她活该,跑去勾引王上。秀秀小姐的教训还不够,王上何等尊贵的身份,岂容这些小丫鬟高攀。这是给这些小鬼丫头们提个醒,往后别妄想攀上高枝做凤凰,没哪个丫鬟能和暖晴一样好命……”
“自从金玉被拔舌,暖晴姑娘也不敢去见王上了……”
“都甭提了,这些话儿背地里说都是大不敬的事儿!”
小厮们牵着高头骏马,小声议论着。
这些日子,所有人战战兢兢,眼见着一个接一个的人被王怒牵及,这些小厮们忍不住也碎舌,谈论起这些天的事儿。
天空仿佛都被笼上了阴沉沉的乌云,饶是府外的阳光再灿烂,也照耀不进遍布阴霾的城主府。王上的怒意是不出鞘的寒刃,淬着冰寒入骨的毒,任谁靠近,都会被他涛天的怒意给波及,继而尸骨无存。
连暖晴,那么胆大妄为的女子,都不敢挑拨云皇的怒意。
他会杀了她。
只要她敢接近他,他一定不会留情。
她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于是宁愿在角落里偷偷地看着他,然后嫉恨小费妍,嫉恨地浑身发抖,也不敢靠近他一步。
三天下来,丫鬟小厮们人人自危。
这些血腥的事儿,发生在他们的周围。
压得他们一个个无法喘息,直到三更梦醒,这才发现背上汗涔涔的一片透湿。一开始,他们吓得不敢多言一句,可是眼见着越来越多的同伴,被王上砍了,那样的压抑变成了无边的恐惧。
如果不说出来,恐怕会被压抑的恐惧给逼疯。
大厅里,忽然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
“废物!全都是一群废物,娘娘什么时候失踪了,你们难道一点消息都没有吗?三天一点消息都没有,你们在干什么?”
冷袍激荡起一阵长久的风,杜子腾从大厅中大步而出。
被他抛在大厅里的,是一群吓得双腿发软,瑟瑟发抖的丫鬟们,所有人极力克制出眼眶蜂拥而出的泪水,可是再也忍不住了。
众丫鬟压抑着声音,小声抽噎着,忽然想念起那个眉清目秀的夏侯绛。
娘娘在的时候,王上从来都不会发那么大的火。
那时候的王上虽然有生气的时候,但是大部分时候冷峻如山巅上浅亮一抹的冷月,沉默无言,在无形中逼散出威逼的气势,令人不由地心动。
所以秀秀小姐才会芳心大动,竟然不自量力地勾引王上。虽然她没有成功,可是越来越多的侍女丫鬟们沉迷于他无以伦比的尊贵身份,俊秀绝伦的面容。
直到现在,云皇的暴戾一展无疑。
他仿佛是从地狱而来的魔神,步生着妖艳绝伦的曼陀罗花,乌发冷眸,说不出的俊美魅惑中却也敛藏着致命的煞气。
所有妄图接近他的人,都会被他残??????心,然后毫不留情。
对比杜子腾的怒意,费妍相对太过悠闲了。
她不知道城主府人仰马翻,只知道自己终于逃出一个闷得喘不过气的笼子,从此天高皇帝远,她自由了,再也不用担心小命。
“喂喂,你一天可不可以有点追求,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和某种动物有什么区别?”
清央羽一进屋,就看见某人左手糕点,右手乌龙茶,吃的一脸快活。他一把抢过费妍手中的芙蓉糕,想也不想地往自己嘴裏一塞,费妍也不理他,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小小的饱嗝,继续拈一块糕点。
“能吃是福,你告诉我的!”
她理直气壮,这句话继续被拧出来做挡箭牌。
“我告诉你吃自己家的,别老呆在我府上混吃等死呀!”
清央羽郁闷地看着她,实在搞不懂自己当初是哪根弦搭错了地儿,居然引来这么个能想吃的的家伙,讨厌,要把他吃穷怎么办。
一步错,步步错呀!
他悲愤无比。
“这乌龙茶不错,香味正醇,气味芬芳,口感润滑,果然是好茶。”
费妍喝完茶,眼睛笑眯成一条缝,显得十分惬意。
“你趁早走吧,云皇已经怀疑到我头上了,哪天在我府上把你翻出来,把我连累了怎么办?你没见过云皇发火,城主府早就鸡犬不宁了……”
一提起这事儿,说实话,清央羽也怕。
他又不是菩萨,普度众生。
短短三天,被云皇砍掉的脑袋,可不是小数目。
上次,云皇侥幸被他给糊弄过去,是知道他是聪明人,不会引火上身,一边让冰玉知道这个内幕,一边还去帮费妍逃宫。
可这么下去总不是个事儿,现在,不仅是云皇在找,风陵南也在找,整个青城,所有的人都在找她。
青城就这么大点的地方,迟早会找到他清央府上。
“别和我提他,提他的话,我保证你清央府上也鸡犬不宁。”
费妍放下茶,不由皱起了眉毛。
不听不想不见,是不是就可以不心疼……
“死肺炎,你清央爷爷可不是吓大的,少和老爷我来这一套!”清央羽凶恶的话语还没有落下,某人凉凉一眼扫去,一声叹息,语重心长。
“过时了,胖子,现在不流行扮凶这一套。你知道二十一世纪怎么最重要吗?”
“人才?”
“错,创新最重要!总是拾人牙慧,怪不得你也只是青城的富商,做买卖,生意要做到沧原大陆,无人不识君,那才算成功!”
一句话过去,清央羽哭笑不得,好容易提上的一口恶气,还没出来,就被人打得烟消云散,眼角禁不住开始抽搐。
“好了好了,知道你能耐。那城主府那边,怎么办?”
话音一落,好半晌沉默。
费妍拍了拍沾满糕点屑的小手,神色淡漠。
“城主府,也不会乱太久。云皇的女人多的是,走了一个夏侯绛,千万个夏侯绛起来了,何况……他有暖晴在身边,根本不会生气太久。顶多七天,他就不会再留下来,宫千九都已经被他杀了,青城再没有值得他留下的人。”
费妍说的风清云淡,只是说起宫千九时,心裏却无预期地一抽。
那么孤寂清冷的男子,仿佛上一刻还如冷剑银枪,傲然地立于千绝山巅,现在却秋风萧瑟,颅悬城门。
她不忍看到那个画面,听到这个消息时,眼泪不知不觉地爬上了双颊。
小听,还有竹喧。
她不知道他们在哪里,现在过得好不好。她不知道当他们看见宫千九时的遗骸时,会不会心痛,后悔当初的背叛,她却非常的想念。
有些事,发生就无法挽回。
有些人,错过就永远地错过了。
但是,留在心裏的却是无法碰触的伤痛记忆。
清央羽仿佛看颇了她在想什么,圆润的脸蛋上浮现出一丝不忍。
“肺炎……”
“胖子,你干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呀,我只是逃宫,又不是挂了,你的眼神看起来怎么那么象看遗像的目光呀!”
她狠狠把记忆抹去,皱着眉,跳到一边,狐疑地瞅着他。
清央羽一愣,恢复原来笑眯眯地模样,一个爆栗狠狠敲在她脑门。
“没,你哪有遗像漂亮,忽然有点不对……就是觉得你最近好像又胖了点,这样发展下去,你迟早会和我一样很有福气的。不错不错,很有潜力呀……”
他笑眯眯,飘然离去。
费妍伸手拈起一枚糕点,往嘴裏一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福气是什么意思,当下脸就黑了下来——
“清央羽,你才有长得十分有福呢!”
她高拔的嗓音,回荡在房间的上空,久久不绝。
天凉疏幕,寂寞残月。
早已是秋风萧瑟的季节,风陵南却着单衣,独自一个坐在高高的房顶,他长发未束,白衣胜雪,清润的眸中带着分难掩的痛楚。
“残星几点夜阑珊,冷月无辉上云间。
“我欲乘风风已湮,兰州独倚桂门前。
“人语从来离愁苦,不知最苦相思难。
“与君已隔千万重,动如商参不相见。
“浊酒涩,清酒澈。
“一盏换过又一盏,今宵月逐昨宵寒。
“一夜夜,浮华倦。”
他薄唇边,溢出了醇酿的酒汁,一滴滴浸透了雪白的衣袍,月色下的年轻男子抱着酒缸,任酒汁沾满了身上,他如黑夜中的精灵般,喝越来越多的酒,乌眸却无比清亮。
这三天来,他找遍了整个青城,可是依然没有找到她。
她在怪他杀了宫千九吗?
他以为,只要这些天避过不见,再相见时,等回到白玉城,绛儿也会忘记青城中的种种,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她居然就这么走了。
走得这么洒脱,无一丝眷恋。
他心口一阵阵地抽痛,从怀中掏出沾血的藤鞭,少女惊惶骇然的尖叫犹在耳边,风陵南的指尖,从藤鞭上的刺上抚摸而下。
那些尖锐的刺,轻易地刺破了他的指尖,殷红的鲜血一滴滴顺着藤鞭上的刺,浸透入鞭中,与少女早已干涸的血液融合在一起。
那样的红,仿佛如新。
风陵南猛地握紧手心的藤鞭放在心口处,清凉的眸底浮上了一层浅浅的流光。
“绛儿……”
粗藤制成的鞭子,冰凉如雪,倒刺历历,风陵南却浑然无觉,只是把藤鞭按在胸口,任那些倒刺扎在心口,只有借由身体上的疼痛,来驱散心底的伤痛。
冷月破云而出,在整个城主府扬起了一阵清尘,犹如晨曦流光飞舞。
酒尽,缸空。
风陵南猛地将酒缸往地上一摔,哐当一声脆响,空缸落地,砸碎成一个个尖锐的碎渣,陈年好酒的缸子,散发出浓郁的酒香。
那么大个响动,惊动了路过的家丁们。
“那是屋顶上坐着的,是风陵大人吧。”
“风陵大人最近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一天不找到夏侯娘娘,谁的心情好的起来!”
忽然,家丁们发出一声惊惶的尖叫。
“谁!谁在那里?”
明晃晃的灯笼发出一耀一耀的光芒,畏缩在角落处的,是一个浑身瑟瑟发抖的瘦弱孩子,“他”身着破旧的衣服,小脸黑乎乎地一团,看上去说不出的单薄。
但灯笼的光芒照亮在“他”脸上时,看清?????的影子是。家丁才安下心,停止了惊惶的叫声。
只一瞬,他们立刻暴怒起来。
“混账,没见着大伙儿都忙成一团吗?你不呆在柴房里,乱跑什么?让小夫人看见,你不要命了吗?”
“对……对不起……”
那孩子被吓住了,结结巴巴地挥舞着小手,试图为自己辩解,在提到小夫人是,“他”的脸上露害怕的神色,身子忍不住往角落里蜷缩成一小团。
可是家丁们好容易找到个可以任由他们欺负的人儿,才不管“他”有多害怕,狠狠一脚踹在“他”身上。
“对不起?装神弄鬼!我揍死你这小杂种!”
他的行为带动了同伴们,所有人都被云皇杜子腾的喜怒无常压抑了那么长时间,如今有了这么个发泄的口子,立刻你一拳,我一脚朝“他”身上招呼过去,口里骂骂咧咧地,极尽一切地羞辱着“他”。
“小杂种,敢在这儿吓唬你大爷,活腻了是不是!”
“打!打死‘他’!”
一下下的闷响,拳打脚踢,仿佛地上的孩子是一个麻袋一般。
小家伙默默地护住头,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意,连个大声也不敢出,只是一声不响地任由他们施暴,身体上的疼痛仿佛已经麻木。
“他”只是忍不住低声呻|吟,呢喃着……
“娘……娘亲……”
孩子娇稚的声音没有让家丁们平顺心中的恶魔,反而激发了他们更多的暴戾行为,不知是谁忽然兴起,忽然一把拧起“他”的耳朵,狠狠辱骂起来。
“他妈的,见着这么张脸就心烦,这么单薄的模样,和夏侯绛一样,不咬人的狗,一个个的全都是扫帚星!”
他骂的顺口,王上震怒的起因是费妍。
平常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也只敢在心裏骂一骂,如今他们打顺手了,恶气出来了,平常不敢说的话,这时候通通冒出来了。
就在那家丁的拳头即将狠狠砸在那孩子的脑门上时,不知从哪儿,一枚石子破空,忽地发出尖锐的声响。
仿佛是流星一闪,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那石子狠狠地砸上了家丁的膝盖。
“哎呦!”
杀猪似的尖叫蓦地响起,尖锐地贯穿云霄。
原本在屋檐顶上的年轻男子,抱着一缸新开封的酒,醉眼惺忪地飘然而下,鬼魅般出现在众人的身前。
他长发披散,雪衣飞扬,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双颊的梨涡如蜜一般,清雅秀气,仿佛是二八女子般令人心醉,但他的眸底却全然一片冰寒。
“你刚才,说谁是扫帚星?”
风陵南打了一个酒嗝,漫不经心地伸出手背,拭了拭唇角上的酒汁。分明那么粗鲁的动作,由他做来,却透出了与生俱来的清贵气息。
所有的家丁们都愣了,刚才打骂得最凶的家丁,背脊窜上股说不出的寒凉,好半天才如梦初醒,众家丁才战战兢兢地伏跪在地。
“风陵大人吉祥,奴才给大人请安!”
风陵南摇摇晃晃地站稳,如孩子般偏着脑袋,月光落入他清亮的眸中,流转出清润光华,他笑着,继续重复一遍。
“你刚才,说谁是扫帚星?”
声音依然轻轻,他纠结在这个问题上,仿佛不得到答案,就有这么多的耐性,和这些家丁一点点地耗费下去。
“‘他’!我们说的‘他’是扫帚星!”
一个家丁急中生智,手指刷地指到一边蜷缩成一团的孩子身上,急欲推卸责任。
刚才被施暴的孩子没了挟制,早就软软地倒在地上,“他”浑身因为疼痛而瑟缩成一团,轻微地呻|吟着,眼泪禁不住爬上了满脸。
痛,好痛。
浑身都好痛。
风陵南的目光,顺着他的指头,落在了“他”的身上。
家丁们还没有松一口气,下一秒,风陵南的拳头已经欺上了那人的脸蛋,只听一声重重的闷响,伴随着一声惨烈叫声,那家丁如断线的风筝般,狠狠跌落在地。
风陵南收起拳头,神色依然是那么清冷,只是声音明显低了低。
“我讨厌谎言。”
声音不大,却敛着说不出的轻柔与淡然。
他们见过风流一笑的风陵南,见过温柔和气的风陵南,可偏偏没有见过这样的风陵南。所有的人都被吓住了,慌忙不跌地跪倒求饶。
“大人饶命,奴才嘴贱,以后再也不敢说了!”
“奴才只是说‘他’,真的没有唐突娘娘的意思,大人饶命呀!”
“……”
此起彼伏的求饶声不绝于耳,可那白衣如雪的年轻人出手快如闪电,没有人看见他到底是怎么出手的,等众人反应过来时,只听得哀嚎不绝于耳。
“我的手,我的手怎么会流那么多血……”
“啊……啊……”
刚才说费妍是扫帚星的家丁,惊骇地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发出一个声音,舌在唇齿间,他们都没有看见风陵南到底是怎么出手的,那家丁的舌头竟然已经被割掉。
一阵阵哭天喊地的叫声,回荡在夜空中久久不绝。
风陵南醉的时候,眼眸尤其晶亮。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带走蜷缩在地上的孩子,反应过来时,那孩子已经在自己的怀抱中,正伏在他的胸口,吓得瑟瑟发抖。
从别院,到他的寝处并不远。
他把“他”放在自己的床上,一双清润的眸,亮如天边的寒星,好奇地看着床上蜷缩在角落浑身如秋叶萧瑟般的孩子。
“大人,‘他’是……”
侍候他的小厮刚要发问,风陵南抬起头,朝他温柔地笑了笑,“嘘,小声点,不要吓着绛儿……”
“绛儿?”
就算是表兄妹,就算关系非常好……
可是夏侯娘娘的名讳,大人怎么可以无遮拦地说出来?
小厮奇怪地看着他,后者早就烂醉成一团,风陵南醉时有一个特点,他越醉,看起来越清醒,眼眸越发地明亮起来。
“嘘,去准备湿巾。”
“是。”
小厮虽然奇怪,但是看自家的大人,虽然身上淡淡的酒气分外香醇,可他无论神色还有言谈,都比寻常时候的正常,那小厮于是释怀。
只当自家的大人又拣了什么好玩的事物,并不放在心上。
风陵南坐在旁边,那孩子忍不住拼命地往墙角缩,只是那以缩,就触碰到身上的伤口,直痛得“他”忍不住低声呻|吟,发出哽咽的抽泣。
这孩子害怕地如困境中的小兽般,惊惶地炸起了颈后的寒毛,骇然看着床角边——那个笑容温柔怜惜的白衣男子,呜呜哭泣。
“为什么把自己弄的那么脏?”
他冲小厮的手中接过湿巾,伸手拥过那孩子,不顾“他”微弱的挣扎,仔细地擦净“他”脸上的黑炭和赃物。
温热的湿巾擦在“他”的脸上,这孩子忍不住浑身一颤,呜呜地低声悲嚎起来。
直到雪白的毛巾擦成了污黑,孩子苍白瘦弱的面孔映入风陵南眸底时,一直站在一边沉默无语的小厮,忍不住惊叫一声。
“真是作孽,到底是谁,连这么可怜的孩子,都下得了手。”
“他”的脸上,苍白无比,双颊和额头,能看见一个个细小的血痕,不仅仅是脸颊,连着脖子,湿巾擦净的地方,能看见乌青处处。
风陵南的心,抽了一抽,连声音都沉了下来。
“去准备热水,沐浴。”
“大人,这些粗活,让奴才们做就好了!”
“少废话。”
小厮被他的声音吓了吓,不敢多说,哧溜一下立刻一路小跑出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巨大的木桶盛放着热气腾腾的热水,被抬进屋中。
屋子的四周角落,焚上了香片,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水雾香气。
小家伙第一次躺在这么柔软的大床上,虽然床脚的男人,目光那么温柔怜惜,让“他”心裏隐约地害怕,可是到底抵不住身上的疼痛引起的疲倦。
小家伙就这么蜷缩着,慢慢地陷入了一片黑甜。
风陵南看见“他”睡着了,面上终于浮现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扫帚星?我的绛儿,怎么会是扫帚星呢。”
他呢喃自语,伸手勾起“他”的下巴,指腹在“他”苍白的脸上流连着,热气蒸腾着他身上的酒意越发浓烈,他俊秀的脸蛋浮现出不自然的潮|红,眼睛却无比晶亮。
“大人,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好半天,布置完毕,小厮恭恭敬敬地上前回报。
“你出去吧。”
“可是大人……”风陵大人如此尊贵的身份,怎么可以服侍一个不知道打哪儿出现的小家伙呢,而且是个丑家伙!
小厮还来不及反抗,风陵南的目光直直掠来,带着一股浓浓的威逼气势,“出去!”
这一下,跟着他多年的小厮立刻了解触及虎须了,他哧溜一下,缩回了脑袋,嘀嘀咕咕,分外郁闷地关门出去——
哎!
出去出去!
大人都发话了!
他能说什么。
大人原来流连花丛中,最近好久都没有去采花,他还以为大人浪子回头,没想到居然喜欢上了男色,你说要喜欢也喜欢个漂亮点的孩子呗,大人带回来的,分明就是个营养不良的小可怜嘛!
而且还被虐成了这样。
要他说,这该不会是他家大人打的吧。
他记得贵族问在床帏,那些个嗜好简直算得上变态。
他家大人呀,哎,堕落了!
大门咯吱一声被小厮关上了,关门的声音传来,风陵南昏沉的脑袋徒地一片清澈。他微微闭了闭眼睛,床上的人身量单薄,和记忆中的人影重叠在一起,他刚想仔细看清楚,可是眼前一花,依然是模糊的一个影子。
绛儿。
他一遍遍低喃:“绛儿……”俯身抱起睡着的小家伙,温柔地伸手为“他”解开身上的衣袋,缓缓地位“他”褪尽衣衫。
当脏破的衣服被褪尽时,露出单薄的胴体时,风陵南狠狠倒抽了一口冷气。
苍白的脸,略显枯黄的长发,“他”的胸虽然不够浑圆,但明显看出是女性的线条,只是,几乎是触碰不得。
新伤旧伤,遍布在她的身体上。
风陵南的眸底,忽然涌上一阵骇人的感觉,修长如玉的大手猛地捏紧了双肩。
尖锐的疼痛从肩上传入心头,这让木桶中的小家伙忽然惊醒。
“啊……啊……”
热气腾腾的水雾中,小家伙看见自己浑身赤|裸地靠着木桶,木桶外面的,是今天救过自己的年轻男子。
可是这个姿势,这个样子……
让她觉得无比地羞怯。
虽然知道自己的模样根本无法让这么俊秀的男人心动,可是身为女子,一个尚未出嫁的姑娘的自觉还是泛上心头。
剧烈的恐惧让她拼命挣扎了起来,惊骇地看着风陵南,娇稚破碎的声音,从喉咙中出来,带着浓浓的悲恸,她的动作太大,水花四溅,瞬时间浸透了风陵南的白衣。
风陵南眼前陡地一片水雾,清润的眸底被染上了一层雾气。
雾气中的小人儿,满脸惊惶。
她的骇然让他心头一阵阵抽痛,只能一遍遍的诱哄着,试图放松她的情绪。
“乖,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娘……娘亲……”
稚气娇柔的嗓音深深地抽噎着,她绝望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浑身瑟瑟发抖。
曾经的回忆太过痛苦,她几乎能感觉到即将而来的拳打脚踢,带动了身上隐约的疼痛,这孩子忍不住嘤嘤哭泣起来。
“不要哭……”
他温柔地拭去她眼角晶莹的泪水,克制住把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对……对不起,不要打我,灵儿以后会很乖,再也不会乱跑了,不要打我好不好?”她吓得习惯性地蜷缩成一团,把自己往木桶里缩。
漫天匝地的热水蜂拥而来,眨眼间没顶。
可怜的孩子在水桶中第一次尝试倒了没顶的灾难,口鼻中漫上了水腥的气息,她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在水桶中慌乱地拍打着双手。
“不……不要……”
风陵南第一次看见被木桶淹没的人,苦笑不得,伸手把她捞起,一直到离开水面,小家伙依然在不停地挣扎在,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一滴滴滑落。
他被她无意中的挣扎打到,但一点也不觉得疼痛。
可是她的泪,却让他心口无预期地一下下抽痛起来。
“绛儿,不要哭,没事了,乖,已经没事了。”
他重复地哄劝着,小家伙剧烈地咳嗽起来,满脸的眼泪纵横,那张苍白无比,血迹未涸,分不清是记忆还是现实,风陵南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阵破空的鞭响。
“第一鞭,是恼你胡闹任性,不分轻重。”
“第二鞭,是怒你罔顾闺礼,混乱九流。”
“第三鞭,是警你好赌无知,扰乱军纪。”
“第四鞭,是恨你轻薄放诞,不守规矩。”
“第五鞭……”
“……十三鞭,是教你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恪守本分……”
少女尖锐嘶哑的哭声,比鞭子抽在身上的疼痛更甚更烈,他心口忽然泛上一股说不出的疼痛,须臾间化成惊涛骇浪,淹没了他全部的思维。
“绛儿,不要怨我,不要离开我……”
他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谁,只知道一阵阵的疼痛,逼得他无法喘息,几乎就这么晕厥过去,冰凉的薄唇,猛地吻上身前的少女。
仿佛要吻入她的灵魂,小家伙完全惊呆了,只能任由他掠取。
红烛滴泪,软帐轻垂。
这一夜,谷思灵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就这么被他吻得手脚发软,从洗浴的木桶,一直迷迷糊糊地翻滚到床上,她莫名其妙的变成了风陵南的人。
窗边,一道挺拔的黑影一闪,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公式化的声音,一板一眼地汇报着。
“王上,风陵大人一更天时,在屋顶喝酒,二更天,教训了几个府上的家丁,顺便救了个小丫鬟。三更天……”
直到三更天时,那声音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吞吞吐吐的,三更天如何?”
杜子腾冷厉的眼眸淡淡扫去,朝颜浑身一个哆嗦,立刻回答。
“三更天,他要了那个小丫鬟。然后一直到现在,依然在春闺暖帐,不曾出来。”他说到这儿时,杜子腾的脸上,先是一愣,随即面色稍舒,带着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虽然不言不语,但朝颜感觉的出,王上的心情极为舒畅。
他心下稍安,继续汇报:“在此之前这三天,属下日日跟着风陵大人,没有看见大人和娘娘的逃宫任何关系。”
“啪!”
清脆一声裂响,青花茶盏被人狠狠捏碎。
朝颜登时一怔。
“王上,您的手……”在流血。
杜子腾面色,蓦然间阴冷逼人。
“连个人都找不到,真是饭桶!”
“属下该死!”
“继续给本王盯着,找不到夏侯绛,提头来见本王!”
“属下遵命!”
朝颜领了命,却不急着走,只是犹豫了下,抱拳续道,“王上,暖晴姑娘求见。属下知道王上对娘娘用情至深,您看是不是拒了暖晴姑娘……”
他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说。
可一句话下来,却震怒了杜子腾。
杜子腾心裏一把怒火忽地燃起,他狠狠拍桌,勃然大怒,“谁说本王喜欢夏侯绛!没有夏侯绛,后宫的女人多得是!”
“属下多嘴了!”
朝颜一惊,知道触到了云皇的逆鳞,登时不敢多言一句,慌忙请辞,“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属下先行告退。”
“慢着!”
杜子腾深不可测的目光淡淡掠过朝颜的脸,忽然间,冷冷命令道:“今晚传暖晴侍寝。”
这句话,有多少真心的成分,朝颜不知道。
眼前的王,暴怒中,却像个别扭的孩子,恐怕连云皇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想找暖晴侍寝,还是只是想证明没有夏侯绛,他的世界依然如昨。
暖晴站在门外,仔细弹了弹衣角不存在的灰尘。
从光可鉴人的白玉地板上,倒影出的少女,绿裙翩跹,眉目中透出楚楚可怜的气息,环顾上下,无懈可击。
朝颜笑了笑,“姑娘进去吧,王上已经等候多时。”
她眸光流转,小手捏着衣角,深吸两口气,朝他做了个福,“多谢大人。”
她伸手推开门,房内的光线赫然一暗。
王上召寝。
说实话,暖晴直到现在,都被一种绝大的喜悦所笼罩着。
王上没有忘记她。
还在召她侍寝。
这让她心裏泛上阵说不出的甜蜜。
“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伏身扣首,软榻上的男人语气淡漠,轻轻恩了一下,大门在她身后“咯吱”一声关上了,此起彼伏的黑暗立刻蜂拥而来。
暖晴一时无法适应这样的黑色,双瞳禁不住陷入一片漆黑中,她下意识找到了桌上的火折子,刚准备点燃蜡烛,床上传来个男子低沉的嗓音。
“放下火折子,过来。”
“王上……”
他的声音太冷,暖晴的手僵在半空中,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关桥地在黑暗中摸索过去。
短短的一段路,她走得极是艰难。
黑暗暗的一片中,她看不清床上的男子,只能藉着依稀的方向摸索过去,当纤秀的手指摸到一具温热坚硬的胸膛时,后者忽然将她猛地拉了过去。
男人冰冷的唇准确而冷酷地欺上了她柔软的唇,暖晴只是一声惊呼,立刻知道压在她身上的男人是谁,她眼底浮上了骄傲的笑意。
一双手轻轻勾住云皇的脖子,她迫不及待送上了自己的红唇,任君享用。
男人的手抚上了她浑圆的双峰,但欺上的唇,却无比地冰冷。
“王上……王上……”
暖晴被他吻得神魂颠倒,娇媚的嗓音在暗夜中,带着说不出的淫|靡气息。
不知怎的,杜子腾听见这个声音,动作陡地一顿。
在他身下,这具诱人的女体,他忽然间没有任何触碰的欲望,只觉着一股深浓的挫败感袭至心头,只要一闭眼,就是费妍单纯的笑容。
暖晴还沉浸在热辣逼人的情欲中,雪臂柔柔地搭上杜子腾的肩,吐气如兰,“王上,怎么了?”
后者松开手,一双冷厉的眸子,在夜中依然能贯穿一切的黑暗,他冷静地发出命令。
“取悦我。”
“王上……”
暖晴一愣,不明白王上为什么会下这样的命令,但是既然他说,她柔若无骨的小手立刻抚摸在他坚硬的胸膛上,挑逗般划着圈圈。
云皇的衣衫被一双灵巧的小手缓缓褪尽,女人饱满的红唇贴在他的胸膛,用唇舌来膜拜着这么一具完美的男性身体,丁香舌卷起了他胸前艳红色的茱萸。
暖晴的动作挑逗勾魂,云皇以为自己会有反应,可是脑海中闪过的,却只有费妍可爱的笑容,即便是中了暖云香,在床帏间,费妍的反应依然是生涩的。
绝不是现在他身上的这个女人,如此娴熟的动作。
杜子腾心裏忽然说不出的烦躁,刚才召她侍寝的命令,在此时看来也说不出的无聊。
“够了,你退下吧。”
暖晴被他的命令吓住了。
“王上,奴婢哪里做错了吗?”
“下去。”
他的声音冷厉下来,听到她的声音,不住想起费妍,娇媚的,可费妍的声音却是稚气的。
她在床帏间的反应娴熟而挑逗,可费妍却有本事在他几乎要占有她时来那么一句,“这就是传说中的乔客秀吗?”
她的一切对比费妍,总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云皇第一次发现,这两人竟然是没有一分的相似之处。
对于暖晴,他竟然连半点的胜利反应都没有。
“王上……”
暖晴从床上爬到地上,泪眼蒙胧地哭诉着,“王上,奴婢做错了什么吗?您罚奴婢吧,王上宁愿您罚奴婢,也不想被您冷落……奴婢是那么地爱着您呀……”
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杜子腾的心中却说不出的烦躁——
是了,还是有一点相似的。
都是一样的好哭。
他记得第一次在光明殿上,见着的小丫头抱着个奇怪的盒子,就那么泪眼蒙胧地看着自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见着那么双纯净的眼睛时,心裏那隐约的一动,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只知道,她让他有危险的感觉。
他宁愿用厌恶的目光,来掩饰自己一切的情绪。
可是,他忘记,心动如酒,越压抑,却会被醺酿地越发浓郁。
注意到暖晴,是因为当初她在他面前那么娇楚可怜的模样吧,可是现在听见她抽噎的声音,杜子腾心裏却只剩下一片淡漠。
“出去,把门关紧,让朝颜过来,为本王净身。”
他躺在床上,冷漠地闭紧眼。
暖晴大哭起来。
“奴婢也可以为王上净身呀,奴婢什么都能为王上做,奴婢……”
“出去!”
他猛地厉声命令,磅礴的压力随即压迫而来。
暖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杜子腾,当下被吓得连哭泣都忘记了,仿佛是一泼冰水迎头浇下,她忽然想起了被拔舌的金玉,王上……
生气的时候,是不容忤逆的。
她吓得浑身哆嗦,再不敢多说一句话,只能落荒而逃。
大门咯吱一声紧闭的声音,让杜子腾忍不住闭了闭眼,又想起了费妍。
夏侯绛……
从来都不会说喜欢他,她的喜欢,在肢体的语言中,她不排斥他的亲近,那时的自己竟然如个青涩的少年般,说不出的满足。
可是那天晚上,她居然避开了他的手。
她居然避开了他!
杜子腾心裏陡然一片冰冷,痛地几欲窒息。
夏侯绛,你果然是本王的克星。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这样狼狈地想念着,明明那么生气,可是越生气,却越是想念,想念地无法自拔。
为什么要离开?
他猛地捏紧了拳头,强烈到几近窒息的想念,让他几欲抓狂,眸底燃上一片浓浓怒焰。
夏侯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