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2 / 2)

迷糊小皇后 梨魄 8931 字 1个月前

宫千九没有出手救人。

她的心情说不出的大好,她早就看出宫千九不出手,暗中也有风陵南护着那丫头,所以她根本不担心那丫头被人撞伤。

如今呀,一切安好,她压根不被他周身环绕的超低气压所影响,笑容依然带着三分散漫,七分张扬,伸手就想勾住他的脖子,勾肩搭背。

可是,手还没有碰到对方的衣裳。

“唰——”

黑衣男子腰侧的长剑刹地出鞘,露出小半截如被冰雪的寒锐。

“哇……”

年轻女子笑容凝结在脸上,打哈哈地退了三步,连语气都弱了几分,“嘿嘿,别激动,别激动。咱么不喝就不喝,客栈就在前面,咱们回去安歇安歇也好呀……”

“滚。”

冷冷一个字,从齿间蹦出,敛着说不尽的杀气。

那年轻女子的嘴角微微抽搐一下,好半天,才一拳砸在身边的墙壁,大声喝道,“姓宫的,别当你武工恢复了,我童敏敏就怕了你了!别忘了你这条命都是我童敏敏的……”

话音未落,那墙壁“吡吡——”地剥落起来。

眨眼的工夫,登时塌了小半边。

黑衣男子的目光从那小半边塌陷的墙壁上掠过,即使是被帽笠压下了眼眸,童敏敏偏偏能感觉到他嘲讽的笑意。

这年轻女子立刻恼了。

“看什么看,没看过力如金刚,截铁断金呀!着墙壁其实建的不牢固,和本姑娘可没有任何关系,本姑娘只是轻轻碰了碰它……”

“……”

宫千九纵然不说话,童敏敏也知道他要去干什么。

他在前面走,童敏敏在后面追,只见着两人疾掠若飞,快如闪电。

仅一眨眼的工夫,再不见踪迹,百姓只当是一阵风过,根本没有想到刚才两个绝顶高手从他们身边就这么过去了。

好半天,童敏敏追不上他,无奈地跺了跺足,在后面恨声道:“我就知道你要干什么去,但是姓宫的,你要记住,她和你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保的了她一次,总不能就这么一直保持下去。如果连云皇都不保她,你能保多久呢?”

“不关你的事。”

“宫千九,你这个笨蛋,大笨蛋!”

童敏敏被他的反应气到了,只能在后面大声地叫了起来,满脸的郁闷,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面前,她这才小声地喃喃。

“笨蛋!我真的那么差吗?你连回头看我一下,都不愿意吗?”随着话音,她的唇角沁出了点点殷红,眼角泛出了一点泪光。

“自己都是个笨蛋,还说人家是笨蛋。乖徒儿,听师父的话,这宫千九一看就是个薄情人,你对他也是仁至义尽。这天下俊的、俏的、有才的、有钱的男人那么多,何必要为各薄情寡义的男人伤心!咱们回青城,你爱干什么,师父都不管你,好不?”

“师父……”

童敏敏回过头,唇角沁出的鲜血,映衬着她略显病态的小脸,分外苍白。

此时,她眼中的光亮,却明显暗淡下来,“是不是徒儿不够好,所以……他才不喜欢徒儿……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曾……”

话音至此,悲痛心底。

她一口气无法抒出,禁不住剧烈咳嗽起来,一直咳到满地鲜血,用手捂着腹部,深衣颜色越发暗浓起来,空气中飘散出淡淡的血腥气息。

一道佝偻的身影在霎那间,不知从哪儿窜出,只一瞬的工夫便出现在童敏敏面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早告诉你伤害美好,不要用内力,怎的就不听我的?师父老了,所以话也可以不听了,是不是?我的敏敏,果然是长大了,翅膀硬了!”

这让老朽的心理说不出的滋味。

在亦寒石窟,她看见童敏敏的挣扎和隐忍,这孩子虽然生性放诞了些,没了男女世俗的界线,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但她说过的话儿、做过的事儿、从来就不会失去了原则。

宁愿自个儿粉身碎骨,也不背弃承诺。

这样的小徒弟,连她都不禁有一丝动容——

她教不教,一回事儿。

但敏敏做没做到,却是另一回事儿。

有的师父教的徒弟说起来头头是道,可做起来却畏首畏尾。可敏敏这孩子却不一样,表面看上来没什么坚定的信仰,可她的原则却比谁都坚定。

她能从亦寒石窟救出宫千九,自然也能救活只剩半条命的小徒弟。

可风陵家的逆天剑,威力却比她想象中的厉害多了。童敏敏虽然没死,但武功却再不如从前,伤势之重,若没个三两年,根本无法痊愈。

一想到这儿,老朽的面色不由有些发冷。

“师父!”

童敏敏轻轻拽了拽老朽的袖子,神色无助如迷路的孩子,“不是的,徒儿不是要忤逆师父,师父不要生徒儿的气,徒儿再也不敢了。”

老朽抚了抚她的发,一声叹息,“该你的就是你的,不该你的求而不得。我的徒儿曾经是怎样的意气风发,不比这世间任何男子逊色。到如今,你却为了个男人,竟然失了最真透彻的性子,是喜是悲?”

“师父,对不起。师父……徒儿忘不掉他。徒儿知道不该,可是……”她神色迷茫,腹部的鲜血一滴滴流淌在地上。

老朽继续叹息一声,“我徒儿生得不差,还不如宫中那相貌平凡的小丫头吗?听师父的话,别管那宫千九还是宫万九,师父给你许配人家。那清央羽和你性子最相近,师父去和他说,让他娶你。”

随着她声音落下,一股纯正连绵的内力顺着她的掌心,缓缓流淌入童敏敏的全身经脉,让童敏敏几欲疼痛窒息的腹部,终于流转着一股暖暖的气流,稍微舒坦了些。

童敏敏随意抹了抹唇角的血珠,凌然一笑。

“莲步生尘,睦光浮动还轻浅。天香颜色又如何,总为君流转。也把深情了断,向当年、闺中企盼。怎生重见,见也痴痴,仍期再晃。

“万语无声,惨风吹过相逢短。无眠夜晚问天明,且恨千山远。奈得姻缘尽散尽,却那堪、婆娑泪眼。此春去后,又见之时,谁家庭院。”

话音到这儿,童敏敏似乎又恢复了当年意气,眸光中流转的火焰,继而大盛。

“师父,徒儿这一生既是没道理地喜欢上了,就再不会看别人一眼。逆天剑非同小可,这伤势太重,师父不用徒费内力来救徒儿了,任这条命啥时候若是没了,就算是没了。可您常教徒儿,有始有终,徒儿即便是死了,若是还没有让宫千九回头再看徒儿一眼,那也算徒儿无能。但……绝不后悔!”

语气铿锵,振振有词。

她这样的气魄,饶是那老朽也无话可说。

“罢罢罢!我教的徒儿,性子和为师一样的倔。既是如此,为师也不劝你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切忌不许再动用武力,为师回青城再收一徒,也免得一身绝学从此断了!”

老朽的身形快如闪电,仅眨眼的工夫,便不见了踪迹。

虽说是这样一段话,但童敏敏自小就跟她长大,怎么听不出她说的是气话还是什么,但她却只能惨然一笑。

对不起,师父。

长风一掠,门帘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

颇具异国风情的宫殿中,饶已是秋末冬初的景象,却依然挂着一个个精致的风铃,连着门帘也环佩敲响,好不风雅。

“太后,不好了,不好了。”

殿门外,传来个略显尖锐的女嗓,慌慌张张地冲进门来。

殿阁,华丽的红木躺椅上铺着雪白的貂皮毯子,一个五官精致华服女子半倚着躺椅,旁边一溜儿的宫女们尽心尽力地为她敲着肩。

“什么事儿这么匆匆忙忙,歇了气说话!”

女子约三十出头,威严的女嗓中带着分凛然,冷冷掷下,伏跪在地的丫鬟疏眉凤目,算不上绝色,却楚楚可人,正是在青城,对费妍百般刁难、挑拨的丫鬟暖晴。

“奴婢太急躁了,太后恕罪!”

“免了,说吧”

“是马车……”暖晴跑得太急,一口气还憋在胸腔,喘了半天,又急又惊,好半天蹦不出下文。

躺椅上的华服女子缓缓睁了眼,语气中带上分危险的气息。

“马车的事儿和本宫何干,去和管这些的宫人们说去!”

“不,不,不是的,太后您看……”

暖晴的目光掠向周围的宫女们,华服女子的眸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一般,忽然拍了三下掌,周围的宫女们立刻流水般退下。

暖晴这才又急又慌地说了出来“太后,不好了,您派去的人,根本下不了手,而且今儿个撞了夏侯娘娘的那个侍衞,只是想给夏侯娘娘一个教训。可他人走了没多远,不知道被谁给杀了!下手狠辣,令人心惊!”

话音落下,晴天霹雳。

“恩公,恩公,恩公……施恩不忘回报是好的,但是本少爷看起来像是那么忘恩负义的人吗?人家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也有结草衔环一说,呃,这个词呢,你可能没有听说,我来给你说两个故事吧,话说从前有一个人……”

声音叽叽喳喳。

前面的男子走快一步,后面某个身量单薄的少年就跟快一步。他走慢一步,“他”也就跟慢一步。总之慢慢的跟,不骄不躁,不急不缓。

不理她?没关系。

她的世间多呀,慢慢磨。

离回宫的时间还晚着呢,费妍倒是悠闲,笑眯眯地跟在他后面。

一开始,小丫头一条小命差点就断送到马车轮下,惊魂定下,她立刻激动起来。

高手呀,这就是传说中的高手。

没穿越前她就指望着和高手学那么两手,穿越以后遇见的高手虽然多,比如风陵南、宫千九之流,可是哪一个都不像是沉稳可靠的师父人选。

指不定自己找他们教武功,然后莫名其妙就被当了靶子,然后挂掉。

一想到这儿,费妍的脚步忍不住一个踉跄,差点跌了一跤。

咳,不该想的,不想,继续说典故。

“恩公,您在听吗?传说呀……从前有个人,他的父亲有个非常宠爱的小妾。他父亲临死前,要他把那个小妾给自己殉葬。他父亲死了以后,他却把父亲宠爱的那个小妾嫁给了别人。

“后来,他领兵去打仗,皇帝命令他率兵抵抗。两军正在激战之时,战场上突然出现了一位老人,老人把地上的草打成了许多结,把敌方的将领绊倒了,这个人因此活捉了对方的将领,敌军打败。

“当天夜里,这个人做了一个梦,梦见白天的那个老人对他说:‘我是你所嫁的那个妇人的父亲,特来战场上结草报恩。’

“这就是所谓的结草,而衔环呢,就是这样的——

“据说有一个人小的时候,在山林中见到一只奄奄一息的小黄雀。这人见它可怜,便带回家中细心照料。等小黄雀的伤完全养好后,他就把它放了。

“当天晚上,这个人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一个黄衣童子,口中衔着四个玉环,说是送给杨宝的礼物,并祝愿他子孙几代都做大官。后来,他的儿子、孙子、曾孙果然都作了大官,享尽了荣华富贵。

“结草衔环呢,就说比喻感恩报德,致死不忘。

“恩公,我费妍从来就是一个很讲义的人,哎哎,你不要走那么快嘛!”

前面月白衣裳的年轻男子忽然一顿,费妍慌忙跟上,冷不丁脑袋装上了他流利挺拔的悲上,啊……好痛呀!

搞什么,怎么说停就停了。

小丫头撞了个头昏脑涨,揉着鼻子,忍不住眼前一阵发晕。

那人停下步子,终于转过头来,当他唇畔含笑的俊秀容颜落入费妍眼前时,后者微微愣了愣,不经大脑地蹦出了一句。

“怎么是你?”

从马车轮下救出她的人,她的确是没有看清楚。

可是风陵南,怎么……怎么是风陵南?

小费妍脑袋嗡地一声,一片空白,眼前的年轻男子笑意盈盈,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说不出的风流俊秀,如一支梨花冠海棠,风雅不可方物。

看错了。

一定是看错了。

费妍摸了摸鼻子,下意识往后倒退一步,转身就走。

“刚才还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怎么见着了救命恩人,转身就走呢?”清雅的男嗓,含着促狭的笑意。

我幻听了?

还挺严重的呀……

费妍抓了抓自己的耳朵,索性一捂,实在是太丢人了。她刚才又没有说错什么?风陵南不认识她,对,一定不认识她!

小丫头走的快,可是下一刻,白影一掠,风陵南却正好站在她身前,微笑。

“怎的,结草衔环也忘记了?”

“不仅幻听了,还幻视了。”费妍喃喃自语,镇定自若地把眼前的俊秀男子当成了空气,整个人不信邪地狠狠往上撞了过去。

是幻觉。

所以只要走过去,幻觉就会消失了。

她乐观地想着,可是一撞上去,幻影没有支离破碎,刚才受到重创的鼻子,反而被撞得差点没歪了,惨烈的呼痛声当下想起。

痛……痛死了!

一只修长洁白的手,揉了揉她的发,语气中是淡淡的无奈,“看见我,就这么惊讶吗?原本想悄悄离去,可是你让我停下来的。那结草衔环的故事,倒是有趣,平常看你大大咧咧的,真是人不可貌相呀。”

“风……风陵表哥……”

滚雷一阵阵过去,是刀山还是火海,除了面对还能怎么办。

可怜的费妍垮下张小脸。

“看见我,有这么难过吗?”风陵南笑着打趣。

不是难过,是十分难过呀!

这代表着跑路失败,她才刚从宫里窜出来,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这么衰,她敢打赌,她今年走的绝对是衰运。

“没有呀,我这是高兴!”就算难过,还不能说,这才是极刑中的折磨呀。

风陵南忍着笑意,忍不住挑了挑眉。

“怎么不在宫中待着,倒跑出来乱窜起来,王上不知道你出来了吧。”看样子也不知道,知道的话,她哪儿出的来。

“哎呀、表哥呀,不要说这么丧气的话。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说点开心的。来来来,我们去客栈吃饭吧,我请客!”

金漆招牌的客栈,迎来送往,食客如云。

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如流水般端了上来,雅座设在二层靠窗的位置,古色古香的建筑中透出分富贵繁荣的景象。

楼下的姑娘弹着小曲,丝竹阵阵,倒也是雅致的紧。

费妍眼珠子随着菜肴上桌滴溜溜地转动着,手中的筷子差点掉在桌子上,她艰难的把目光从桌上的佳肴上拔|出|来,抬头看了看眼前风华绝代的美男子,她费力地吞了吞口水,一脸悲戚。

“就算是我请客,可表哥也用不着这么宰我吧。这一桌下来,十两银子怕是少不了吧……”

“扑哧——”

隔壁传来个喷笑得声音,费妍的声音立刻小了下去。

咳,她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隔壁,那喷笑得声音带着分恶意的刻薄,脆生生地响起。

“十两金子还差不多。这醉仙楼的吃食,即便是一盏茶、一壶醋,都少不得一两银子,一桌菜,若没个百八十两,那算是少的!”

“绿珠,既然开销这么大,那我们以后不要上醉仙楼点菜了,其实我觉得厨娘的手艺很好呀……”

发话的显然是一个小丫鬟,言语轻薄,轻佻放肆。她话还没有完,就听着另一个清脆的声音天真的问话。

小丫鬟的声音立刻顿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费妍一筷子红烧茄子没夹稳,“啪哒”一下掉在了桌上。

十两金子?

有没有搞错?

风陵南真当她是肥羊呀,宰她也太狠了些吧。

这桌子菜还没有开始吃,她可不可以要求退还?

“这茄子不合胃口?”

风陵南伸出筷子,夹起一筷子,放入口中,轻轻咀嚼了下,微笑,“还可以呀,如果不爱吃味重的,尝尝这凉拌黄瓜吧。”

平时吃饭的时候,费妍那叫个风卷残云,毫不客气。

如今花自己的钱吃饭,她食不知味,眼见着风陵南落筷、夹菜,她悲伤逆流成河,风陵南吃一口,她心裏就等于划一刀、滴一滴血。

那个悲伤呀。

我的银子呀,呜……青城的城主府就那么点古瓷陶器,加上清央府也捞不到什么油水,我那可都是好不容易捞到的,和当铺的老板讨价还价,费了好大力气才赚到的!

不能压榨工人阶级的苦力!

皇宫的好东西虽然不少,可都是盖着章的,如果真拿出来变卖了,不说没有哪家当铺敢收,就算敢收,不出三天也要露馅。

这点觉悟费妍还是有的,能拿就拿,不能拿的绝不乱碰。

可是,她唯一失算的是——

风陵南居然真让她请,而且点了那么一大桌。

费妍的筷子握的紧紧,骨碌碌的圆眸从桌上的菜肴,移动到风陵南的脸上,再从他的脸上,移动到楼阁外,张罗的满头大汗的小二身上。

满心的悲愤。

这年头,银子不好赚,点都点了,吃!

“小姐,你看那位公子的吃相。哈哈……活似饿死鬼投胎!”刻薄的女声再次响起,带着说不出恶意的嘲讽。

不用听,费妍也知道外面传来的声音,说的正是自己。

“我的痴,也总比没得吃,在外面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好!公子我有的是银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费妍额上划下三条黑线,冲锋陷阵的筷子不落风,饶是嘴裏塞得满满,一边还不忘狠狠地反将一军。

如果在平时,她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现在花的可是她自己的银子,心裏极度不平衡中,忍不住有些头脑发热。

听到她的话,本应该顺着楼梯的脚步声,却忽然顿了一顿,其中一个女声喃喃似在自语,“好耳熟的声音,好像是……二小姐……”

“小姐,您说什么?”

其中说话刻薄的那个女嗓惊讶的问着,费妍一开始听着隔壁那个清脆的女声觉着有些耳熟,回想下,又不敢相信,于是压下疑惑。

再听到这个声音,她忍不住放下筷子,一把揭开雅阁的珍珠帘。

当那袭水蓝色的影子落入眼帘,费妍眼前立刻蒙上了层模糊的水雾,连声音都颤了起来,“秋红,秋红,秋红,是不是你,秋红!”

她一把扑上去,想抱住那袭水蓝色裙子的少女。

可是,她的双手还不等拥抱过去,旁边一个伶俐的丫鬟眼疾手快,先她一步,立刻伸脚一绊,费妍措不及防,整个人扑到楼梯,眼见着遥遥欲坠,就要跌了下去,周围传来众人倒抽冷气的声音。

那丫鬟双手提着食盒,眼角一挑,咄咄逼人。

“哪家的登徒子,白玉城在天子脚下,连王法都不顾了,就这么调戏我家小姐,也不打听打听我家主人是谁!”

“小心!”

疾风一掠,原本在雅阁中坐着好好的风陵南竟然快如闪电地窜出门来,他猿臂一勾,恰巧将费妍捞入自己怀中,避免了费妍受伤的可能。

他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掠向丫鬟,乌眉灵目,俊秀逼人,唇角的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只是薄凉一声轻笑。

“舍弟只是遇见故人,一时有些失态,这位姑娘好尖的牙儿,好快的手脚。”话音虽轻,却带着凛冽的威迫,小丫鬟心肝一瑟缩,双脚忍不住开始发软。

“风陵公子!”

“你说的是四大公子之首——风陵南?”

“可不是嘛!天呀,我没有看错吧,居然看到才貌双全,文武并具的第一公子!”

醉仙楼是白玉城最大的客栈,出入来往的,纵然都是些文雅风流的官员,更多的却是身家丰厚的商贾。

风陵南第一公子的大名传遍沧原云州,何况都是帝都白玉城,一个人嚷了起来,其余的立刻探出脑袋前来观望。

相对的,和第一公子作对的丫鬟显然成了众矢之的,所有人用评估、奇怪的目光看着她,那丫鬟和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仰慕着沧原第一公子,却又被他的话,弄的自己下不来台阶,只能绞紧手帕,不知所措。

“我……我……”如果知道这个小公子和风陵公子的关系,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会出脚去绊“他”那么一下呀。

“这位公子是……”

对比丫鬟的局促,水蓝色裙子的少女仰起一张秀美的脸蛋,美眸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风陵南怀中的人,一颗心怦怦跳动,几欲跳出胸腔。

“我……我是……”

我是夏侯绛,这四个字,小费妍含在嘴裏,踌躇了半天,也没有蹦出来,只是挣开了风陵南的怀抱,上前两步,一张激动的小脸就这么落入秋红眼中。

“二小……二小姐!”

“对呀对呀,我是二公子!”

费妍眼睛瓦亮瓦亮地看着秋红,先一步截下她的话。

秋红不明所以,却依然双眸含泪,用力点了点头,大声地唤出一句:“二公子!”

这话一出来,费妍眉开眼笑,跟在秋红后面的小丫鬟还有风陵南,浑身冷不丁一个寒颤,各自有一种想笑笑不出来的感觉。

秋红,风陵南自然是见过。

这主仆俩,好像只要呆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搞笑事儿。

“秋红你不是在夏侯府上吗?怎么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小……公子您不是在宫……呃……您怎么也出来了?”宫里的规矩可严着呢。

秋红再不通世故,也知道入了宫,想出来可不是那么随随便便的事儿。

“哎呀,一言难尽!我们进来慢慢说呀!”

费妍挣开风陵南的怀抱,一把拉住秋红,不由分说地往里走,跟在秋红旁边的小丫鬟立刻急了。

“小姐,再不回府,将军回来了,一定会责罚奴婢的。”

秋红犹豫了下,然后破釜沉舟般对那丫鬟,正色道:“我不回去了……你和将军说,我找到原来的主子了,秋红曾说过,生死相随,不离主子,自然不会再走,代替我谢谢将军近月来的照顾!你……回去吧。”

“小姐……”任由那丫鬟怎么说,秋红再也不理会,只是把食盒什么的通通塞在她手里,转而投奔费妍。

费妍乐得眉开眼笑,对她而言,没有什么比找到秋红更让她高兴得事情。

预见风陵南,风陵南会不会像云皇告密,然后自己会不会受到云皇的苛责,这些后事儿,小丫头纷纷抛之脑后。

“别指望活生生个人,能从市委眼皮底下进宫。”

虽然知道,由风陵南口中道出来,费妍依然忍不住垮下张小脸,“难道就没有办法吗?”

“有,你毕竟是王上的妃子,即将成为后宫之主,一国之后,只要你想,随便多少个宫女都可以带进宫。”

“那不就是告诉侍衞我出宫了,而且是偷偷溜出去的!”费妍不迭摇头,迅速否决了这个提议。

“除了这个办法,没有任何的办法能让秋红今晚随你入宫。”

“把秋红偷偷摸摸地带进去呢?然后再按程序来办?”费妍异想天开。

风陵南无奈摇头,“你当皇宫是个随意来、随意走的地儿吗?”

“不过,也不是全没办法。”风陵南眼角流光一闪,抚着下额,缓缓道出。

费妍一开始只是漫不经心,随着他细细讲解,眼前不由亮了起来。

这天晚上,费妍回宫。

风陵南带其小厮求见王上,临走时,没有侍衞发现,小厮变成了另一个人,如是偷天换日,秋红终于如愿以偿地伴随在费妍身边。

对于秋红,费妍的感情一只很微妙。

这样的微妙,不在于秋红对她的忠诚、对她的信任,而是在于一种心理。她穿越到沧原王朝后,这裏的一切都是陌生的,犹如刚破蛋壳的小鸡,下意识相信第一眼见到的人。可周围得人或事件,都在排斥着她的亲近。

例如夏侯文,虽然许了她夏侯家二小姐的身份,却只是满足了她的衣食无忧,这只是白养个米虫的心态,夏侯文身为品级不底的武将,自然不会把那么小小个闲人放在眼里,何况在这个朝代,养门客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费妍,算不得门客,却发挥了门客的作用。

再比如夏侯清,这个她名义上的姐姐,对她是一点也不友好的。甚至可以说,夏侯清是仇视、厌恶她的。

费妍自然也不会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更何况那样骄傲的夏侯大小姐,也决不会接受她定点的示好、示弱。

夏侯初岚,也就是夏侯澈也是天人般的存在,可望不可及,遥在云端。那朵浮云。恍惚地根本容不得人碰触。

费妍玲珑心思,岂会不知。

细数来,她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云皇杜子腾,然后才是第一公子风陵南。

按理来,她应该对这两人十分信任或者好感不减。

然而这两个人对费妍而言,不知是祸是福,费妍不敢贸然亲近两人,他们的城府和手段,都是她不敢碰触的。

这样看来,秋红的意义,就绝非寻常了。

秋红是她的丫鬟,但费妍却拿她当朋友,甚至是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想到稻草,费妍忍不住想起清央羽,不由失笑。

清央羽可不是稻草,他如果要干什么,可不就是轰轰烈烈,费妍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画面——

一根燃烧着的稻草,漂浮在水面……

单想着这样的画面,就和清央老爷他无意争锋的庞大身躯成为鲜明对比。

哈,这样的稻草,谁敢去抓。

费妍拥着厚厚的被子半倚在床上,喷笑出声,打消了找清央羽当稻草的念头。

初冬时节,卧寝里燃着上好的熏香河炭火,烘烤着一室温暖如春,明明灭灭的炭火,发出略显喜庆的红色,是不是“吡—吡”作响。

秋红在一边铺着被子,和以往一样就准备宿在费妍床边的地板上。

皇宫中的取暖虽然在地板下铺好了炭火、金石密制的地面敲出来,发出叮咚的声音,犹如金石,也十分暖和,费妍拥着被子,滚到下面。

秋红一见就愣了。

“小姐,您怎么下来了,别着凉了,快上去睡着!”

费妍的精神很好,一双幽亮的眸子,含着盈盈笑意看着她,“秋红,若有一日,我离开了这皇宫,你会在那里呢?”

“小姐在哪里,秋红就在哪里!”

这相貌秀美的小丫鬟斩钉截铁,坚决不移地回答着。

一边,又扶着费妍,让她上去睡好,费妍却笑着闪开她的手,朝她扮了个好大的鬼脸,“我今儿个和你睡在一起。”

“那让奴婢帮您把床铺好,睡着也舒坦些。”

费妍晚上睡觉,有时候极不安稳,会做很多的噩梦,秋红知道她有做噩梦的习惯,于是也不推辞,细细在地板上铺好了一层又一层的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