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漾对夏筝很友好，给她讲了很多关于她生活的城市的故事，也正是在这天，夏筝才知道冯漾是来自千城。

“在千城可以看见很多明星吧？”夏筝掩藏不住憧憬，怯怯地问。

“我妈就是明星，看他们干吗。”冯漾面对夏筝的问题总是笑得很夸张，却没有一丝贬义。

“也是。”夏筝觉得自己特傻。

“那你一定认识很多明星吧？认识莫七七不？”夏筝又问。

“怎么，你喜欢她？”冯漾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转。

“就是觉得她唱歌很好听，可以帮我要个签名吗？”夏筝小心翼翼地问。

“要照片都没问题。”冯漾爽朗地答道。

“你人真的很好。”夏筝受宠若惊，由衷地感叹道。

“我们是朋友嘛。”冯漾回答得极迅速，仿佛这样的设定是她脑内根深蒂固的观念。她的微笑很完美，像个虚幻的假面。

两人爬至半山腰的时候都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尤其冯漾，也顾不得美人儿的形象，径直往地上一坐，脱下靴子才发现自己的脚上已经磨出了水泡。

“疼不疼？明知道是出来爬山干吗还穿高跟鞋。”夏筝小声地说。

“宁愿美得痛苦，也不要丑得舒服。”冯漾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认真，夏筝感觉她的周身散发着光芒。

休息了一会儿，夏筝跟冯漾说：“我跟你换鞋子穿吧。”

冯漾愣了一会儿，随后笑得更加很迷人：“好。”

夏筝也不是全然想让冯漾接下来走得舒服，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长这么大，她从没穿过高跟鞋，她的家庭也不允许她买这么昂贵的鞋子。

夏筝穿上冯漾的靴子，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在石路上。那感觉，就像是穿上了水晶鞋的公主，在等待南瓜马车来接她去王子的舞会。

冯漾也抱着笑望着她。

夏筝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问：“你为什么会从千城转到鼓镇来上学？大城市岂不是比这裏好？”

冯漾脸上的笑容刹时就凝结成冰，她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但仅仅是一刹那，她又笑靥如花：“小镇很好啊，大城市才不好，让人活得很压抑。夏筝，其实你也很喜欢鼓镇，就算有人叫你离开你也不会离开的对吧？”

“恩，对啊。”夏筝猜不透冯漾的想法，略微顿了顿，便如此回道。

“哒哒哒——”夏筝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令人心悸的尖叫声响彻山谷。夏筝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推了出去，随后失去了重心引力，以光速往下坠。冯漾在千钧一发之际紧握住了她的手臂。

“你别松开，别松开啊！”冯漾说。

夏筝早就害怕地说不出任何话，只是哇哇乱叫着。她明显感觉到冯漾体力不支，指甲都嵌进了她的皮肤，那股力道却越来越小。夏筝叫得声音都嘶哑了，最终吸引来了其他的登山人。大家手忙脚乱地一齐将夏筝从悬崖边拉了上来。

夏筝脚下一软，整个人惊魂未定地瘫坐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冯漾担忧的脸在夏筝眼里慢慢放大，然后变得模糊。

她突然感觉很累，闭上眼睛的那一秒，所有嘈杂的声音都离她远去了。

<p/><h3 class="center">五</h3>

夏筝差些坠崖的事情第二天就在青城中学传开了。

好几个女生都跑到夏筝面前嘀咕：“就知道冯漾接近你没好事，瞧瞧，拉着你去爬山，你就差些出事。”

“是我自己不小心啦，而且是她救的我。”夏筝低声回道。

“哎，你太善良了，总有一天你会被她害惨。”那些女生见夏筝维护着冯漾，纷纷用可怜的眼神望着她，好像夏筝真的无可救药了。

其实，大多数女生都有些小小的自以为是，但是大多数女生也掌握着准确看待同性的本领。

夏筝最初并没有多想什么，和冯漾之间起了嫌隙是在温宇宸跑来看她的时候。

“一大早就听说你昨天去爬山的时候差些坠崖，你没事吧？”温宇宸语气里盛着满满的担心。

“我没事。”这三个字夏筝一早已经说了很多遍了，可是回答温宇宸的语气却格外绵软，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

“以后别去娄山了，那里的路势险峻，路都没修好，太危险了。”温宇宸望着夏筝继续说。

“好啦好啦。”夏筝安慰着他，可心裏想起昨天的那一幕，后脊却感觉到阵阵凉意。

“那我们以后找别的地方玩儿，不去娄山就是了。”一个女声插播进来，是冯漾。她今天换了一条咖啡色的裙子，走路的时候裙角飘飞，连带着她说话的尾音也微微上扬。

“温学长，对不对？久仰大名，你好，我是冯漾。”她伸出手，笑得温婉恭良。

“你好，该是我久仰你的大名才对。”温宇宸愣了愣，才将手伸出，语言和神态都显露出明显的不自然。

陷入爱情囫囵中的女孩子，往往心眼儿小得发紧。夏筝望着温宇宸，温宇宸却有些痴迷地盯着冯漾看，夏筝的心情立马一落千丈。

不远处一直在打望这边的女生们又有了新话题：“快瞧冯漾，和我们班的男生勾肩搭背就算了，这会儿又黏上温学长了。”

这话不偏不倚地闯进夏筝的耳中，她心中酸涩，就站起身往教室门外走，她故意放慢脚步，可是温宇宸居然还趴在窗台上跟冯漾说话，一气之下，她就真的头也不回地直往前走了。

走着走着，有个人揽住她的腰，熟悉而温热的气息，是温宇宸。

夏筝赌气地不回头，耳边却传来温宇宸抱歉的声音：“冯漾是很漂亮，不过在我心裏，却不及你一分一毫。”

“没诚意。”夏筝闷声道。

“那这样算不算有诚意？”夏筝眼前突然出现一根银饰的手链，很细，可是上面雕刻的花纹却栩栩如生，在太阳的照耀下发出摧残的光芒，夏筝一下子就被它吸引了。

“周末抽空在街上逛了很久才选中的它，本来想着周一来给你惊喜的，结果我倒先受了一番惊吓，你现在还吃醋不跟我说话，那你想让我怎么样？”夏筝转过身，看到温宇宸眼底蕴藏着的心疼，一下子就原谅了他。

看着夏筝对这根手链爱不释手，温宇宸忽而玩味地笑道：“我知道我以后读什么专业了。”

“什么？”

“珠宝设计，专为你打造独一无二的首饰。”温宇宸说得极其认真，所以夏筝一下子就当了真。

“那你说话要算数？”夏筝用手指着他。

“当然！”温宇宸自信满满。

在温宇宸对她许下这个诺言的时候，夏筝也在心底暗暗发了一个誓：她要努力学习，因为千城的大学录取分数线不低，只有努力，她才能去千城，与他长相厮守。

小小的年纪，似乎很容易就动了心动了情，很容易死心塌地，很容易就想要和一个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只因他眼底的一抹深情。

他们两个人站的走廊恰好是高一年级组的办公室，有别班的老师看到这一幕，立刻站出来嚷嚷道：“那个男生，还有那个女生，说话离得那么近干什么？还不回去读书！”

夏筝吐了吐舌头，然后朝温宇宸挥了挥手就飞速地跑回一年三班。

上课铃响之前，夏筝看到冯漾还坐在她的座位上优哉游哉地转一支笔。夏筝有些尴尬，突然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温学长好像人还不错哎。”冯漾先跟她说话。

“恩，对啊。”夏筝的态度立刻变得客气而疏离，握着手链的手不自觉地往袖子里缩了半寸。

冯漾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知道夏筝已经对她有了防备。

“可是——”冯漾话语的转折淹没在铃声中。

“可是你放心，温学长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不会跟你抢，我发誓。”冯漾语速轻快，眼里闪着明亮的光彩。

夏筝望着冯漾，她的眼神里布满真诚，反而衬得夏筝太过耿耿于怀了。

英语老师走进教室，教室里除了翻书拉椅子的声音外一片沉默。夏筝朝冯漾露出一个微笑，像是一种抱歉。

夏筝将手链戴在手腕上，轻轻晃了晃，有轻微“叮咚”的声响。

冬日暖阳的光线透过窗户折射在夏筝的笔记本上，夏筝略微感觉刺眼，在眯起眼眸的一刹那，却惊喜地发现笔记本的页面上出现一道小彩虹。

夏筝开始托着腮期盼，期盼一个雨后天晴的未来。

<p/><h3 class="center">六</h3>

时光毫无顾忌地掠过每个人的头顶，寒假一放，很快便是除夕夜了。

大街小巷震耳欲聋的旧音响全天无休地唱着《新年快乐》，所有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每一家店铺都很热闹，而最热闹的莫过于鼓镇的那条石板河了。

这条河历史悠久，养了鼓镇几十代人。每年除夕夜，鼓镇人就会在这儿放烟火，而女孩子们也会在河下放船灯。

夏筝跟冯漾说起这个习俗的时候，冯漾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将愿望写在纸船上，愿望真的会实现吗？”冯漾手上拿着的是一只粉色的莲花状船灯，样子做得很精致。

“传说而已啦。”夏筝笑道。

她搓了搓双手，然后放在嘴边呼了几口热气，接着从包里掏出两只笔，将其中一只递给冯漾。

冯漾转着笔，饶有兴致地追问夏筝关于石板河的传说。

“我也是听妈妈说的，据说鼓镇以前很穷，这裏的居民经常受冻挨饿。后来石板河来了一位河神，他特别喜欢吃芹菜馅儿的饺子，有一年过年，住在河边的大妈自己家都不够吃了，还分了一些给河神。河神为了报答大妈，从此就住在石板河内了，他保佑着鼓镇的老老小小，所以鼓镇这些年也发展得越来越好了。我们每一年过年都会来这裏看烟火放船灯，河边还有很多卖小吃的呢。”

“好像每个小镇都有自己的故事耶。”冯漾轻声应道。

“是啊，对了，你过年怎么都不回家啊，还在这裏租房子住？”夏筝突然想起这件事，就问出了口。

冯漾幽幽地答道：“我妈很忙，她没空理会我，每个月只知道塞钱给我，还是这裏有人情味一些。”

夏筝听了她的话后有些沉默。难道每个人都是这样？都不可免俗地羡慕着他人的生活，却忽视自己所拥有的。如冯漾，她是所有男生心目中的女神，是所有女生的艳羡的对象，她还是大明星冯倩的女儿，万千宠爱于一身，其实冷暖自知。而自己呢？虽然生活艰苦，精神却不贫瘠，但她有关心她的妈妈，为了这个家庭努力不再酗酒的爸爸，还有为了她去读珠宝设计的温宇宸，以及那个为了保护她在坐牢的弟弟。

夏筝抬头的时候发现冯漾怔怔地望着她，眼底倒映着她的笑容。

“你也赶紧写啊，写完了我们去放，河下那边人很多哎。”夏筝催促她道。

“好。”冯漾点头。

灯火璀璨的河边人潮汹涌，冯漾却变得满腹心事，她似乎想了很久才在纸船上写下心愿，并且一笔一划，格外认真的样子。

夏筝和冯漾找到一块安静的下游地段，夏筝拿出打火机，点燃自己纸船上的蜡烛后就顺手想将冯漾的那只也点上，而冯漾的反应却很大，她将自己的纸船夺回来，因为用的力气太大，差一些将纸船撕坏。

“我自己来。”冯漾冷冷地说。

“哦，好，本来许愿这种事就是要自己做才准的嘛。”夏筝原本悬在半空中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道。

两个人将点好的船灯小心翼翼地放在水上，让它们随流而去。

夏筝紧合双手，闭上眼睛，唇角挂着微笑默默地许着愿望。冯漾望着她的脸，眼底的寒意似乎一层胜似一层。

后来两个人便跑去别处吃小吃，夏筝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有零花钱，平时都是冯漾请她吃喝玩乐，这次她也大方了一回，每种小吃都买了一份递到冯漾手上。

可是冯漾每种小吃都只吃一口就不再碰，夏筝觉得浪费，就全部拿过来三下五除二地解决掉。冯漾看着她，眸光黯淡得很。

夏筝不明白冯漾忽冷忽热的情绪是为了什么，她将手上的小吃全部吃完后就拉着冯漾去看烟火。

冯漾拽开她的手，然后从包里拿出纸巾擦拭自己的袖子。冯漾并不喜欢这么喧嚣的环境，更不喜欢和这些乡巴佬一齐挤来挤去，空气里小吃与炮竹混合起来的味道让她感觉作呕。

夏筝看到天际的烟火转过头对冯漾招手：“你快来看啊，今年的烟花比去年的还要好看！”说完，她就越过栏杆，一边欢呼一边仰着脖子观望各色烟火。

冯漾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还是感觉心底的那种苦楚无法言喻。

她低低地自言自语：“我不想要过你这种生活，不想吃这些小吃，不想待在这种小地方，更不想因为看一次烟火就乐不思蜀，我不想啊，真的不想啊！”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冯漾的语气里已经带了一丝狠戾。她好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一般，她绕过了栏杆，走到了夏筝背后。

可就在她伸出手的时候，她的手腕却被另一只宽厚而有力的大手握住。抬眸一看，竟然是温宇宸。

夏筝也因为背后的动静转过身来，见到温宇宸的那一刻特别惊喜，而见到温宇宸握着冯漾的手腕时那惊喜就变成了迟疑。

“你们在干吗？”她问。

“她想推你下河！”温宇宸的语气里蕴藏着怒气。

夏筝震惊地望着冯漾，而冯漾反应极其迅速地抽出了自己的手，然后委屈地反驳：“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原来你不跟我出来，就是为了陪她啊。那你知不知道你把人家当好朋友，人家却一心只想让你死。你会游泳吗？如果不是我和同学正巧路过这边，正巧在人群中见到你，你现在已经没命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啊？！”温宇宸太阳穴青筋暴突，他抓着夏筝的肩膀前后摇晃道。

“夏筝你别听他胡说啊，我之前跟你说过，我对温学长没想法，可是不代表他对我没想法。自从他上次见过我后，就三番五次利用各种借口找我，想让我陪他，我不可能答应他这种荒谬的要求，所以他现在就冤枉我，还挑拨离间，心比女孩子还歹毒。”冯漾急急地抓住夏筝的手，想让夏筝相信自己。

温宇宸瞳孔睁大，倒吸一口气，无法相信冯漾会在此刻倒打一耙。

“谎话连篇！上次爬山那件事也是你做的吧，你这个疯子到底存的什么心呐。”温宇宸气极，差些就要失去理智。

他们这边的争执早就吸引了周围人过来看热闹，大家不看烟火了，都来围观他们之间的纠纷。

夏筝头皮开始发麻，温宇宸和冯漾的脸孔慢慢放大，却渐渐重叠。

最后，她“啊”的一声尖叫后冲出了人群，然后朝他们吼了一句：“我不要再看见你们！”吼着吼着，她的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这个世界为什么总是这样，总是给她完美的假象。每次都在她以为苦难受尽，许下的心愿快成真的时候，就让一场大雨淋湿她。她没有伞，只能努力奔跑，却在这大雨中迷失了方向。

温宇宸转身直勾勾地盯着冯漾，眼底的火焰越烧越旺。

“干吗这么看着我，真的喜欢上我了？”冯漾语气轻佻，脸上却是无辜受伤的表情。

温宇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事实真相，他咬牙切齿道：“你简直就是个疯子，我低估你了，你的演技简直比你妈还要出色！”

“那又怎么样？”

“你接近夏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猜。”

“我的忍耐有限！”温宇宸攥住冯漾手腕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整个人也更贴近了她几寸。

“夏筝真是可怜，居然会爱上你这种有力无脑的男生。”冯漾的话语轻飘飘的，又再次激怒了温宇宸。

从夏筝站的方向看这边，只能看到温宇宸背对着她不停地在跟冯漾说话，样子很激动。而冯漾脸上的表情一直都很委屈，似乎一直在辩解。

温宇宸此刻已经恼怒得失去理智，他伸出手，似乎想要作一个打冯漾耳光的动作来威胁她，谁知冯漾眼疾手快地倒向温宇宸的胸口，他的手就顺势到了她的后脑勺上。从夏筝的方向看来，他们俩的动作就像是在——亲吻。

夏筝顿时万念俱灰，她伤心地拔腿就跑。

冯漾这才从温宇宸的胸口离开，眉眼一挑，轻轻吐了两个字：“借位。”

温宇宸顿时反应过来冯漾刚才对他做了什么，他恼羞成怒，再回头一看，夏筝已经不在那里。他愤愤地用手指着冯漾，然后也快步离开，赶着去追夏筝。

冯漾抱胸立在原地，收起眼底挑衅的敌意，慢慢浮上胜利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