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3 class="center">一</h3>
夏筝自此被调进了顾博旭的办公室内工作。
其实他交给她的任务都很轻松闲适,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在漫无目的地刷网页,或者戴着耳塞听歌。
顾博旭很少与她说话,他在工作状态内时无比严肃和认真。
有一天,他接到一个电话。夏筝从门缝中看到他接起电话后,声音明显小了很多,好像是故意躲着她一般。人都有好奇心理,越是藏着,就越想知道。夏筝努力集中精神去听,竟隐约听见“温宇宸”的名字。
顾博旭挂了电话之后,就披上一件衣服,打算外出。
夏筝快速跟上,却在出入电梯时被拦下。
“你去哪里?”又是上次给她安排工作任务的女人,她的语气表示她绝非善类。
“我,我——”顾博旭未发现自己,可是电梯门就要关上,夏筝急中生智道:“这楼厕所满了,我想去下一层。”
“哦是嘛,我也要去,和你一起吧。”女人朝她笑了笑。
夏筝想要偷偷跟着顾博旭的想法立刻落空,她只得在去了衞生间后,又回到了办公室。她越想越狐疑,她也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她对“温宇宸”这个名字的敏感程度远远大于自己的名字。
顾博旭是知道了什么了吗?
另一厢,顾博旭驱车直往海边而去。
他踩着松软的沙子,走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家叫做“海之灵”的手工小作坊,外表很不起眼,所以很难被注意。
顾博旭微眯了眯眼眸,向那家小作坊走去。
这些天,他造访了多次小巷的那家店,也从那家店买了很多小玩意儿,老奶奶才跟他吐露,他们进货的渠道原来是在海边的这家作坊内,裏面有一个手很巧的小伙子,他的设计总是别出心裁。顾博旭知道,他离他要找的东西已经不远了。
并没有打招呼,他径直走到最裏面,在光线照不进的角落,他看到一个身材瘦削的男人坐在墙角,正用小刀雕刻着什么。
男人听到动静后抬头,看到顾博旭的那一眼,手上的小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表情又吃惊又不可思议。
“你没看错,是我。算上这次,我前前后后一共私下找过你三次。”顾博旭走上前,径直搬了一张椅子,与他面对面。
“你没死?”温宇宸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是呵,所以来找你了。可你呢?你也没死,为什么要躲在这样的地方?堂堂一流珠宝设计师,居然甘心窝在这小作坊裏面?你这算是自暴自弃吧。”顾博旭脸上带着嘲讽的笑。
“在这裏有什么不好?有得吃有得喝,日子简单,不需要操心太多,并且——”温宇宸弯下腰去,打算捡起小刀,可刀子却被顾博旭一脚踩住。
温宇宸并没有发火,他两只手抬起顾博旭的脚,然后抽出小刀,放进桶里洗了洗,继续雕刻手上未完成的饰品。
顾博旭脸上嘲讽的意味更浓:“你现在连一点血性都没了,真叫人失望。”
温宇宸低着头,轻声道:“你今天来,又是来劝我和夏筝和好的么?”
“不是。”顾博旭顿了顿道:“如果是原来的你,我会劝。但是如今的你,哪配我劝第三次,也许——”
也许要让她亲自来看看如今甘于堕落的你。
<p/><h3 class="center">二</h3>
回到办公室的顾博旭,将外套丢在椅子上,松了松领结,撞上出来倒水的夏筝。
夏筝因为怕那女人将自己偷偷跟着他的事泄露,所以看到顾博旭心下有些慌张。她刚想低头匆匆走过,却被顾博旭叫住:“夏筝,你等一下。”
“什——什么事?”夏筝强装镇定。
“你的直觉没错,温宇宸没死,他还活着。我刚才见到他了,你手上戴着的这条链子,确实是出自他的手。”顾博旭神色复杂地盯着夏筝手腕上的链子说道。
夏筝整个人愣在原地,不得动弹。
原来,他真的还在人世间。那天在海滩之上,他其实一直都在某个角落默默注视着自己吧,他为什么给了自己希望却又不出来见自己呢?还在生气,还不肯原谅吗?或者,有别的苦衷?
顾博旭从桌上随意抽出一个记事本,然后写下了一个地址,又将那张纸撕下来,塞进夏筝手心,“你去看看他吧。”
说完,顾博旭就回到了宽大的座椅里,继续处理公司未完的事务。
夏筝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手脚冰凉,她紧紧攥着那张纸条,直至下班。
冷风中,夏朗在公司门口等她。
她冲夏朗说:“你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我没勇气一个人去。”
“哪里?”夏朗问。
“海边,去找温宇宸。”夏筝摊开手心那被自己揉得皱巴巴的一团纸,应道。
夏朗望着她许久,最后抓着她冰凉的手道:“那就去吧,我陪着你。”
姐姐,无论你去哪里,去见谁,我都陪着你,永远陪着你,哪怕那个人是我最不喜欢的。
两人搭了一辆出租车到海边,夕阳西下,早已打烊的小店在落日的余晖下显得格外寂寥。
“有人吗?”夏朗打起了前阵,敲了敲门,然后径直拉着夏筝往里走。
空气十分安静,夏朗紧紧是拉着夏筝的手,都能听到来自她胸腔剧烈起伏的心跳声。
两人穿过展示厅,就快走到后堂,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她凶巴巴地质问:“店已经打烊了,不卖东西了,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找人。”夏朗挡在自己姐姐面前,这个动作几乎是一个直线反应。
“找谁?”女孩子不甘示弱地问。
“找一个叫温——”夏朗回。
“我们这儿没有这个人,你们请回吧。”女孩子作出一副要赶人的架势。
“你都没有听我把名字说完,你就知道我要说谁,心裏有鬼吧?”夏朗一下子便看出不对,拉着夏筝硬要往里闯。
女孩子用力搡了夏朗一把,夏朗连带着夏筝都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夏朗松开自己姐姐的手,似乎很生气,双眼都熬红了,他原本便是容易被激怒的性格。
“一个看起来挺清秀的女孩子,怎么跟泼妇一样?!”
“你才跟泼妇一样呢,还有我清不清秀关你什么事!”女孩子口气依旧很冲,但脸却莫名其妙地红了。
两人僵持不下。
屋内传来一声低咳,温宇宸挑起帘子走了出来:“凌粒,你不要吵了。”
站在夏朗身后的夏筝探出身子,在看到温宇宸的一刹那,心底所有被压制着的各类情绪都齐齐翻涌上来。
他更瘦了,两侧脸颊都凹陷了下去。下巴处还有青青的胡渣。
他和她的一对视,似乎只一眼,便隔了万年。
<p/><h3 class="center">三</h3>
夏朗见况,强拉住凌粒往外走,想给夏筝和温宇宸创造一个单独相处解释的机会。
谁知凌粒的性格非常泼辣,在夏朗的手刚触碰到她时,她甩手就一记响亮的耳光刮过去。夏筝和温宇宸都吓了一跳。
“流氓!”她骂道。
夏朗被打,自然很恼火,额头上青筋暴突的他强硬地箍着凌莉的手,将她扯到外面。
屋内安静下来,只剩下互相对视已经的温宇宸和夏筝二人。
“这么简单的饰品你都能做得这么漂亮,你看,我一直戴在手上,连睡觉都舍不得摘下来呢。”夏筝抬起手腕,展示出自己的手链,说着说着,眼泪就自眼眶流出来,滴在地板上,滴答滴答,像时光迅速倒转的声音。
“我要考千城大学的珠宝设计系,将来要为你亲自设计一条手链。”
“我看到红薯就想到你了,想到你给我买红薯时的表情。”
“这是kiss goodbye。”
“我要你,现在就要。”
一幕一幕的回忆像沟渠一样横在他们面前。
“夏筝,我觉得我们是真的回不去了。”温宇宸语气淡淡的,话语间却藏着一丝不易为人所察觉的颤抖。
“为什么?是你发自内心地觉得被百般糟践的我早就配不上你了是么?”夏筝面带一丝冷笑。
“不是。”温宇宸否认。
“那是什么?”夏筝往前迈了一步,有些咄咄逼人道。
如果这就是最终结局,她也得勇敢地迈出最后一步。
温宇宸沉默,手握成拳头,因为太过用力,攥着的小刀将手掌心都刺出了血。
“是每次看到你因为我而受伤,我却没办法保护你周全,我觉得自己很无能!”温宇宸打断了夏筝的话,低声嘶吼道。
“我都没有怪你,你何苦要怪自己。”夏筝又道,她走上前,想要摸摸他的脸,感受他真实存在的温度,不只是泡虚幻的影子。
温宇宸却往后退了一步,躲开她的手道:“夏筝,我是个男人,你不会明白的。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失败。现在这样挺好,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过段时间我想回鼓镇,照顾年迈的爸妈,就这么一辈子吧,你要好好的,如果可以,当从没认识过我一样地活着。”
比起之前撕心裂肺的决绝之词,温宇宸看似平静的此番话才像是遗言。
夏筝内心暗痛,她苦笑着,还能开玩笑:“被海水淹过一次后,好像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温宇宸静默地站着。
夏筝一步步往门外退,口中呢喃道:“也许我也该试一试。”
温宇宸惊得眼皮一抬,夏筝已经跑出门外,他跟着她跑出去。
此刻已是涨潮之际,几米高的巨浪朝岸边以铺天盖地的姿势袭来,夏筝迎着巨浪跑去,瞬间被浪潮所淹没。
温宇宸顿时觉得心惊肉跳,他想都没有多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三两步扑入海浪里,鼻腔口腔都漫入咸涩的海水,这种感觉好熟悉。他伸出手去,抓住夏筝的衣服,就抱在自己怀里,然后拼命挡住一浪高似一浪的海水。
几番冲击后,海水开始往下退。两人被冲至岸边,她还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