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碧血(八)(1 / 2)

酒徒 3593 字 1个月前

“反攻,保持队形,注意不要与敌舰靠得太近”,舰队指挥官果断地下达了命令。风向对穆斯林舰队有利,趁这个机会正好将颓势扳回来。扳平,侯塞因需要的只是搬平战局,让对手意识到自己的实力,然后安全地带着剩余的战舰西返。这趟远征他不想继续下去了,以舰队目前的战斗力,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这次参与远征的战舰集中了阿拉伯海沿岸穆斯林世界的全部力量,不止土耳其帝国一家。很多小诸侯是迫于瘸子的淫|威才不得不参战的,大一些的国家,如土耳其帝国,则是看中了传说中远东的财富。经过数小时的博杀,侯塞因此时确信远东的财富与穆斯林无缘。既便自己真的趁着风向击败了曹振的舰队,也未必能踏上中国半步。至于那个叫嚣着要征服中国的瘸子,侯塞因觉得可能东征是他一生中最后的疯狂。

侯塞因的理由很简单,土耳其帝国近年来再对西方的战争中所向披靡,就是因为他比那些地中海国家更靠近东方,在不断变化着的东方学到了充足的智慧,包括新式武器的制造和使用方法。但土耳其帝国却敌不住瘸子的倾力一击,原因不是像贵族们总结的,对真主的信仰没有瘸子虔诚,而是瘸子的河中地区比土耳其帝国更靠近大明,更能快速吸收东方人的智慧。放眼今天穆斯林舰队,能有如此强大的火炮和跨越大洋的战舰,哪一处不是模仿自中国。用模仿来的东西和人家原产货硬碰硬,上午的战斗让侯赛因知道帝国此举有多么莽撞。

感谢真主,他及时改变了风向,让穆斯林舰队能从全军覆灭的命运中逃脱。侯塞因虔诚地祷告着,如果今天的海战双方杀成旗鼓相当,穆斯林舰队退却时,曹振肯定不敢过分相逼。如果借了风力还不能挽回败局,远征舰队将面临什么样子的结局,侯赛因不敢想。

“报告,对方在做远距离迂回,试图抢占上风口”,大副冲进船长室向侯塞因汇报最新战况。

“同角度机动,把上风口给我占牢,别辜负了真主的保佑”!舰队指挥官侯赛因大声吩咐,抓起望远镜再次冲上甲板。对于风帆战舰而言,风向对战争结果影响很大。处在逆风位置的战舰操纵困难不说,炮弹射出时的硝烟也会被风吹回,困扰到炮手的视线。所以占据了上风口位置的舰队在交火时绝对不会主动让开有利位置,每一次位置争夺必然是一次殊死搏斗。

望远镜里,赶来支援的大明前锋舰队脱离战场,正在向西行使。侯塞因相信这支舰队的目的是在战场以外绕到穆斯林舰队背后。这个动作对穆斯林舰队构不成危胁,逆风大范围迂回不是一种好战术,大洋上完成这样一个动作至少要两个多小时,等大明前锋舰队赶回来,侯塞因相信自己的中央舰队已经完成了预期目标。天黑后他就会命令穆斯林舰队返航。

穆斯林舰队的正面,大明中央舰队开始做“U”字调整,转弯过程缓慢,部属在舰队首部和尾部的战舰基本上在调整过程中处于被动挨打状态。一旦到了侧舷炮射程范围内,大明舰队独有的舰首炮和舰尾炮威力大减。毕竟首炮和尾炮只有两门,而侧舷火炮通常多达四十余座。战场上,幸运天平开始向穆斯林舰队倾斜。眼前的战斗一切都在预料范围之内,唯一让侯塞因看不懂的是,一直徘徊在战场外围的大明纵火船突然参与进来,冒着阿拉伯战舰的炮火打击直奔战场中央位置。

曹振疯了吗?侯塞因忐忑不安地想。纵火船作为舰队的辅助船只,适合攻击港口或在江河上作战。这种战舰上很少或基本不配备火炮,作战时将敌舰堵在港口或者江河下游,顺风顺水点燃放下,往往会取得比炮战还大的效果。但在大洋上舰队对决时,纵火船就是摆设,对方的战舰不会傻到泊在原地等着你烧。所以每逢海上决战,纵火船往往退到战场外围观望,自己一方战胜了,则跟着舰队去堵敌军港口。自己一方战败,则利用船只小,载重轻的特点扯帆逃离。曹振在海战关键时刻派上一堆废物,侯塞因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其他穆斯林战舰的舰长也不明白,有战舰象征性地对纵火船开了几炮,旋即将注意力集中到与大明水师主力舰队的厮杀上来。

二十四艘纵火船,四船一组,逆着风,艰难地前进着。炮弹在船的四周打出一个个水柱,有水手被弹片击中牺牲,旁边的人立刻抓起他的桨,一下接一下奋力将船向前划去。面对死亡,这些勇士的面容居然如此之坦然。

猛地,侯塞因想起一个传说。他跳起来,不顾身份地大声喊道:“护衞舰,护衞舰出列,拦住它,拦住那些纵火船”!传令兵见指挥官如此惊慌,手忙脚乱,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信号旗挂上了主桅杆。一切为时以晚,大明纵火船突然掉头,顺着风逃向战场外围。几根粗大的缆绳拖在纵火船后,在海面上画出一道道长长的波纹。缆绳断开位置处于战场中央,六个黑漆漆的大家伙浮在水面上,没有帆,也没有桨,水面上只露出不到两米高的圆壳子。就像六头沉睡的鲸鱼般,漫天炮声也打不碎它们的美梦。

突然,鲸鱼动了,伴着天崩地裂的几声闷雷。巨大的火焰从圆壳子周围喷出来,带着硝烟扎向穆斯林舰队。“乒”,一艘躲避不及的战舰挨了一下,侧舷四分五裂,中弹处被炸开了两米多宽的大口子,海水咆哮着顺窟窿灌进船舱,将船舱中的炮手们直接吞没。

“是铁甲舰,大明的铁甲舰”,甲板上有人发出惊呼,明白过来的穆斯林战舰掉转炮口,将成吨地炮弹打向铁甲舰。“轰”,“轰”,炮弹在黑漆漆的铁壳子周围炸出滔天巨浪,却奈何不了这些铁壳子分毫。反而,这些铁家伙每一次射击,必然给穆斯林舰队造成一定损失。侯赛因的判断没错,这是大明曾经在水战中试用过的铁甲舰。看外形,与其称之为战舰,倒不如称之为浮动堡垒。这种战舰没有任何动力,完全靠其他船只拖动才能进入战场。但一旦它进入战场,对敌方船只来说就是灾难。一个无论打上多少枚炮弹都奈何不了的对手,即使没被其上面的大口径火炮射中,也足以给狂热的穆斯林战士造成震撼。刚刚被风向突变鼓舞起来士气立刻低落,靠近铁甲舰的穆斯林战船躲闪着,逃避着,唯恐被那要命的炮弹射中。保持了数个小时的队形发生了混乱,两艘战舰相撞,舰长不得不命令船只撤离航线,泊在海上做临时修补。更多的船只偏离队伍,穆斯林舰队的攻击力登时锐减。

“保持队列,保持队列,别让敌舰占领上风口”,旗舰主桅杆上,侯赛因的命令发了又发,不再起作用。混乱的队形、低落的士气让舰长们无法再利用风向,船只晃来晃去,在大明战舰的打击下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就在这时,上风口又传来数声炮响,几十艘战舰分成两队,耀武扬威地开了过来。一支舰队打的是大明日月旗,另一支舰队的主桅杆上,高高飘起一只烈焰凤凰。

穆斯林后衞舰队也溃败了,突然从海面上冒出来的邵云飞及时加入了战团,协助大明后衞舰队完成了击溃敌人的任务。然后两支舰队合兵一处,共同杀向中央舰队的战场。穆斯林中央舰队前后被围,以一敌三。即使真主降临到战舰上,也无法挽回其失败的命运。恨恨地看了看战场中央那些铁疙瘩,舰队指挥官侯塞因发出了无可奈何的指令:“撤离,受重伤的船只殿后”。

接到旗舰的命令,受重伤的战舰毫不犹豫地从队列中闪出,迎着猛烈的炮火挡在整支舰队的侧面。动力没有受损的战舰则跟在旗舰身后,一边向大明战舰还击,一边夺路而逃。悬挂着日月战旗的大明水师和邵氏舰队紧紧咬住阿拉伯舰队,将那些殿后的船只一艘一艘俘获。夜幕降临,穆斯林舰队在漆黑的海面上逃命,不知道何处才是终点。

舰队后边传来的炮声渐渐稀落,双方脱离了接触。疲惫的士兵们顾不上休息,在水手长的逼迫下,抱着急救物资爬上甲板,趁黑夜的掩护对战舰进行抢修。这不是最后一战,舰队指挥官侯塞因清楚地知道。从明天天亮开始,穆斯林舰队就要随时面临大明舰队的万里追杀,从阿杜港到忽鲁漠斯,沿途每个港口都要升起冲天火光。穆斯林世界趁着巨狮沉睡的时候去拔它的胡须,惊醒了它,就要为自己的鲁莽行为付出代价。

“报告,舰长们请示走哪条航线,他们不愿在那些左右摇摆的小国港口耽搁时间”,头上缠着绷带的舰队参谋推门走进,向指挥官侯塞因请示舰队的下一步动作,顺便将一分损失报告交了上来。

“多少条船适合远航,多少条船必须修理”。心情沉重的侯塞因没看报告,茫然地问。

“前锋舰队指挥官被俘。据可靠情报他们的大部分战舰先于主力舰队逃走,现在去向不明。后衞舰队指挥官阵亡,战舰损失过半。中央舰队损失战舰二十六艘,七十八艘轻伤战舰适合远航,其余的必须尽快入港修理”。舰队参谋尽职地汇报了当天的损失,并根据实际情况提出两种处理建议。

侯塞因点点头,他明白舰长们的意思,小锡兰、古里等港口已经受到了来自陆上的大明远征军威胁,舰长们不希望被人堵在港口中瓮中捉鳖,他们想尽快返回故土。“命令必须入港修补的船只分为两队,由穆罕默德和萨忽塔分别带领,进入阿杜和古里修补,修理结束后立刻撤离,必要时将沿途港口也毁掉。其他舰只不要入港,从古里港直插祖法尔,尽快回到故国”!

“是”,参谋领命而去。船长室,指挥官侯塞因无力地垂下了脑袋。他知道刚才自己的命令一下达,又将几十艘受伤战舰送入了虎口。但为了保存整体实力,他不得不这样做。这是当时情况下除投降外的唯一正确选择,侯塞因做了最坏打算,只是他万万没料到舰队归途中又会遇上百年不遇的飓风。

数天后,穆斯林远征舰队终于到达了祖法儿,那时侯塞因的主力战舰只剩下了三十一艘,其余的全部被飓风掀翻在大海里。没随主力舰队选择同一航线撤离的运输船队安全返回,同时带给了侯塞因在港口中维修的分舰队受到致命打击的消息。侯塞因受不了这个打击,当时昏倒。半年后,他在家中服毒自尽。据说在他服毒前,几个幸存的海员返回了土耳其帝国,向他报告了更加悲惨的消息,被大明舰队打散的水手们在陆地上受到了当地土着的围攻,被俘者全部被虐杀。贴木儿兵败的消息传开后,沿途被贴木儿征服的小国立刻揭竿而起,乱兵如匪,被瘸子强力统一的地区已经成为人间地狱。

兵败如山倒,群星庇护之主,万王之王贴木儿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孤注一掷的远征败得如此之快。甭说横扫大明全境,连嘉峪关的大门都没机会看到,东征联军就败了。三十万大军弹尽粮绝,被定西军打得抱头鼠窜。

“沙哈鲁呢,沙哈鲁呢,他的援军怎么还不来”,暴躁的瘸子趔趄着,在临时搭建的中军帐内来回踱步。手中的皮鞭没头没脑地四下乱抽,一会儿抽在凳子上,一会儿抽在谋士们身上。

“沙哈鲁殿下不来了,这是他的信”,老狐狸易卜拉欣将一张羊皮纸递给了贴木儿,颤抖着说。几天的败仗下来,老家伙看上去衰老了二十岁,随时都有被寒风吹倒的可能。

“念,念,我听听这小子说什么”!贴木儿焦躁地吩咐,满腔怒火无处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