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来了自然是坏消息。
闻言,宝柒心裏骤然一凛。
她现在的状态,特像那种刚生了猫嵬子的猫妈妈,下意识地就将保护亲子状态开启了,面色微微一变,瞳孔紧缩着,一把就揪住了冷枭的手臂。
“二叔!”
“嗯?”
宝柒抬头望着他,目光里流露出淡淡的请求,唤他名字时的声音带着说不出来的柔软。
“我,我不想让他看见大鸟和小鸟。”
冷枭锋利的眉头打了一个结,喟叹着回握住她的手。
“宝柒……”
“二叔!”不等他说完,宝柒急急插话打断了他,“这事儿我决定了,一早就决定,千万别劝我啊!谁劝我我就跟谁急。”
当妈的女人,难免会多疑,尤其对待老爷子这件事情上,宝柒又脆弱又敏感。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她剖腹产手术之后身体不便,只能这么躺在床上,不仅不能动弹,还不能随便走动,这样子的她无力感倍增。虽然两个宝宝就睡在身边儿不远处,她心裏却无奈地发现,如果单单就她自己,完全没有半点儿保护孩子的能力。
因此,越想老爷子的目的,她心裏便越是慌。
她害怕,非常的害怕。
依了冷老爷子这个人的专横性格,还有他一贯对孙子的痴迷程度,要是让他看到了他们这对儿长得像极了冷枭的活宝贝,还能舍得放手么?毫不吹牛和夸张的说,宝柒真的不相信老爷子找的那个女人怀一个‘假龙种’能长出大小鸟这么好的苗儿来……
不能,绝对不能让他看见。
要不然,指定抢她孩子。
“宝柒,别紧张,有我呢。”查觉到了她语气里的不愠和气息的慌乱,冷枭一贯平静的表情收扰了不少,冰霜覆盖下的俊朗面容上和缓了不少。
说完,他怜爱地揉了揉宝柒的脑袋,轻拍一下她的手背,又细心将它掖到暖和的被子里去,才站起了身来。
“等一下,二叔!”见他站起身,宝柒心裏便犯突突。不仅没有松开手,反而再次伸过去攥紧了他的衣袖,可怜巴巴的仰着脑袋看他,样子比任何时候都要乖巧,出口的声音却斩钉截铁。
“你答应我先!”
要说宝柒这姑娘非常懂得审时度势,她心裏明白,在这个关键时刻,不管是她和孩子只能倚仗冷枭了。而冷枭又是冷老头儿的亲儿子,难免会被他软化和打动。
实事上,从冷枭的角度上来考虑,有宝柒能理解他的为难,但是,却不能因为他的为难而放弃自己的原则。
“放心!”
冷枭又补充了两个字,声音冷咧凝重,十分的坚定。
有了这两个字,宝柒稍稍放心了,不过为了儿子,祥林嫂的毛病就犯了,还是忍不住再次叮嘱。
“我对你是放心,可是对他不放心。二叔,不管他对你说什么……你都不能同意,知道吗?”
“嗯。”
“二叔……”又一次皱起眉头,宝柒语气浅淡,心裏却被突然造访的老爷子搅得无法平静,“要实在不行,你索性就直接告诉他吧,孩子不是你们冷家的,是我跟别的男人生的,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这样儿,他就不会来找我茬儿了。”
“傻了啊?”拔高了声儿,枭爷冷冽的黑眸里,几乎快要窜出火花儿来了,“再说这话老子抽你!”
吼完了她,他自己又心痛了,低下头来,吻在她的眉间,双臂连着裹她的被子一起圈住,目光烁烁地看着她,嗓子低沉而执着。
“宝柒,回避没用,该是你的东西必须是你的。”
唇角微微一牵,宝柒被吼了到也不计较,心裏担心着两个鸟儿子,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问:“什么东西该我的呀?”
“一切。”
宝柒不明白,摇了摇头,“不懂。”
“不必懂。”
男人深潭般的黑眸微微一眯,宠溺地搔了搔她的头发,眸底一缕若有若无的怜惜划过之后,站起了身体理了理衣服便往外面的接待室去了。
在宝柒的视线里,他高大英挺的身躯宛如山一般沉稳,像是能托起她的整个命运。美眸微微一闪,她拉扯着被子缩了缩身体,脑子里琢磨着他刚才话里的意思。
他要把什么东西给她呢?
名份?她不是有了么,结婚证上盖着大红戳呢。
地位?这玩意儿不能当饭吃,没有男人的爱来得实在。
身份?……
妇幼院的VIP病房,裏面一间产妇的休息室,还有一间陪护室。而外面则人性化的为产妇家人准备了一间接待室,主要用来招呼前来探视的亲戚好友。
冷枭大步推门出去的时候,板着脸的冷老爷子正坐在了外面的沙发上。他的旁边杵着两个虎虎生威的警衞员,一动不动的样子将他映衬得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
在他左侧的沙发上,还端坐着一位穿着白大褂面色颇为尴尬的中年女医生,手里提着医药包,明显是有备而来。
听到他出来的脚步声,冷老爷子下意识地转过头去。
前一秒,他的目光有着些许期待。
下一秒,看着冷枭空着的双手,他眸底又有几分失望。
失望之余,眼睛一瞪,他几乎脱口而出。
“孩子呢?”
出口便会直入重点,是常年带兵的冷老爷子贯常使用的威压架式。要换了其它人,就见到他这么瞪着眼珠子的劲儿,说不定就会吓得尿裤子。可是不巧,冷枭恰好是他的纯天然克星。一蹙眉头,一挑冷唇,他寒着一张四季不化的冷脸,压根儿不在意他老爹的表情,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径直走了过去,坐到了他老爹正对面的沙发上,目光冷冷地看着他,客套的询问。
“找我有事?”
三个字,冰枭说得足够冰冷无情。
老爷子能爽么?不能呗。
两父子许久没见过面儿了,没想到,一见面儿子又是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乍然一想,冷老爷子本来就严肃的冷面孔再一次龟裂了。
于是乎,每次父子对上眼就会拉开的战斗序幕又一次拉响了警报,只听见他冷冷地哼了一声,便冷声低叱道:“没事儿老子就不能来?”
得,又扛上了。
冷老爷子气势不弱,横眉瞪眼甚为骇人。
然而,冷枭却丝毫不卖他的帐,一如既往的含冰带刺儿,不愠不火的语气,却能刺得他爹骨头生痛:“老首长,我很忙,有事讲。”
多简洁,多抠门的用词?
冷老爷子哼了哼,吹胡子瞪眼睛又寻不着他的话头。每次瞧到儿子对自己的态度,他的气儿就不打一处来了,而且很容易把这个责任推到宝柒的头上。
气大,火大,愤怒大……
可是这会儿,宝柒坐月子,他找不到地方撒气怎么办?目光横了过去,他一把就推开了面前装满了水的玻璃杯,火气直冲地吼:“我在问你,孩子呢?怎么不抱出来?”
“什么孩子?”
不咸不淡地望他一眼,冷枭冷色的面上满脸疑惑。
“呵,跟老子装傻?”老爷子急了。
扫他一眼,冷枭不答。
要说装糊涂,打掩护,冷枭这种强大腹黑又闷骚的心态,绝对会成为第一流的演员。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形下,不管经历什么样的阵仗,他总能面不改色地气得别人直冲火,而自己半点反应都不给,这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对付老子,儿子往往最有力道。
就现在,老爷子的眉头已经气得倒挂金鈎了。
“老二,少你爹来这套啊。行,你让我说,我就直说了吧。我今天过来,是准备给孩子做亲子鉴定的。如果他们确实是咱们冷家的种,我不会不承认他们的。满月酒,我照样给办得风风光光,不会屈了他们。”
怒极之下,冷老爷子的话,一句比一句吼得大声,如同洪钟般的高声儿穿墙而过,直直落入宝柒的耳朵里,气得她胸口一阵阵起伏闷痛,恨不得砸墙。
冷笑,嘲笑,各种笑……纷纷意难平!
呵呵,亲子鉴定?太扯了!
真是特别好笑,为什么她说的真话他半句都不会去相信,而她故意说出来气他的几句话,他反而给信到骨子里去了?难不成,他还真以为她和褚飞睡过觉啊?在他的心裏,她宝柒就这么贱么?和别人睡了生了儿子想赖给冷家?
神经病,老封建!
丫丫呸——
他要不是冷枭的爹,她指定骂他一句脑残货。
接待室里的冷枭,面对亲爹这样咄咄逼人的态度和作烤鸡,心裏同样愤怒到了极点。尤其涉及他的话里不仅涉及到宝柒,还涉及到自己刚出生的大鸟和小鸟,更是不可忍。
目光凉凉地瞥向老爷子,他面色阴鸷到了极点,一字一句从齿缝儿里迸出来的声音森冷无比。
“老首长,你是在侮辱你的儿子和孙子,还是在侮辱你自己?嗯?”
“冷枭,我是你爹!”
冷老爷子心裏也是气恼之极,本来他听说宝柒生了一对双生子,就寻思带个医生过来看看,要真是冷家的,再寻求一个比较合理的解决办法。哪儿会想到儿子竟然是这样的态度,孩子不给他看就算了,还口口声声侮辱了他。
父权思想严重的老爷子,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本就点着了火儿的心脏上,又添了几堆柴火。
不过,因为有外人在,他好歹压低了嗓子。
“老二,你就那么敢肯定,两个孩子一定是你的吗……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当初帮人养了几年孩子,结果把自己的命都丢掉了的事情,你大哥已经干过了,你难道还要重蹈他的覆辙?”
“够了!”
冷目如刺,害怕宝柒会听到这些话,冷枭盯着他,峻峭的脸上线条越发冷硬了。一双狂肆阴鸷得鹰隼般的眸子里,浓浓的戾气几乎布满了每一个角落。
噌地站起身,他不客气地说:“老首长,你请回!”
“冷枭,别不识好歹!”
一拍桌子,老爷子也站了起来。
冷枭眉头狠狠一挑,看着他面色越发冷冽,却不再说话。
“混蛋东西!”小声儿骂着,冷老爷子指着他,头上的白发都在抖动,样子看上去,真真儿气得不行了,“在你的心裏,就认为你爹一个人龌龊是吧?我看你是受了狐狸精的挑唆分不清真假了。如果她生出来的真是你的儿子,又怕什么亲子鉴定?嗯?怕什么?!”
见他越说越大声,冷枭面色一沉,目光锐利地盯着他。
“我的儿子,不需要鉴定。”
“王八犊子,你宁愿信一个害死你大哥的女人,就不愿意信从小抚养你长大的亲爹?”怒气冲冲地指着冷枭,冷老爷子颤抖着唇角,这会儿有些口不择言了,激动得浑身上下都在颤抖,不过声音却始终压抑在一个频率内。
“大哥的死,与宝柒无关。”冷冽的黑眸,冷枭反驳。
“无关?你知道什么?你那时候几岁啊?”捂着起伏的心口,始终缓不过劲儿的冷老爷子气得呼呼直喘气,想到当年的事情,他面色越发阴沉苍白,恨不得能掰开儿子的脑子给换一个模。
“老二,你以为我为什么会针对她?你以为你爹就是坏到了骨头里的老顽固了?嗯!枉自你大哥当年待你那么好……”
冷漠的面色微动,冷老爷子苍老的样子让冷枭的眸底闪过了几分怜惜,微微眯了眯眼睛,他很想过去扶住他,却又不得不硬下心肠来。不过,语气比刚才软了不少。
“这事就这么样,你请回!”
又撵他?
看来好说歹说,这孽子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冷老爷子大口喘了几下气儿,心裏的波浪在翻江倒海的叫嚣。既然事以至此,他决定把那件事情告诉冷枭。反正孙子都已经生出来了,他现在想反对也来不及了。
看着冷枭,他心裏在衡量着,究竟从哪儿说起,冷枭也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离去。
如此一来,气氛突然就僵持了下来。父子两个人,像两只斗鸡般对视着彼此,没有人再说话。
良久……
终于拉开了一段诡异的话序……
老子说:“老二,本来这件事儿,我不准备现在就告诉你的。既然你非得给我犟,我索性一朝儿就说明白了吧。”
儿子说:“讲。”
老子停顿片刻,说:“老二,你有儿子了!”
儿子拧一下眉:“知道。不是一个,而是一双。”
老子说:“我不是说这个!”
儿子说:“你说哪个?”
面对儿子冰冷的目光,冷老爷子噎了几秒,又长吁了一口气,到底还是缓过劲来了。早年丧妻,唯留一子的他,其实心真的已经老了。突然之间,又觉得何必再跟自家儿子这么冲劲儿呢?有事好好说,会不会效果就不一样呢?
这么想着,他抬手指了指冷枭,自己又坐回了沙发上,决定将这件事向他开诚布公的谈,总归得要解决好的。
“老二,有一件事情,我一直瞒着你。之前我给你找对象儿你不要,非得误导让老子以为你是同性恋。结果……那段时间,你爹我太沮丧了。因此,为了不让我们冷家绝了后,就替你找了一个女人……”
“老首长!”
老爷子刚絮叨到这儿,冷枭突然又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冷厉的站起身来了,猝不及防地大步走到病房的门边儿,一把拉开了房门,向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你该走了!”
“我说你有另外一个儿子了,难道你不想知道吗?不想知道我有什么安排和打算?”冷老爷子略为吃惊,按照他的推理,不管如何,冷枭都会听下去的。
冷冷扫着他,冷枭面不改色:“对!请你离开。”
实事上,不是他不想听,而是老爷子要说的话他全都已经知道。开诚公布是要的,只不过在冷枭看来,现在还不到和他‘火拼’的时候。要是此刻把话挑明了,力度就不够了。没有累积起情绪的高潮点,效果会大打折扣,实在起不到一击必中的目的。而且,不可能会一下就能改变老爷子的思想。
所以,他还得等。
而现在,更不能听他任何解释。
“好啊!好,真是好儿子!”慢腾腾地站起身来,老爷子横着眉头的皱到了一块儿,声音有些苍凉:“儿子长大了,撵老子走了……”
“请!”冷枭并不正面回答他,冷冽的音色平缓,淡定,声调里没有配上太多的感情|色彩给他。
还来真的了?
“你个混帐!”拂袖而起,冷老爷子彻底怒了,“来人啦,我看今儿到底谁说了算!”
他声高势大,气壮山河,一时间在裏面听得隐隐约约,时断时续的宝妞儿心裏纠结得快要不行了。外面声音时大时小,她不太清楚外面的局势,更不知道这老头儿今天究竟要把她给怎么样才甘心。
接待室里,气氛低压。要按理电视剧里的常规编排导演,在老爷子的大吼声之后,外面应该‘唰唰唰’窜出来一大群手握冲锋枪,高声喊着‘不许动,举起手来’的威风大兵们。
然而,没有!
一个人也没有进来。
愣了一秒,冷老爷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又喊了一声。
“人呢,都给我进来。”
当然结果一样,还是没有人响应他的指挥。
静静地站立着看他,冷枭的目光落在他老爹赤红的双目和满头的白发上,说不出来心底是什么滋味儿。有那么一刹那,他真的在想,如果老爷子亲手抱住了大鸟和小鸟,看到那么可爱的两个孩子,他真会那么排斥他们的生母吗?
不敢猜测不敢赌。
想到宝柒刚才害怕失去孩子而慌张的样子,想到他家小丫头一辈子吃过的苦楚,他心底的不忍心又落了下去。再一次,他将虚开的病房门彻底打了开,声音冷冽地直言相告。
“老首长,你不是我的对手,你的人全部被掳了。”
“你说什么?”老爷子挑起眉头,像只发愤的狂狮,“冷枭,你敢以下犯上?我不仅是你爹,还是你的上级。”
“你随意。”
冷枭的情绪,晦涩难测。
不管说什么话,他表情都淡定得仿佛一汪静水在流泻。不管做什么事儿,他都有自己独立的思考究竟和刁钻的权谋。而他现在做到的这些,曾经都是冷老爷子希望他有一天能够做到的。不管以前还是现在,他对冷枭都抱着强烈的希望,希望他能独挡一面,希望他能成为军政界横扫六合的人物。
可是,现在呢……
两父子,距离越来越远。他要对付的是他爹。
冷老爷子很沮丧,很纠结,很难堪……
干将遇莫邪,屠刀遇倚天,一个肝火正旺,一个冰水遮天,你来我往的几个眼神撕杀之后,老爷子终于绷不住那张老脸儿了,瞪着大眼珠子带着两个警衞和一名医生便大步往外走去。
果然,就在病房的门外面,他带来的几个人早就已经被冷枭的人缴了械,在红刺的手下,他们甚至连吭都没有吭一声儿,便被反剪了手宣布‘阵亡’了。
老实说,他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痛苦。
冷冷哼了一声儿,他瞪着冷枭,临出门之前又顿住了脚步,牙齿咬了又咬,一句话在喉咙里转了又转,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说:“赶紧去把孩子抱出来,给老子看看!”
眸色一沉,冷枭盯着他不说话。
其实他心裏知道,他老爹就是一个拉不下脸的主儿。
可是他还是不能够,不仅仅是因为答应了宝柒,也并非他冷枭不孝,而是时候真的未到。
心裏暗自琢磨着,他冷硬的唇角稍稍上扬,俊脸板得死紧,撑着门口的姿态没有丝毫让步,神态更是半点儿都没有想让他见到孩子的意思。
“请,不送了!”
“枭子!”
“……”
“老二!”
“老首长,慢走!”
“你,你给老子行啊,非把你爹气死了,你心裏就舒坦了!”冷老爷子大步迈出了门儿去,满身都燃着火药星子。
本来三番五次的较量他都没有能占到上风,看到自己被制服的那些下属,心裏的火儿更是没处发了。
目光敛了敛,冷枭看着他苍老的背影,手指轻轻一攥。随即,他又扬了一下手,让人将那几个警衞给放了。
天一片天空间,有喜就有忧。
此时,在京都城的另外一家医院里,昨天晚上‘喜获麟儿’的闵家,已经快要翻天了。
哭的人在哭,闹的的人在闹,吼的人在吼……
那家伙,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