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韦无病来信。”作为贴身的秘书,金雀儿把刚刚收到的“鸽书”恭恭敬敬的递给了李吴山。看罢了韦无病的书信之后,李吴山哈哈一笑:“咱们的这位六当家还真是出息了,竟然做了齐王,哈哈……”韦无病本就是北伐先遣部的一支,加入到鲁家成的“天王军”之后,把游击战、袭扰战发挥了一个淋漓尽致,将淮安中北部和鲁南一带搅成了一锅粥,把当地的清军闹腾的焦头烂额。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当中,在得到了李吴山的四次支援之后,韦无病所在天王军已经飞速膨胀到了“十万”这个级别。所谓的“十万天兵”当然是绝不可信之言,而是鲁天王鲁家成在自吹自擂。如鲁家成这种造反起家的,最喜欢吹大牛,随便占个山头就敢称王,拿着鸡毛当令箭,而且一个个的口气全都大的吓人。因为韦无病战功卓著,鲁天王给了他一个大到天上去的封号:齐王!于是乎,韦无病摇身一变就从昔日的“六当家”变成了齐王,名头比李吴山还大。其实这种自封的“王爷”根本就不能当真,反正也是关起门来吹法螺,别说是一个齐王了,就算是封个玉皇大帝也改变不了土匪头子的本质。但是,现在的天王军确实已不是昨日的吴下阿蒙了,实力扩张了好几倍,所统辖的人马已经超过了两千。当然,这两千人马根本就不是鲁天王鲁家成直辖,而是分属好几个山头,根本就不是正规军,是“歃血为盟”的好几股山贼土匪。现在的韦无病已经成了天王军中仅次于鲁天王的二把手,能够调动的人马达到了两千,活动范围遍及淮安中北部和鲁南一带。随着实力的飞速膨胀,韦无病准备打一场大战:攻打邳县县城。总是东一笤帚西一簸箕的零敲碎打,做一些截杀小股清兵偷袭地方驻所的小规模战斗已经不能再满足韦无病的胃口了,他想直接攻打县城,并且制定了详细的作战方案……李吴山看都没有看那份攻打县城的作战计划,就直接否定了:“给韦无病回信……”“如今之局势依旧不允许进行大规模作战,攻打县城之计划必须放弃,继续分散作战,流动作战。保持存在比取得战果更加重要,没有我的明确命令,不许集结,不许盲目强攻任何大型目标……”敌后游击战的精髓就在于飘忽不定让敌人疲于应付,贸然集结力量倾尽全力攻打县城,绝对是游击战的大忌。在所有的八股北伐先遣小队当中,韦无病发展的最快实力最强,但这也催生了他盲目进攻的**。虽然远在四五百里之外,但李吴山却能比韦无病更清醒的看透邳县一带的形势。天王军之所以能发展的这么好,自然少不了韦无病等人的功劳,还有李吴山的四次支援。正是因为支援过去的那些后续人手,才让韦无病有实力降服其他的土匪山贼,让残破不堪苟延残喘的天王军一跃而成为当地的造反军领袖。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清军内部的不和。驻守江北的洪承畴代表着清廷当中的汉臣,手下多是些新附军。而山东的清军则是鳌拜的镶黄旗战兵,代表着清廷老牌勋贵和顺治小皇帝。这两者之间多有不和,有时候还会产生摩擦。为了约束彼此,洪承畴和鳌拜都尽量避免军队进入对方的势力范围,在剿匪的时候就显得束手束脚。而韦无病所在的天王军,则夹在这两股军事力量之间,洪承畴派大军围剿的时候就北蹿到鲁南一带。鳌拜的八旗辫子兵追赶上来了,就又逃回到邳县附近继续流蹿,就好像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天王军能够发展壮大,不是因为自身的实力真的很强,而是因为清廷内部的利益之争。若是贸然攻打,暴露了实力,一定会引起清军的警觉,到时候洪承畴和鳌拜相互沟通相互协同,反掌之间就可以让韦无病化为齑粉。保持存在比贸然攻击更加重要。“让韦无病继续等待时机,在明年开春之前,不要轻举妄动。”和韦无病比起来,其他那几股北方先遣军小队的声势虽然没有那么大,但却让李吴山更加放心。扬州东北部的那三个小队就不必说了,完全秉承了李吴山的游击战理念,专门找不起眼的地方下手,有机会就打一下子,打了就跑,清军根本就追不上。若是派大军围剿又得不偿失,反而出于非常安稳的发展状态。活跃在高邮一带的史环部虽然没有那么强的流动性,始终把活动范围局限在高邮以北的小片区域,却拥有一个得天独厚的巨大优势:声望。作为史可法的遗女,史环把反抗清廷的旗号一打出来,那些个散落各处的淮扬军残兵纷纷过来投靠。尤为难得的是,当地的百姓对史环部持一种暗中支持的态度,通风报信就不必说,甚至有很多百姓都在半公开的给史公遗女输送最紧缺的粮米、药材等等重要物资,极大的保证了史环部的生存状态。最有意思的是,当地的官府中人,都因为史可法的巨大影响力而对史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往往清军还没有出动,史环就已经知道消息了,早就跑的没了影子,根本就无法将之剿灭!无论是装扮成地方上的土匪也好,打着扬州军旧部的幌子也罢,都是为了更好的生存下去。在所有的北伐先遣小队中,只有返回义和庄的岳家不做任何遮掩,直接就竖起了反抗的大旗。岳武穆后人,本身就是一面旗帜,根本就无需借助任何外来的名义,直接就喊出了“收拾旧山河”的口号,并且马上付诸行动。“岳家军”的旗号有着天然的号召力,很快就得到了四方豪杰的响应。义和庄岳家,原本是瓒忠侯霖公的后裔,是岳武穆的嫡系传人之一,绝对有资格打起“岳家军”的旗号。这一支先遣小队数量最少,只有几十个岳家子弟和一百多个大旗军精兵,满打满算不到两百人。而且距离遥远,支援和补给非常的不便,困难和艰苦可想而知。但他们的行动最为激烈,承受的压力也最大,却收获了巨大的影响力。当初的武穆爷爷和女真人打的难分难解,现如今岳爷爷的后人又和女真后人摆开车马真刀真枪的干上了,古今辉映之下是何等的壮烈雄伟。尤其是那句“收拾旧山河”的口号,简直就是一剂强心针。四方豪杰,八方义士,纷纷聚拢过去,归入到岳家军的麾下,虽然伤亡极重但却始终屹立不倒。岳家军啊,多么响亮的名号。和武穆后人并肩作战,又是何等的荣耀。在荣耀和千秋忠义的驱使下,很多忠义之士前仆后继丝缕不绝。这支打着岳家军旗号的先遣军小队之所以能够屡经挫折而不灭,一来是因为岳家军的名头实在太大了,具有无以伦比的号召力。那些个残存在河南的闯军和乱七八糟的造反队伍,原本的名声就不怎么样,投靠过去之后立刻就翻身洗白了。还有些大明官军的散兵游勇,也趁势聚拢过去……除此之外,这支先遣小队还得益于河南的大环境。早在清军入关之前,李闯的百万大军和左良玉的百万大军就在河南杀了几个来回,各级军政系统早就被打烂了,地方上基本处于各自为政的局面。后来清军到来,虽然做了一些工作,却河南在短时间内建立起行之有效的统治,这就给了先遣小队很大的机会……派遣先遣小队深入敌后,让清廷无法建立稳固的统治,保持着反抗力量的存在,关于这一点金雀儿已经看的很清楚了,但却有一个问题让她无法理解。“消灭了多铎之后,江南已日渐稳固,北地的诸多抵抗背后又有大旗军的幕后控制和强力支持,老爷为何不效那赵匡胤的旧事?”现在的李吴山已经拥有了很强大的军事实力和政治资源,而且还有很大的影响力,难道说他真的对皇位没有一点兴趣吗?作为大明朝的臣子,崇祯皇帝托孤的重臣,直接造反取而代之显然不大好听,以臣篡君的名头终究是个很大的黑点。但李吴山完全可以不必那么明显的去篡位,当年的宋太祖就是最好的例子。玩弄一出“黄袍加身”的戏码,半真半假半推半就的披上黄袍,凭借显赫的军功和大旗军的战斗力,应该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儿吧?到了那个时候,作为江南主要武力的三大营根本就抵挡不住大旗军,而扬州军肯定也不会横加阻拦,基本会保持中立作壁上观。只要李吴山再装模作样的表示善待复隆君臣,这江南的半壁河山不就姓李了么?这么做,根本就不能算作是篡位,更不是造反,而是被手下的士兵推举上去的,同样的大戏赵匡胤已经唱过一次了,而且唱的满堂喝彩,唱出了大宋朝的三百年国祚,为何李吴山不有样学样的再唱一遍老旧的戏码呢?如果说李吴山没有看到这个机会,那绝对是在侮辱李大帅的智商。若是说李大帅对大明朝绝对忠诚,真的是愚忠的的忠臣,金雀儿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你为什么不自己做皇帝?为什么不直接改朝换代?这样的问题也就只有金雀儿能问得出来。那位她根本就不是大明朝的臣子,而是李吴山的私奴。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对李吴山有着最深刻的了解,那一定非金雀儿莫属。“改朝换代我自己做皇帝?”李吴山笑了笑,“这样的机会不是没有,也不是我做不到,而是不能那么做。”就好像是在谈起一个很简单的学术问题,金雀儿说的非常轻松:“请老爷指点。”“这大明朝和后周不一样,局面也不相同,最主要是不合时宜。”就好像是在给自己的学生讲解一道简单的题目那样,李吴山很有耐心的说道:“扬州血战的情形你还记得吧?”“婢子当然记得。”“那个时候的长平公主率领众多忠义之民赶赴江北助战,虽然他们对战事并无太大的帮助,但却说明了一个问题。”李吴山道:“说明民心尚存,在老百姓的心中,大明朝依旧是正统王朝。”“但老爷也说过民心如水,民心是可以引导甚至是可以凭空制造出来的。以老爷的手段,这应该不难吧?”“操控民心,只是一时的权术,终究不得长久。你的目光不能只看到江南的这点小小局面,应该看的更远一些。”“芜湖的黄得功,云南的沐王府,还有浙江的潞王,甚至是闽浙的郑家,为何纷纷对新朝表示了效忠之意?”“这就是因为大明朝还没有走到民心尽失的那一步,这君君臣臣的门槛依旧有着强力的影响力。”“底定江南,弄一出黄袍加身的把戏却没有太大的困难,但之后呢?”李吴山说道:“我披上黄袍之后,这天下必然会分崩离析,各方势力一定会趁势而起,无论他们打着什么样的旗号都会出现一个军阀混战局面,到时候天下大乱,反而会便宜了清廷。”“这个民族的气运已经到了丝缕断绝的地步,再也不能这么折腾了。”“这不是汉末,也不是唐末,已不能再用军阀割据然后再收拾局面一统天下的手段,而是要尽力维持一个统一的王朝,因为……因为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收拾纷乱的局面,首先要把清廷当做是最大的敌人。”“清廷?现如今清廷虽然势大,但是以老爷的本事,穷十年之功应该可以战胜清廷吧?”“十年?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年?”李吴山第一次再金雀儿面前表现出了自己的无力和软弱,他甚至无可奈何的发出了一声长叹:“用十年之功才能击败清廷,那将是我最大的失败。因为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击败清廷只不过是第一步而已,我最大的担忧不是来自于北边的清廷,而是来自于我自己。”“我最担心的是就是自己可能活了那么久远,就算是用尽这一生一世的时光,恐怕也做不完想做的事情。”“如果我不能在有生之年做完想做的事情,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因为很多事情别人是做不来的……”和历史上的那些野心勃勃之辈完全不同,李吴山对皇位并没有太过于热切的追求,那么他的终极目的究竟是什么?还有比当皇帝更宏大的事情吗?值得李吴山要用一生一世的努力去争取?纵是聪明如金雀儿者,也想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