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力量被甩开,七夜却开始咚咚地往回跑,听到楼上动静的人一致抬头。
“七夜!”西爵率先呼喊出声。
“左七夜,你给我下来,闹够了没有!”
老人沉喝一声,音量如洪钟般底气十足,看来老人果然保养得好。
我背对着楼下的众人,视线追随七夜脱兔般矫捷的动作,到达楼梯的窗口。双手不自禁的捂着胸口,生怕一不小心它便随着七夜惊险的动作而摔个粉碎。
最终,七夜在老人的喝斥下停住脚步,他正对着我,眦目欲裂,那背叛的仇视,生生刮进心口,勺出一瓢瓢鲜血淋漓。
“你骗我!”他控诉,嘶哑的嗓音埋藏着大片大片浓稠的伤口。
“没有!”
“有!其实你们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对不对?所以你才故意讨好我,让我疏于防备,这样你们就可以通风报信,他们给你多少钱?两千万还是已经超亿了?”
我慌张地急切摇头,心莫名慌乱起来,极力想要辩解:“我真的不知道啊,你过来,你说过不离开妈妈的。”
“妈妈?呵呵——我的妈妈早就死了,这个世界上真正爱我的人,早就死了。你只不过是假的!假的!”
语毕,他操起窗边的铜像摆设,举手猛力敲碎高大的玻璃窗,纵身一跃,消失在茫然的夜空中。
“七夜!”
我撕心裂肺的喊叫一声,也不顾脚下玻璃碎片多么刺人,也跟着跳下了窗户,这裏人烟稀少,他就算再聪明绝顶,也不过六岁。
我慌张地跑着,四处呼喊他的名字,脚底板早就刺痛无比,每一步都是尖锐无比,每一步都搅拌着血液而粘稠无比,却抵不上那腐化在骨髓深处的恐惧,时间就像野兽,啃食的每一秒都在挑战我的每一根几近崩溃的神经。
“七夜!”
最终,我在马路边上瞅见那道娇小的黑影,我的欣喜欲狂却对上他的沉若死水的表情,狂躁的夜风吹得七夜的衣抉翻飞,暗沉的夜里他的身姿仿若秋叶,窸窸窣窣的瑟缩着、发抖着……
我的心揪得生疼,快步朝他走去,他却一步步后退,最后我们两人距离一尺。
“你不要过来!”
“七夜,你听我说,你真的误会了!我们没有要把你交给他们的,这裏很危险,跟我回去。”
“跟你回去,哼!回去被太爷爷带走,然后继续呆在都是摄像头的房间里,那比死还难受。”
死这个字,让我的恐惧加剧,身体也没来由的发抖,一直以来我都很喜欢天马行空地遐想,这次我却拼命想压抑住因他的话而造成的联想。
“那好,我们不回去。我们刚才不是约定好了,我们私奔,就我和你,好吗?”
我伸手循循善诱,七夜低头迟疑,似乎被我的建议打动,就在他考虑要伸手的时刻,背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并砍断了我与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任。
他快速地缩回手后一脸怨恨地控诉:“你果然还是骗我,你把他们带来了。”
“没有,我……”
“你们都是坏人,我要去找我妈妈,我现在要去天堂找我的妈妈!”
他不再听我任何的解释,步步后退,最后头也不回的穿过马路,一束亮光照来,明晃刺眼地让人睁不开眼,随之哔哔急促地喇叭声断续着传入我的耳中。
一条可怕的讯息蓦地擒住我的胸口,就在我才要冲出去时。
“嗞——”
轮胎摩擦粗粝地面的声响刺耳的很……
“彭!”
物体相撞的声响也刺|激得很……
我的身体虚晃,竟似被千斤巨石直捣胸膛,瞬间溃散支离破碎。
车子停了下来,车灯忽闪忽闪,时而幽暗时而昏黄,我跌跌撞撞的来到七夜的身边,现在他是乖乖地躺在我的怀中,却动弹不得。眼睛肿胀涩疼却怎么也落不下一颗泪,拼命拼命揉,揉不出一颗沙,却揉出粘稠的血泪。
无法承受的心悸,跳脱出理智,一下下的重戳着那颗逐渐麻痹的心脏,我抱紧昏迷中的七夜,他的全身好冰,但……他的全身怎么可以冷呢?
之前,他还是鲜活肉呼呼的小家伙,蹦跳着嚷嚷着,岁月逼人老啊;他的身体不可以冰凉的,我发疯似的努力搓着他的全身,努力喝着气,想要捂热他的苍白小脸,最末摸到温热的不是他的体温,却是他的血。
“啊——七夜,你快醒醒啊,妈妈在这裏,你别睡了,妈妈一直都在这裏,没有离开啊!”
“啊,七夜,你真的别吓妈妈,好不好!你答应妈妈,再做一次酒酿丸子的。”
“七夜,你醒醒啊,妈妈不能没有你啊,你是妈妈的宝贝,你怎么可以离开呢?”
那一夜,夜风很凉,凉得每个见证这场事故的人都忍不住为其掬一把酸楚地泪,那位年轻的母亲,抱着失去知觉的儿子,每一声竭斯底里的吼叫,每一声痛彻心扉的呼唤,都……久久地在人心中,难以消散。
其实,在光束出现的那一刻我或许来得及救他,至少我可以选择推开他,可是……就在那一瞬,记忆中的匣子被强迫打开,眼前的一切景象早就泛空,只剩下脑海中的影片不停不停地播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