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老子当然知道这是粥,难不成还是大便不成?!”
西爵继续和小七夜跄腔,仿佛他们上辈子已经结下仇怨,七夜不理会他,将粥推至他的面前:“吃!”
西爵却嫌恶的推开,别扭地别过脑袋:“不吃!”
小七夜皱眉,满心不悦:“为什么?”
“嘿嘿,因为被你手摸过,我就不想吃了!”
小七夜没搭理他,径直朝门口走去,我不禁好奇:“你好要去哪里?”
“厕所!”
“可以先把粥放下,把吃的带去厕所总不太好。”
“不,我勺把屎给他。他不是宁愿吃屎也不吃粥么?”
呃——
或许小七夜不是自闭,只是担心别人发现他是毒舌才避免开口。
“小鬼头,你找死是不是!”终于,西爵再次被激怒了。
“是啊,我不是正要去找……屎么?”他不怕死地挑衅。
“你……”
“好了,好了!七夜,我们今天是探病的,刺|激病人不太好的。”
我生怕他们俩半夜把整栋医院掀了,为了确保病人有个安稳的食宿,我赶紧档在中间劝架。
“刺|激?唔,那我把粥吃了吧,省的浪费。”
七夜才刚打开盖子,西爵便一把枪过保温瓶,狼吞虎咽喝下大半碗粥,当他再次把瓶子递回给七夜时,裏面早就空了。
我抱着七夜站了起来:“要出去散步么?”
狭长的石子小路空荡荡的,路灯昏黄氤氲成蒙胧的圆锥形,引着飞蛾盘旋飞舞,残月剪影,盖上一地轻柔,许是刚才的一阵打闹,七夜早已趴在我的肩上,香甜地睡下。
西爵眉心一挑:“要不我背着吧。”
他说这句的时候,其实我蛮意外的,但是确实是手臂有些酸了,没多想就应下了,怎知我才刚松手,七夜便惊醒过来,然而睡醒的第一眼便是西爵的特写,实在晦气,他抛了个嫌恶的眼神,往我的怀里缩了缩,找了个更加舒适的位置。
我无奈地笑了笑,努了下嘴指向不远处的长椅。
抱着七夜坐下,又是长久的沉默,四周安静得只剩七夜绵长的呼吸和不知的虫鸣。我和西爵的脸各自朝相反的方向欣赏风景,提议散步的是我,现在氛围反倒让人更加不自在。
好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我摸出手机颇为为难的看着怀中沉睡的七夜,而西爵却自行接过七夜,动作小心翼翼,冲我挥了挥手。
我感激地朝他点点头,快步离开几步后,确定距离不会打扰到七夜,我才接起手机:“喂!”
“哎哟,我的大小姐,你跑去哪了?”许静的声音活跃地咋呼着,“你不是让我把照片还原么?”
“怎么样,可以恢复图片的清晰度么?”
我心中欣喜和惆怅交加,喜的是终于可以实现小七夜的愿望了,愁的却是相处的这十来天难免有些不舍得。
“哎哟喂,卡布啊!你哪时学了整人这招数了,姐妹今儿个不是愚人节,你记错日子了。”许静噼啪说了一大堆抱怨的废话,我一时没能扭转回正常思维。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丫丫的,还给我装?今早我不是扫描了那张照片,看你紧张的样子,我还真以为是什么千里寻亲,就兴冲冲的跑去我朋友那,还花了姐姐我百来块的车钱呢!”
“唔,抱歉,车钱我会补给你的。”
我以为她抱怨的是这个问题,便含糊地敷衍着,只是没想到……
“我当然不是计较车钱,只不过你真当姐姐我闲的发慌,虽然我是有那么点闲来着。可是,可是……你也不能拿你自个的照片耍我玩啊。”
我一时没能抓住重点,便不自觉抓紧手机,挨近听筒生怕自个听错:“你说什么?什么自个照片?!”
“不是你自个照片么?照片恢复了,是一张你念中学的学生照,我哥们读多媒体的,照片处理技巧绝对不是盖的……喂,喂——卡布,你在听吗?”
五指一松,手机滑落地面,浑身的血液几乎是被一点点地抽出,挥发在空中,一阵清风便把我吹跌在草地上,我不能呼吸了,我无法思考,脑海中依旧轰炸着刚才的那句话:
“那分明是你念中学时代的照片。”
因此,所有的推论竟是……小七夜是我的孩子?!
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却扯出眼眶的湿意,圆滚滑落,带起刺骨而又酥麻的冷。所以说,老天爷是公平的,今天我才刚思考孩子的问题,晚上他便迫不及待地把答案抛回给我。
这或许就是命中注定,我和小七夜分明就是陌生人,却能够相遇,分明可以置之不理,我却选择收留,其实我应该庆幸不是吗?
孩子就在自个的身边,不费力,不花心思,但胸口却残缺了一口,揪得我阵阵的痉挛的痛,他才六岁,宣称自个无父无母,他不过丁点大却将匕首随身携带,那是否再长大点,他就要配把抢。
几岁?
十岁,抑或八岁?
我不敢想象,他本该有个天真浪漫的童年却活在自闭的阴影中成长,这居然是我的孩子,我双臂抱腿,将自己曲成一团,滚烫的泪顺着脸一个劲的跌出,还未被凉风风干,却又有新的液体冲击而来,且逐渐加速,形成一条固定的水沟曲线。仰头,滑进脖颈的,带出刺|激冰凉;低头,坠入地面,灌溉青草,滋润大地。
眼泪止不住,仿佛集敛七年的泪水与委屈,一并偿还了。
一只白|嫩小手伸出,掌心接住一颗晶莹的泪珠,折射出柔和而又透明的光。抬头,小七夜一脸担忧的望着我,他笨拙而紧张抹着我的眼泪,却无奈牵扯出我更多的委屈。
“哪里痛,哪里痛!”
小七夜不放弃继续擦拭我的泪水,见我跌坐在地久久不起身,以为我哪里摔伤了,焦急的四处查看着。
西爵这时也蹲了下来,面上同样带着焦忧:“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
我知道我很失态,怎知这泪水就是无法控制一个劲喷涌,才刚启唇,泪水便滑进了唇内,咸涩难当。
“你到底怎么了,你看小鬼头被你吓的。”
见我迟迟不语,却一劲落泪,小正太也急了,跟着七夜用袖子抹我一边泪渍,病服的布料粗糙,擦得我的脸刺痛刺痛着,不一会脸下便留下道道红痕。
而七夜的一张小脸早就吓得发白,粉|嫩的小嘴唇也咬得失去血色,我一把抱住小小七夜,嘶哑着声不停重复着:
“小七不是想要个家么?我当你妈妈好吗?好吗?让我当你妈妈,好吗?”
怀中的小家伙猛的一震,他轻轻的推开我,一颗心瞬间沉落,摔得粉碎成齑粉,别说拼凑,就是想捏起一部分都难。
因他的拒绝,我的泪水再次绝望地崩堤。
“所以说……调查的结果是……我的妈妈已经……死了,是么?”
他低着头,声音小小似在耳语,但最后的四个字却读出了艰涩,他故作轻松地说着,眼睛却死死盯着不远处飘落的照片,那浓稠化不开的悲恸镢刻进原本星光璀璨的黑瞳,此刻黑暗一片片,近乎枯槁。呛着人泛出阵阵酸意,引出无限同情。
而我震愕地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西爵捡起那张照片,蹙着眉端详了许久。
小七夜背对着我,狠狠的用手背摸了把脸,暗哑的声音一哽一哽的:“没事,没事!我早就猜到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回到原地罢了,什么都没改变,我没事的,没事,没有妈妈又如何,反正我习惯了,我真的没事的。没事,没事的……”
他不停说着没事,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我,只是他背对着我的消瘦双肩抽动着格外厉害,不忍卒睹。
“我……”
胸口传来沉窒的痉挛,袭向深处,我才刚想解释缘由,无奈西爵却握住小七夜的肩窝:“我们渴望一个家居然这般困难,可笑,真是可笑!老子就不信邪了!喂,小鬼头,谁说你没家的,今天起,我就是你老爸,她就是你亲妈!以后谁敢欺负你,我就揍他,以后你要欺负谁,你老豆我陪你一块揍他!”
西爵跪坐下来,与我们平视,豪气冲天地抱住我和小七夜,而我从来没想过这小正太年龄不大,身材不高大,手臂却格外地长,竟将我们俩抱了个满怀,楔合无比,毫无隙缝,紧凑适当。
“好!”
小七夜终于扬起璀璨笑颜,一手拉住我一手拉住西爵,眼睛红通通地像只可爱的兔子,虎牙外露,漂亮耀眼得令人打心眼里疼。
“这样才是一个完整的家,有你,有我,有她!”
我一愣,西爵同样也震愕住,我和他同时鬼使神差看向对方,然后释然一笑。
我们确实是个笨蛋,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对,有你,有我,有他(她)!”
我和西爵同时重复了一遍七夜的话,下意识的握紧西爵的手。
完美的家,好简单,有你,有我,有他,大大的你,小小的他……
两天后,西爵正式出院,打算着搬回公寓里,小七夜并没有亲自迎接,听说是在家里准备了惊喜。
从西爵为她打架进院到出院,若琳竟没有一次来探望,西爵虽嘴上不说,但我明白,他心裏还是不是滋味的,每次看到T台走秀,或者八卦杂志,他总是选择避得远远的。好在,七夜这小家伙挺能折腾地,只要一看到他眼神暗暗地沉淀在某处,就立马嚷着要骑竹马,而我一样会起哄装傻。
看来,我和小七夜命中注定就是两母子,配合得这般天衣无缝。
我感觉挺对不住小正太的,有好几次我都想告诉他,这婚还是离了吧,你那天根本就没对我做什么,况且现在我也有七夜,我总不能把这个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的小油瓶硬往他身上拖么?
然而,当我看到七夜希翼而又神往的目光,话有几次都到嘴边了,却又忍不住咽了回去。自我安抚,下次见到姚若琳便告诉她真相,但下次见到,我真的会告诉她么?
原来,在情这方面没人可以做到真正的大方,只有虚伪的故作大方。
出院那天,天气很好,大朵大朵的云团就像刻意装在浅蓝淡蓝的天幕中,令人心情都忍不住小小上扬,就连知道的真相后的纠结竟也在这样广阔的视野中变得微不足道起来,我不想知道过去,也不愿猜测未来,我只想珍惜现在的,这样就好,只想简简单单地这样过一辈子。
我和小正太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各自沉默,兀自神游中,比较我和他的年龄上那段差距让我们甚少有共同的话题或语言,但很意外这样的沉默,竟不似之前来得窒息的尴尬,医院里,当我陪着他的时候,我会安静的看小说,他会选择默默的玩DSL,有时候我会因为小说中的某些情节笑得花枝乱颤,而小正太会好奇的蹭过来,于是他会以一种看怪兽的眼神瞅着我,毕竟从他扫过情节中,裏面正在写男主角得了癌症,女猪脚哭的死去活来。
在之后,每当我笑出声,他都会偶尔讥讽两句,我也有尝试玩他的游戏,可惜在我十分钟内弄死了他的两个神兽宠物的时候,他暴跳如雷地丢给我PSP要求我从搭积木,马里奥兄弟的游戏开始,最后……他便直接丢给我一个I pad,于是我不用天天跑书店去搬小说咯。就这样我们尝试着互相融洽进对方的世界里,以我们自己特别的方式。
至于最近我们俩之间的共同话题,便是爷爷的大寿礼物和小七夜学校的问题,这便要讨论到他的身份问题,因为西爵未满十八岁,法律上是不容许认养孩子的,但若小七夜本来就是有个身份,那又如何处理?我曾问过七夜的姓氏,他却只字不提,可偏偏我对过去毫无印象,对他的天堂老爸实在抱歉得很。
“西爵,既然你是七夜的爸爸,我是他妈妈,有件事我想我应该对你坦白的。”
将郑太后凶神恶煞的脸孔抹去,阿静暴跳如雷的神色擦掉,若这次我真的要离开,我也绝对不会给他们添麻烦了,毕竟我与郑太后来说什么也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