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麦田会的会长!”
西爵认出烈,早已无任何血色的面上渐渐淡成一片近乎透明的惨白。
“呵呵,爵少的记忆力不错。那么你还记得七年前的那次械斗么?我可不仅是麦田会的会长,我更是阿宴的拜把兄弟。”
我把一打的照片甩到了他的面前,同时从家里将爷爷一直收藏的剪报丢到了他的面前,上面正是记录了七年前的那场报道。
“当年,你父亲初掌西家的事业打算和铁合作,在饭桌上,见到了阿宴,你父亲欣赏阿宴的能力,曾偷偷和他接头,希望他能够跳到你们的门下。但阿宴本就是个义气的人,便很快拒绝了你父亲,而你父亲洽谈的这门生意也失败了,你父亲气愤难当,一心认为是阿宴告的密,心生杀机,于是在圣诞那夜,阿宴一人单挑你们门下数十个打手,终于体力不支,流血过多而亡。”
说到此处,一颗泪珠从眼角滑出,那一夜成为我一生的噩梦。
“恰好,那个时候有个天文爱好者,记录下了这一切,只是他怕被报复,所以才没敢去警局报案。你没有想到的是,那天,阿宴怕我受伤,将我藏到床底下。而你父亲放火毁尸的时候,分明是想连屋里的我一块烧死,你可知道,那个时候我已经怀了七夜啊!!”
泪水滚落又蓄起,惨痛的记忆犹如随行的暗影,渗入血液之中,每每想到都是掏心挖肺的彻痛。
西爵,如此的真相,我怎么能够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照片中,虽然人影模糊,但西爵父亲的面容却格外清晰,笑容木然,每一张每一张都是那一模一样的冷漠笑容,一切一切对他来说不过微不足道,形如蝼蚁。
若不是两个月前,秦羲和烈找到我道出真相,我还一直以为那只是帮派内部普通的械斗,而如今铁的帮派早就支离瓦解。却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知道吗?那一个月,我每天都跑到各个酒吧蹲点,每天每天都重复演习与你相遇的情形,每每到亲昵的时候我总是故意低头,不是我娇羞而是生怕你看出我眼中的恨意。与你再次相遇,我就是在等这一刻!”
关闭心门,我的每个词句甚至任何一个顿点都是包裹荆刺穿插而过他的胸膛,心口那无休无止的撕裂痛感,提醒自己,恨他,恨他!
他的脸早就苍白若怏怏病人,无声无息的悲伤在他的深邃黑眸中细碎如水,浓稠流动着,抬头眸内是撕裂的不甘。
“我只想问你,你可曾一丝一毫对我动心?”
破碎的声音,颤抖的语调泄露了他那最后卑微地期颐。
“不曾!”
指甲嵌入掌心,揣出颤栗的疼痛,全身好冷,我逼视自己不在乎,可脑海却压抑不住翻滚着这几个月来他的细心呵护的画面。他的专情,他的炙热深情,喉口涌上酸涩,我拼命咽下,将过去推得一干二净,断了你的念想,还有……我的!
“呵呵,你难道没问过我的养母,我十七岁的那次后便失去心智,别说是爱人了,懂得感恩都难。自从那次医院我知道七夜是我儿子后,我便跑去问了烈,知道真相,从那一刻起,我便是演戏,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假装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我都压抑住恶心!”
烈挑眉瞥了我一眼,他知道我撒了谎,却没有故意戳破,那时和他相遇的我依旧就不知道有左欧宴这个人!
他后退一步,依靠栏杆支撑住随时倒下的身体,黑眸沾染了迷离的色泽,那是破灭后的空洞,一扯笑容曲水流觞。
“所以……我住院的时候,你拼命看小说,只是为了模仿相近的神韵,即便你在看悲剧的时候大笑;所以,那次你才会对我坦白,那次醉酒,之后的一切一切都只是……你在演戏?”
“对!”
喉咙发紧,如咽刺骨,狠狠刮破喉管,咬唇再次应下。
“郑卡布,你果真无情!”
解无可解,他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他眼色一正,狂狷的眉眼透出痛到极致的狂。
我没应他,一切都结束了,转身和烈并肩离去,背后拳脚相加的厮打声再也不会引起我的注意,皮肉相搏的清脆再也不会令我瞩目。
西爵,我不会回头的,这句我无声的告诉你,也暗示自己。
“只要把他打到重伤,是不是不想让他回国,避免被警察逮捕?”
脚下一顿,我一笑坦然面对烈的猜疑:“你想太多了,只是我不喜欢流血,抵掉个人命又如何,阿宴也不会回来了。”
“妇人之仁!”
“随便你!”
对于烈的评价,我一笑置之,第一我本就是个女人,但要说到仁慈,那西爵和秦羲的那句无情,难道是说假的。
嗤——
这个声音不清脆,却格外刺耳,我背脊僵硬,心几乎忘记跳动,这个声音……
身后,西爵的胸口半截刀光寒芒闪动,西爵的手还是握着出拳的动作,那一刹那仿佛世界静止,男子用力一抽,鲜血喷涌,白色的羽绒服染出一朵硕大的血莲,而半截刀尖,鲜血滴答流淌,落入洁白的雪中,仿似腊梅点点,鲜艳灼人。
我一惊,揪起烈的衣领,沉声质问:“你不是说只是把他打成重伤吗?为什么,他们会有刀!!”
我还没回跑几步,却被烈拽住了手腕:“大嫂,或许是兄弟们失手罢了。”
“失手?失手会一刀插|进心口么,这是一刀毙命的伤口啊,你们疯了吗?”
“我们在刀口上混的人,自然会小心防范,这确实是他们本能的自我防衞,警察要来了,我们赶紧回国吧。”
“先看看他,看看他啊!就算你们失手,但也得送他去医院啊,或许还有救的。”
心口狠狠抽痛着,仿佛刚才那一刀也同时插|进了我的胸膛,痛得我热泪滚烫,麻木脸颊,痛得我想要狠狠地扒开衣裳把它掏出胸口,这样才能让它稍息会。
“有人来了,我们快走吧!不然真的来不及了。”
“不要,我要看看他,我要看他怎么样了!”
他就这样倒在血泊中,血好像流了很多,否则我的眼睛为什么只能看到了那一片片触目惊心的红,他那么怕冷的家伙,怎么可以把他扔在这冰天雪地里不管?
烈抓着我拼命往后拖,最后受不住嘶吼出声:“郑卡布,你爱上他了!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忘了宴老大是怎么死的吗?”
一怔,我终于停止了挣扎,身体却不住卷成着团,手捂着肚子,抑制不住咳嗽,一声比一声撕恸,咳得我嗓子烧裂,咳得我想把所有的心肝脾肺肾都从嘴裏吐出去。
最终,我眼白一翻,生生昏厥了过去,直至剧终我也没能如愿看到西爵那最后的一眼。
我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洁白的墙,点滴很安静的在我的经脉上流动中,有一刻是恍惚的,仿佛我回到了最初,七年前第一次醒来,真好!
侧身,秦羲迷人的眼眸正温柔的看着我,眼沉痛一闭,那一夜终究不是梦,西爵他……
他圆润的指尖搔弄着我的眼睫,目盛浅色波澜幽幽的望着我:“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乖!”
他说得轻描淡写,说得云淡风轻,却生生逼出我的眼泪,泪珠滚过鼻尖,凝聚成晶莹的一点,与对面的剔透的点滴两两相望,那是一个永隔,泪水风干,而你却流进我的血液里生生不息,如影随形。
之后,我再也没有关于西爵的消息,我昏迷了整整一个星期,待出院后那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
如此才得知了,西家的境况,那个雄霸一方的西家,终是在我手上没落了。因为当时爷爷身在日本,而他又同时持有双重国籍且年过古稀,听说法官法外开恩,将西家所有的财产充了公,就此结案。至于那几个吃摇|头|丸急救的未成年少女也苏醒过来,证实了西家并没有贩卖违禁品,摇|头|丸是之前服下的,算是勉强还了他们一个清白。
现在,西家的别墅与院落已经被一个老古董商相中,换了门牌,携着子女搬进来,住的甚是和乐。
如今,是真的连空气都嗅不到他的气息了。
听说爷爷很淡定地搬进了日本疗养院里,偶尔和老人们搓搓麻将,唱唱K,心态平和。圭二也回了日本开了家拉面店,至于板寸头也回到自己的家乡,在乡下开了个发廊,活得还算是滋润。西家的每个人都被遣散了,为自己的未来各自拼搏着,却很意外的没有再选择走上黑道这条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