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可怕的风暴就像它当初突然而至一般,又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圣骑士蒙斯托克的死对于大多数老百姓来说,只不过是闲聊之中一个重要的话题而已,很快便被人们所淡忘了。
京城之中迅速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新的更加有趣的话题取代了老迈的圣骑士团长死亡的消息,其中最令人感兴趣的便是筹交会的成立。
这是一个令京城之中所有人感兴趣的玩意儿,特别是那些商人们。
早在半个月以前他们就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如果不是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令筹交会的组建一度中断,月初的时候筹交会便已经成立了。
虽然对于主办筹交会的法政署和监察署,商人们难免有些胆怯和害怕,始终不太有信心,不过因为听传闻,组建筹交会原本来自那位瑟思堡小继承人的建议,对于商人们来说,那位小伯爵大人的提议几乎等同于取之不尽的财富。
那场最终变成了可怕灾难的赛马大会,以及从南方运来的源源不断的精美玻璃制品,无不证明这位瑟思堡小继承人多么精擅经营之道,几乎每一个商人都相信只要是这位小伯爵大人提出的建议,就绝对能够获得惊人的利润。
事实上法政署和监察署的每一个人都没有想到,这位小伯爵的号召力居然如此之强,以至于筹交会刚刚开张,商人们便蜂拥而至,那场面着实令法鲁尔和马格这两位侯爵大人兴奋了好几天。
繁荣和平静迅速回到了这个巨大的城市,人们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活。
瑞博也同样如此,不过他对于王后陛下突然间疏远他感到难以理解,那位殷勤地极力拉拢他的王后陛下,让他搬离了那座佛朗士六世陛下度过漫长的童年和青年时代,并且在那里接受大魔导士开米尔迪特的教导的城堡,甚至撤去了原本守护在宅邸外面的法政署的护衞。
王后陛下的这一系列异常变化,不但令瑞博摸不着头脑,连埃克特也猜测不出倒底是什么原因。
难道是宫廷之中对于瑟思堡继承人又有了新的看法?难道又有人打算再一次掀起针对瑟思堡的巨大风暴?为了确认这件事情,埃克特吩咐小贼头四下打探,但是得到的情报显然对于他们很有力。
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之中,没有人打算和瑟思堡以及瑟思堡的继承人过不去,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些南方人就和一堆黄橙橙的金币没有什么两样,有谁愿意和金币过不去?正因为如此,埃克特更加感到头痛无比,这已经超出了他所拥有的推理和判断能力之外,而他又不能无视这一切。
和埃克特不同,瑞博没有那么多烦恼,能够回到兰蒂、芙瑞拉、芬妮和莉丝汀身边,令他感到相当满足。
如果说有什么事情令他感到不满的话,那便是宅邸之中多出来两个令人难以忍受的疯子,一个是疯子皮特,而另外一个便是那位杜米丽埃。
就像现在,门外传来了令别墅之中每一个人都感到难以忍受的震耳欲聋的跺地板的声音。
瑞博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放下了手中的试验,这个试验需要绝对的安静和聚精会神,显然现在不是适合的时间。
他走出了书房,并且从兜裏面取出钥匙将书房的门紧紧地锁上,自从那位杜米丽埃先生来到这裏,他就不得不这样做,那位先生实在拥有太多的好奇心了。
顺着那震耳欲聋的声音,瑞博来到大厅,那位杜米丽埃先生正站在大厅的正中央手舞足蹈跳着奇怪的舞蹈,在瑞博看来这种舞蹈根本没有丝毫美感,简直就是在和地板过不去一般,除了用力蹬踩地板,就是毫无意义的抽动四肢,那幅模样看上去就像是一支垂死的蛤蟆,再配上杜米丽埃先生那微微有些浮肿的身躯,以及那因为衰老和肥胖而突起的大肚子,说他是只蛤蟆一点都不为过。
不过瑞博并不打算将他的看法说出来,因为他看到莉丝汀正学着杜米丽埃先生的样子疯狂地跺着地板,显然她很欣赏这种舞蹈方式,而芬妮之所以静静地站在一边,也许只不过是因为她那矜持的性格而已,甚至连兰蒂小姐也面带微笑站在一边兴致勃勃地观看着。
瑞博不得不承认,杜米丽埃先生的人缘确实相当好,除了自己和埃克特好像每一个人都很喜欢他。
“他们在干什么?”瑞博轻声问着站在一边的兰蒂小姐。
“喔,瑞博,对不起,是不是令你感到吵闹,打断了你的研究?”兰蒂小姐深感抱歉地说道。
看着兰蒂小姐的神情,瑞博的心中就算还有一丝不满也化作了一缕青烟散去。
“我只是在给她们示范,托尔人的舞蹈是什么样的。”杜米丽埃先生停止了发疯,喘着粗气说道,显然这种舞蹈并不适合他这样一把年纪的老骨头。
对于托尔人的风俗,瑞博绝对感兴趣,不过他同样也绝对可以肯定,托尔人的舞蹈不是杜米丽埃先生跳的样子,因为那实在太难看了。
“杜米丽埃先生,为什么不坐下来说说您年青时那段冒险经历?”瑞博连忙用感兴趣的话题来引开那令耳朵感到难以忍受的舞蹈。
“喔!是的,我有很多故事可以说,我年轻的时候到过很多地方,在托尔住了整整五年,在西拜住了三年,还有意雷和得里至,我还去过英格,那是在一个可怕的寒冬,我到过埃塞耳,那里和英格正好相反,热得可以用地板煎鸡蛋,我还到过诺瓦,登摩,鲁西平,我所到过最北面的地方是卧罗西的必得波,你绝对难以想象那是一个一年之中只有四个月能够看到绿色的地方,即便在夏天仍旧得穿着厚厚的棉袄。”杜米丽埃先生立刻高谈阔论起来。
瑞博早就知道这位疯疯癫癫的老者是丝毫不亚于海德先生的冒险家,对于他的经历确实很感兴趣。
“你讲故事会完全忘记时间,最好先做好准备,免得到时候匆匆忙忙。”莉丝汀在一旁插嘴道。
“准备?准备什么?”瑞博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
“忘了告诉你,刚才奥本公爵派人送来请柬,他邀请托尔皇家舞蹈团来佛朗克演出,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兰蒂小姐微笑着说道。
瑞博看了看兰蒂小姐,看了看她那满含歉意的微笑,自然明白肯定是杜米丽埃先生自作主张接受了邀请。
“你很清楚,我对于异国文化一向很感兴趣。”瑞博笑了笑问道:“奥本公爵为我们准备了几个坐位?”
“两个包厢,你可以带上所有的女伴,皮特可以跟我在一起,不过我不敢肯定埃克特先生对舞蹈感兴趣。”杜米丽埃先生自作主张地说道,显然他已经将埃克特排除在外了。
“芙瑞拉在哪里?”瑞博这才注意到大厅裏面少了个重要人物,杜米丽埃先生好像和海德先生的大多数手下都处得不太好,但是芙瑞拉绝对是例外。
“芙瑞拉小姐正在为所有人准备衣服。”,兰蒂小姐说道。
“但愿她不要以她自己梳妆打扮的效率,为我们准备衣服,那将是一件旷日持久的大工程。”老头耸了耸肩膀说道。
“杜米丽埃先生,有的时候我的效率还是挺高的。”随着那清锐悦耳的说话声,芙瑞拉走进大厅,在她身后女仆们捧着衣服跟了进来。
瑞博一眼便看出那些衣服是特制的,裏面衬着的不是钢片便是坚硬的犀牛皮,怪不得为所有人准备衣服的是芙瑞拉,而不是兰蒂小姐。
“这算是什么?我们好像是去看舞蹈表演,而不是上战场。”杜米丽埃先生敲了敲放在他面前的那件礼服,礼服发出了沉闷的金属声。
“好了,固执的大男孩,别再抱怨了,要不然就让凯尔勒先生坐在你的身边保护你。”芙瑞拉不怀好意地笑着说道。
在别墅之中,杜米丽埃最不愿意看到的便是凯尔勒,即便象他这样疯疯癫癫的家伙,看到凯尔勒也同样感到害怕。
嘟囔着拿起自己的衣服,老头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看到杜米丽埃先生的身影消失在大厅的尽头,莉丝汀轻笑着说道:“他真是有趣极了,就像芙瑞拉小姐说的那样,简直就是一个老小孩。但是,为什么他会被关进伦巴底监狱之中呢?我绝对不认为他会伤害任何一个人。”
“伦巴底狱吸引他这样的家伙,这是事实。”芙瑞拉耸了耸肩膀说道,说着她将一件长裙扔到莉丝汀的手里:“快去换衣服,你梳妆打扮的效率和我差不多。”
所有人回到各自的房间更换礼服,对于这种仿佛是铠甲一般的东西,除了瑞博之外,其他人全都极为陌生,因此当瑞博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大厅之中只有他和芙瑞拉两个人。
坐在芙瑞拉身边,瑞博突然间想起了刚才莉丝汀问的那个问题。
“你知道杜米丽埃先生为什么被关进伦巴底狱吗?即便他是个疯子,也没有理由将他关进那种地方。”瑞博问道。
“他应该说过自己被关进监狱的理由。”芙瑞拉小姐轻蔑地撇了撇嘴唇说道。
“他说,他的亲戚贪图他的财产因此这样做。”瑞博说道,不过对于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头的话,他并不是极为相信,瑞博很清楚有的时候,杜米丽埃先生的脑子并不是很好使。
“对于他的亲戚,你应该相当了解了,那位国王陛下不正是这种人吗?”芙瑞拉不以为然地说道。
这个答案大大出乎瑞博的预料之外。
“那个老头曾经是头儿和麦尔的最大投资者,你应该能够想象他从中赚了多少,而且那时候南港和佛朗士其他地方的交易还不象现在这样繁荣,他可以说是佛朗士当时最大的商人,瑟思堡到佛朗克之间的商路全都掌握在他的手里,自然会招来别人的嫉妒。”芙瑞拉说道。
瑞博确实无法想象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居然曾经是这样一个大人物。
“不过他确实有些疯,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之所以如此也许是因为他的认识早已经超出了这个时代,超出了大多数人的理解,不幸的是他和头儿以及麦尔不同,他并不是一个现实主义者。”芙瑞拉说道,她的语气中带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为什么会这样?”瑞博轻声问道。
“因为他从来没有经历过坎坷,他也没有经历过一分一毫努力积攒财富的时候,金钱对于他来说只是一连串抽象的数值,事实上他并不真正清楚金钱的价值,他不知道一个身无分文的人忍受饥寒交迫的痛苦,他以前不知道,现在仍旧不知道,在我看来他将来同样不可能知道。”芙瑞拉叹了口气说道。
“所以我不可能变得象杜米丽埃先生那样睿智,象他那样看透财富的本质,因为我是个现实的人,我很了解金钱的价值。”瑞博笑着说道。
“总有一天,你也会厌倦这一切的,财富太多并没有什么意义,那并不代表拥有更多的快乐。”芙瑞拉的嘴角浮现出深深的无奈和一丝苦涩的笑容。
对于芙瑞拉小姐的感慨,瑞博无法回答,他虽然能够理解芙瑞拉小姐的心情,但是现在的他还无法体会这一切。
瑞博所能作的仅仅是轻轻搂住芙瑞拉的腰肢,努力让她感受到一丝温情。
……
虽然小姐们梳妆打扮缺乏效率,不过两个小时之中她们终于回到了大厅之中。
正如瑞博所知的那样芙瑞拉是一位“包装专家”。
身穿她亲手挑选的服侍,无论是兰蒂小姐还是芬妮和莉丝汀,全都显得美艳迷人,甚至连杜米丽埃先生也少了几分颓废和衰老。
站在杜米丽埃先生身边的便是疯子皮特。
疯子皮特是凯尔勒唯一认同的伙伴,不过他并不是海德先生的手下,对于他瑞博始终不太清楚底细。
看着眼前这个衣冠楚楚、风度翩翩,气质高贵典雅仿佛是京城之中某个豪门贵族家族子弟中的一员的家伙,如果不知道他的身份,瑞博同样想象不出,这个家伙是个神志异常,并且极度危险的杀手。
瑞博看了看埃克特,又扫视了一眼疯子皮特,和皮特比起来,埃克特仿佛是那些在豪门贵族家族之中担当秘书或者家庭教师的没落贵族之中的一员。
一边猜测着皮特原本的身份和他为什么会变成一个杀手,瑞博一边走出宅邸。
门口早已经停着两辆马车,那匹专属于瑞博的纯种马悠闲地在门前的草地上溜达着。
杜米丽埃先生和皮特登上了前面那辆马车,小姐们上了后面那辆,至于瑞博和往常一样他总是骑着他那匹心爱的纯种马,这早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和爱好。
事实上他已经忘记了他是在扮演瑞博·拜恩迪特,忘记了他是在演戏,对于坐骑的锺爱早已经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对于瑟思堡小继承人和他那匹声名远播的纯种马,京城之中无人不识无人不晓,正因为如此,一路之上人人侧目观瞧。
从宅邸到大剧场颇有一段距离,大剧场座落在佛朗克市中心的安菲尔广场南边,这座佛朗克九世时代建造的经典建筑,凸现了九世时代追求巨大和视野开阔的风格。
那六个连绵起伏的巨大圆形屋顶,显得如此气势恢宏同时又不失优雅别致,令瑞博着实赞赏,能够设计出如此结构的绝对是一位建筑大师。
大剧场仿佛是一座山峦拔地而起,和面前那片开阔的广场正好形成绝佳的组合,大剧场建造在十几级台阶之上,两条马车通道直接通到剧场的大门前,长长的猩红色地毯从剧场门口一直拖到台阶底下。
从马上下来,侍从小心翼翼地接过缰绳,佛朗克没有人不知道这匹在赛马大会上获得冠军的骏马,事实上它甚至已经被当作英雄看待——一位战胜了得里至王国的民族英雄。
小姐们优雅地从马车上下来,这再一次令众人羡慕不已。
进入剧场大厅,地上铺着红色的地毯,墙壁和天花板上满是精美的壁画,波浪型的装饰布满了墙壁的边缘,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画框将那些壁画笼罩其中,这是九世时代的装饰风格,至于那些壁画的内容不外乎神话传说和历史上着名的英雄故事,这一切倒是和剧院相当符合。
剧院有上下三层,两道精致的楼梯贴着墙壁盘旋而上如同两弯新月,白漆的栏杆在烛光映照之下显得端庄典雅。
在侍者的带领之下,瑞博一行朝着楼上走去。
越往上走,休息厅的布置越显得高贵奢华,二楼那些精致的座椅是底楼所没有的,而三楼除了座椅和茶几之外靠西面还有一座酒吧,酒柜上放满了名贵的葡萄酒,作为高雅时尚的一部分,这裏同样有茶叶供应,浓浓的茶香弥漫在整个三楼。
瑞博并不打算多惹麻烦,他吩咐侍者直接将他们带入了包厢之中。
三楼的包厢很宽敞,一张并排的椅子至少能够坐得下四个人,设计者显然不想给热恋中的情侣制造麻烦。
虽然时间还早,不过底下已经坐满了观众,但是坐在包厢之中的贵宾却稀稀落落的没有几位,正面的舞台上厚厚的帷幕低垂着,透过帷幕可以听得到嘈杂的脚步声和绞盘吊索所发出的嘎嘎声。
正当瑞博和众位小姐们兴致勃勃地等待帷幕被拉开的时候,那位原本站在门口小心伺候着的侍者突然间神秘地凑到瑞博身后,压低了声音说道:“伯爵大人,基恩侯爵有点事情想和您商量,不过他不方便拜访您的府上,如果您方便的话,请在演出开始之后到他的包厢去。”
那位侍者的话让瑞博吃了一惊,他朝着四下张望了一方,果然在正对着他们的包厢之中看到了坐在幽暗角落之中的基恩侯爵。
远远望去,基恩侯爵正朝着他微微点头。
“请转告侯爵大人,我一定拜访。”瑞博轻声说道。
……
帷幕渐渐拉了起来,随着托尔那充满异国风味的音乐响起,六位美艳迷人的舞|女载歌载舞走上舞台。
看着她们的舞姿,瑞博不得不承认杜马丽埃先生所表演的托尔舞蹈并没有多少差错,只不过因为舞者不同,使得两者之间存在着天壤之别。
那些舞|女摇摆着纤细的腰肢,轻盈的跺步令那丰腴的躯体轻轻颤动,不仅仅令瑞博感到异样优美,还能够感受到一种奇特的刺|激。而杜马丽埃先生抖动那微凸的肚皮的样子实在令人难以恭维。
“伯爵大人,我想基恩侯爵大人已经准备好迎接您的拜访了。”身后的侍者轻声提醒道。
瑞博点了点头从坐位上站了起来。
那个侍者打开了一侧的小门,门后是一条仅仅能够供一个人通过的小巷,在每一座上流剧院之中,总是能够找到这样的秘密通道,正是因为有这种通道的存在,才有人将剧院的包厢称作为蕴育私生子的野床。
微弱的烛光仅仅能够令瑞博看见前面的道路和在前面领路的那位侍者。
基恩侯爵的包厢在剧院的另一头,在一扇小门前面那位侍者停下了脚步,他轻轻敲了敲门,门应声打开了。
出乎瑞博预料之外的是,在包厢之中,他所看到的并非只有基恩侯爵一个人,另外一位夫人头戴着厚厚的黑色纱巾就坐在包厢窗帘后面的死角之中,如果瑞博不是熟知基恩侯爵的为人,他的心中绝对会浮现出一种暧昧的念头。
那位带路的侍者和原本在包厢之中伺候着的侍者一起从包厢之中退了出来。
“基恩侯爵,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瑞博疑惑不解地询问道,所有这一切令他感到太诡异了,而根据所掌握的资料看来,基恩侯爵并不是一个喜欢阴谋诡计,鬼鬼祟祟的人物。
“伯爵先生,请您来并不是侯爵大人的意愿,而是我的请求。”那位躲在角落之中的夫人突然间轻声说道。
她的声音令瑞博着实吓了一跳,因为瑞博已经认出这位神秘的女士正是那位刻意和他疏远的王后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