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斯滕已死，但他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相信在王都内外，定然有不少党羽；再加上军神的暧昧态度，沃荑公主想顺利地号令全国军民，只怕就中要有不少曲折……

这一行，我们要随时有拔剑应付突发状况的准备，但比应付战斗更重要的，是审时度势。最理想的情况，当然是迅速在元老院上下达成共识，并寻求军神的谅解！假若状况不能乐观，最低限度也要避免各派矛盾激化，避免在外敌入侵关头先爆发内战吧……

“很好，兰若。你果然有这样的觉悟，那我就放心了！”米兰达长出了口气说，“不过，不过……”

“不过，战局难料。”我问，“如果军神大人拒绝和解，王都的领导权悬而不决呢……如果真是那样，穆西亚人会怎样做？”

“如果是元老院和国民会议公议不支持海莉，我想我们的公主自然甘心逊位。我们会提出动议由元老院组织军事指挥部……”米兰达说。“但如果哪一派势力为一己私心坚持搞分裂，我们也只有无奈应战……”

米兰达停了半响，然后口吻坚决地说道：“即使是勃朗希德，即使是军神本人！如果这个人果然走到那一步，果然执迷不悔！——如果真是那样，兰若、海莉公主，你们说该怎么办？！”

海莉抬起头，她征询地望着我，眼神里多少带着些惊疑无厝。

“如果真是那样……”明白了米兰达的暗示，我也有些不能自已，“最好的办法是让高炎格杀勃朗希德……如果牺牲掉一个人可以消解内战的危机，我们别无选择？……”

※※※

离开溿岚泽只是片刻间事。高炎在米兰达把我叫走之后的那段时间，已整顿了人马。我和海莉走出魔法公会的时候，光之射手已经知道了巫女米兰达的安排了。

真地有很多话想说，可我们无暇多说。大家翻身上马，而米兰达的学生们早已布下魔法阵，为我们的坐骑“祝福”。这是一种比战场上的“疾行术”和“传送术”效力更持久的法术，米兰达说，它可以让我们在沼泽地里如同在平地上一般行走，那些青色和棕色的讨厌的淤泥将不再随马蹄飞溅，即使我们一路飞驰赶到王都，也不会因为风尘仆仆而太过狼狈。

长途驱驰，战士们难免疲惫，而米兰达的魔法，显然也是为这着想。我们不能以一支疲惫之师出现在王都——在王都，等待我们的会是怎样局面？无论如何，我们总要从最坏处打算……

“我不想，不想大家再为我打仗！……”奔马因为魔法祝福而并不显得颠簸，但马背上的海莉公主，情绪却有些忐忑不定。“我不想一回到王都，就看见勃朗希德同米兰达婆婆闹翻……”

是的，我也感到很不安，尤其在米兰达授意我“必要时狙杀军神！”的时候。我有一种感觉，平时显得端严矜持的巫女米兰达，其实十分在意那个“飞龙少年”。

“我听说过，军神少年时曾经同米兰达是很好的朋友。”高炎说，“但后来不知什么缘故，这两个王国首脑人物一直相互规避……”

这两个了不起的人物之间据说发生过不止一次的争执，后来特拉洛斯一世身故，米兰达和怀斯滕陷入长期内战，而勃朗希德竟坐拥雄师，两不襄助，直到今日局面。

“你怎么了，兰？！”我一时地失神，竟没听进海莉和高炎后来的对话。“你感到哪里不适么？你是不是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能长时间骑马？”高炎立即纵马贴近我，一手去挽我的缰绳。

“不是，我很好！”我连忙甩了甩手，那枚生命之环似乎勒得我的手指有些发热，那股热流直贯入我心房，撞得我的心跳也急促了起来。

“说起来，兰若姐姐‘回来’之后，你们还没机会好好聊聊啊……”海莉挤了挤眼睛说。“我好希望这一次顺顺利利！——那样的话，到了王都你们就不用管我啦……”

“海莉！”我懊恼地朝这个女孩虚挥了一下马鞭，“我可没有，没在想这些啊。”

“那末——还是担心我们的下一战吗？”高炎扬了扬眉。“放心好了，兰！光之射手没这样容易倒下啊……”

“高炎……！”望着他热忱的眼神，我的心却有些酸了。那两次普渡众生，真地会对他没影响么？

高炎一直是一个用行动来说服别人的人，如果一切果然令他放心，他倒反不会口口声声说放心的啊……

“无论如何，只有见机行事吧。”我认真地说。“这一路我们不断向前路派出斥候，王都里如果有什么变故，我们也好预先知道。”

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直觉告诉我，这一路的终点必然有什么状况要超出我们的想象，可我却不能肯定，这种直觉是吉兆还是凶兆。

说话之间，我们的马头前方便传来了呼哨声，那是我们派出的第一批斥候骑兵，在游曳了一段时间后拍马回报。

“一切正常啊。”海莉轻轻吐了口气。

唉，高炎……我真希望能这样“一切正常”下去，我们已好久好久，没有在一起平静地相处了……如果今夜的王都“一切正常”，那该有多好。

※※※

马背上的时间流逝得飞快，偏斜的太阳透过沼地的灌木，把一缕金光刺入我的眼睛。我陡然醒悟过来，放慢了战马的步伐。

脚下已不是漫无边际的粘稠的泥浆，而是一条坚硬的青石铺成的道路。我们已接近王都，这路的尽头，就是勒穆利亚的心脏。

斥候骑兵的呼哨声再一次响起！这一次，这呼哨声短而急促。

“有情况？！”高炎已经纵马迎了上去。

“我们已经到了王都……我们已经看到了王都的城壕……”我们派出的精明强干的狼人侦察兵，此刻竟赶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可就在王都外围、城墙的一侧，有大队近衞军移动！……我们想更接近一些，但他们放箭！……”

斥候骑兵发现了勃朗希德军队的移动，但他们来不及查探这支军队的动向，就被近衞军的羽箭射退了回来。

“无论如何，军神不象是在欢迎我们啊……”高炎说。

“王都外围，城墙一侧？”这样看来，勃朗希德的军队正在开拔出城——军神是不想被动坐守城池，而要主动出击么？他想选择在某处适合的地形上截击海莉公主么？！

“为什么……终于还是闹到这样……”海莉黯然低眉道。“……已经有太多血腥，可这一次却是我把血腥带回王都的啊……”

“我们谁都不想有血腥！”我抚住小公主的肩头说，“可无论如何，海莉你现在不能动摇——”

“看来近衞军还是有敌意的，”高炎对我说，“为了公主和大家的安全，下令停止前进吧……”

“不！”我想了想说，“下令全军放缓前进，但决不要停步！”

“高炎，你居中指挥，我和公主到最前队去——”我断然说道，“号令所有战士，就算遭遇冷箭或其他挑衅，没有你我联合下令，就决不要还击！”

“这样！——”高炎的眼里闪过一丝忧虑，但他没有开口反对我。

高炎显然已经明白我的想法，这是避免冲突所用的一种手段。

战与不战，有时只是一念之差！从溿岚泽那一战中，从我们此前掌握的情况看，王都的近衞军决没有继续与穆西亚人打仗的心情——如果不是这样，元老院也不会向沃荑公主发出邀请了……

即使军神勉强部队阻挡我们，他们也未必有针锋相对的决心！如果我们轻率出手，他们自然以军人的本能应战；如果我们消极停步，对峙就成为事实，双方在相互戒备当中，敌意就会上升，前景难料——可是，如果我们不理会已经发生的些小摩擦，如果我们在这种情况下仍然如常行进，如果他们看到我们不避斧钺、一往无前的气概，近衞军的军心势必动摇！

“我懂了！”海莉的表情也终于变得坚决了：“……我会在队伍的最前面，我会让所有人看到我！沃荑公主并不是来求战的，如果这一战不可避免，我惟有第一个流血……”

“我不会让海莉流血的！”我抱了抱海莉说道，“我想，只要让阻挡我们的人明白我们的信念，这一仗是打不起来的……”

在溿岚泽，是什么击退了强大的近衞军团？是高炎的雷霆神箭么？是米兰达的魔法阵么？是那个世外高人的飞龙幻影么？——不，只是这些绝不足够……最终瓦解敌人的，是我们宁愿牺牲也要捍衞的信念。从公主自焚开启次元门，到光之射手挽救敌我双方的普渡众生——是我们的信念，最终瓦解了对手战斗的意志。

现在，近衞军的战斗意志一定比在溿岚泽更加脆弱，只要我们坚定不移，只要海莉表现出一个王者的勇气，他们很可能不战而屈。

“话虽如此，但我们的对手是‘军神’啊……”高炎提醒道，“但愿这个人不是横下心顽抗，不然你和海莉这样做是要冒险的……”

“只要有机会化解一场血战，我不怕风险的。”海莉说。

“好吧，兰——我会让前军和中军拉近距离，请你和公主不要同我远离一箭的距离……”高炎扶了扶背上的铁弓说。

高炎的“一箭”距离，自然比寻常的一箭要远得多，我和公主策马到达前军，站到队列最前方的时候，中军的旗帜已被抛在一大丛林木后面，化作了隐隐绰绰的影子。而我们的前军，已置身于勒穆利亚王都外侧的平旷荒野。暮色苍莽中，我们的视线穿过这片平地，已经看得见勒穆利亚国都高耸的城墙。

※※※

刚才我们的斥候骑兵就是在这裏遇袭的！……可现在，那些放箭的近衞军部队又跑到哪里了？

我手搭凉棚遮却刺眼的夕阳，可四下里仍然看不见有军队的动静。勒穆利亚国都的城池上下竟是一片寂静。

“不对，这情形不对！”近衞军大队方才已经出城，如果他们冲我们而来，这一路双方早该相遇；如果他们遭遇我们的斥候骑兵之后立即折返回城，这么短的时间大队人马怎可能尽数偃伏，甚至鸦雀无声？

勃朗希德这样故布疑阵，有何意图？我不由得踌躇起来。

海莉！我相信这个聪颖的女孩也已经看清了形势，对于军神的虚实，她同我一样心存疑惑……我和她对望了一眼，我们原本已料定就在这城墙边上会有一场真刀真枪的遭遇，但现在我们事先准备的应对策略竟一点也派不上用场了。

通知高炎，改变计划！这是我条件反射的念头。现在对手全在暗处，我们的攻心战术就根本不能施展。如果现在有一支军队就伏在城墙之后，一往无前的海莉公主眼看就会送到他们的射程之中！

“海莉？！”这个女孩怎么了？她浑然象是听不见我的示警，仍然信马前行。

“停止，海莉——”措手不及的我没能拉住她，我只有跟了上去，穆西亚人的前军，现在已轻率地靠近了王都的城墙！

而且，至少在这片刻之间，我们已离开了高炎所说的“一箭”距离。

就在这一刻，王都的城门正徐徐打开。我已经看到无数的人影，从城门背后渐次漫过我军阵前……

可是，这些人并没有携带兵刃，他们看来并不是军人？……他们一个个神态肃穆，但却不象存有敌意？

“是元老院的人……”看到那大队人马前边的白袍信使，我暗自舒了口气。

还好，局面不如神经过敏的我设想的那样糟糕。

“勒穆利亚元老院暨文武百官已等候殿下很久了，”这位前不久还驾飞龙来给我们送信的白袍青年，现在神情自若地直趋海莉马前，随即拜服于地。“勒穆利亚子民恭迎公主回朝！”

一时之间，城门口的人群轰然拜倒。

海莉有些不安地回头望我，现在在我们身边，所有的穆西亚战士也已欢声雷动。

刚才那一阵虚惊之后，公主回朝的事情，竟然这样顺利、这样简单？

在我这一转念间，海莉已收缰下马，把这个元老院的信使盈盈扶起。此时我们的背后又传来一阵鼓噪，这是光之射手急忙催动队伍赶上前来。

“当心！”我听见高炎的大喝，那霹雳般的弓弦声，立即从我耳后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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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感谢在我最困难时给我帮助的朋友凌，如果各处书管大人仍有兴趣转载末日，请记得保留以上这段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