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日沉海角(1 / 2)

“在那里,他就在那!”艾瑞娜颤抖着,她已骇得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卷轴。

“竟然真地在那里!?”我双臂环住几乎坠马的艾瑞娜,只是这稍微一疏神间,好些毒蝇已卷到眼前。

“霜环”!我再次用冰魔法的寒气逼退毒蝇。现在大队毒蝇正降下低空,四面围拢,凭我单枪匹马,终究不能戏弄它们多久了。

不过这个游戏已可以结束!我已找到那个家伙,我决心揭破他,而我手中的剑,这一刻甚至比我的决心更快。

海莉的魔剑!它猛地挣脱我的掌握,这把有灵性的剑,也认准了那个劲敌的位置么?——

只是一刹那间!这一剑破空而出,穿透毒蝇的阵列,随即剑光倒转,出其不意地射上岛礁,一头扎进蜥蜴战士们当中!

我只听见战士们齐声惊呼!岛礁周围的毒蝇登时队型散乱。我和艾瑞娜趁势闪身回岛,让过几个蜥蜴战士,我才重新看见那把魔剑,也看见了那个人……

战士们得到我的命令,齐齐退开一圈,分内外两层抬起弓箭。外围的蜥蜴射手仍瞄准着那些没头苍蝇般的飞虫,内侧的战士们则把箭对准了那个人。海莉的魔剑正绕着那个人的头颈盘旋飞转,那把剑的锋芒所向,已逼得他不能动弹。

“你是谁?”在我的眼里,看到的仍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蜥蜴人战士!我嗅不到他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气味,可刚才的傀儡掌握术,的的确确来自这个家伙。

“你不是死灵法师,但你的黑魔法很高明啊……”我皱着眉头质问道,“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我的黑魔法,高明不过兰若将军的骑术啊……”这个蜥蜴人却不正面回应我的问题!海莉的魔剑已几乎点到他的咽喉,但他仍然是满不在乎的样子。“黑魔法对我而言只是儿戏罢啦……我只想看看,被人推重的兰若将军,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被人推重”?这个不逊的家伙似乎话里有话……他是谁,又是谁同他提到过我?

“你……”艾瑞娜忽然怯生生插了进来。“虽然你同‘那个人’样子完全不同,但你们说话的口吻好像……”

“救我的人!我知道现身救我的人也没显露他本来面貌……”艾瑞娜声音激动地说,“可他的声音!他的声音同你确实一模一样!?”

“你说什么——艾瑞娜?!”我不禁大吃一惊。“是这个人救你逃脱黑魔法师?是这个人开导你、要你来阻止军神,也是这个人让你找我?”

艾瑞娜一定是搞错了?怎么可能……眼前的这个人不是黑魔法师一党?但他刚才所做的那一切,又作何解释?

“你们真笨!”那个人的声音立刻变了,现在他的声音脆生生地,竟然象足一个年轻的女孩!“既然我可以改变样貌,难道我改变不了声音?”“她”冷笑了一声道,“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可以识破我原形的……”

“不过我也没必要否认我做过的事情……”“她”话锋一转道,“没错,艾瑞娜是我救的你,刚才也是我指挥毒蝇咬你——我没有改变声音,只是嫌那样‘麻烦’——还有,兰若将军,其实我们更早时候也打过交道的,在溿岚泽!”

“你?更早时候、溿岚泽?!”我大惑不解。

“那时候,怀斯滕没我帮忙的话第一回合就被你那个高炎射死啦……”“她”似乎有意无意地模仿着女孩的语气——不,我们根本无从甄别,这究竟是“她”本来的面目,还是仅仅是“模仿”而已……

那个一直在溿岚泽战役中暗助敌军的大魔法师,竟然会是我眼前的这个人么?……

“但怀斯滕实在没用!协助这种人实在郁闷无比……”“她”忽然格格笑了起来,“经过那一战,我也改变了主意——兰若将军!我好想再多看看你的表现,看看埃拉西亚的牧羊女到底有什么魔力……”

“她”提到埃拉西亚?!“她”、“她”究竟是谁,难道她同我的过去竟然有什么关联么?!

一层碧莹莹的光华忽然罩住我的眼睛!随即我看到了那枚翡翠戒指……

元素法师露娜授予我的翡翠戒指,我在溿岚泽丢失的宝贵信物,此刻却戴在这个“蜥蜴人”的指节上……

※※※

“真的是你……”我盯着翡翠戒指道,“从怀斯滕身上捡走它的,真的是你啊……”

“她”仿佛挑衅式地向我伸出戴着戒指的手指:“我知道这原本是你的东西,但有的东西,不知道珍惜的话是留不住的……!”

这么说,的确是“她”在溿岚泽暗中襄助敌人?——那么,“她”引艾瑞娜来找我,再把我们绊在这海角之上,是什么用意?

“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兰若将军……”“她”重新恢复了那蜥蜴人的冷冰冰调子说,“我同那些玩尸体的法师可不是一路!……但我也决不是你的朋友。”

“我来这个世界,只是受人之托。”“她”继续说道,“为了受托之事,我还要继续同你做对的,兰若将军——”

“但是……我也有自己的判断!”“她”停了一下,又加了一句,“我只是凭着自己的喜欢行事!凭你这个半死人类的笨脑筋,最好就不要问我‘为什么做’,‘你支持谁’的好……”

受人之托,受谁之托?这个人站在“她”这样的大魔法师背后,一直在关注和干预着勒穆利亚发生的一切么……?

无论如何,那只冥冥中的手,那个幕后人的幕后人,看来对我的过去和现在都了若指掌!?

“顾你眼前吧,兰若将军!”“她”又发出了冷笑:“别妄图追究我的底细——你只管同我闲扯,看来是不知大祸临头!”

“什么……”我霍然抬头,幽暗的天色里,我已经看不真切这“蜥蜴人”的表情……

只是一迟疑间,那道闪亮的绿光陡然直刺入眼!我听到身边的蜥蜴战士一片哗然。

“啪”的一声脆响,仿佛什么金属从中断裂。随即我心口象是被重重一击!

绿光顷刻散尽,但那个被我们团团困住的“蜥蜴人”已经不见了!

我翻身落马,冲向垓心,只见海莉的魔剑深插在一块礁石之上,直没至柄。我慌忙握住剑柄,试着拔剑,却感到手上一轻!

剑断了!在我拔剑之前,这带有魔力的宝剑已经折断……

望着剑身上的断痕,我不禁有些怅然。这把剑伤过我一次,更救过我数次,没想到在这一片荒岛礁石间,却被一个神秘叵测的家伙毁掉了。

“她”走了,又一次从我面前带走了那翡翠戒指。不论“她”到底是谁,我想她对我的态度决非善意。

“她”自己刚才也说,要“继续同我做对”的,那末“她”救艾瑞娜的用意,其实是有阴谋了?!

日头已沉下海面,只有昏黄的余晖还留在天边,这种情形下,我们还继续去追赶军神么——艾瑞娜?

艾瑞娜——!

战士们扶住了几乎跌下马的艾瑞娜,找一块平坦的礁石放她躺下。我连忙凑上前去,艾瑞娜的脸,竟已经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灰色。

“‘她’骗了我……‘她’说会救我摆脱他们,但‘她’全是骗我的……”艾瑞娜无力地呜咽着,“‘她’说会给我摆脱‘死亡’的力量,‘她’说我可以见到父亲,重新生活……这些全都是骗人的谎话啊……”

“艾瑞娜!”我痛惜地握住她冰冷的手,而她的手里,还下意识地紧攥着那“凌波微步”的卷轴……

我小心放平她的手臂,那纸卷这才轻轻颓落,在平坦的石面上一滚,缓缓地展开了一截。

“天!”我的眼光瞟见了那一片纸角,我登时惊得失声叫出。

那记载着凌波微步的卷轴,那布满青色符文的泛黄纸面,现在却光泽黯淡,空无一字!

※※※

“兰若将军,我不该找你!……”虚弱的艾瑞娜并没有察觉那纸卷的异状,“你们快走吧,用‘凌波微步’撤回勒穆利亚……”

“艾瑞娜……”我不敢说破这魔法卷轴已经失效,只怕这卷轴被破坏,也是因为刚才那个神通广大的“她”吧……“她”救艾瑞娜如果不存好心,那末只怕她安排艾瑞娜做的这一切,就全是圈套——只是,这个人既然如此厉害,单单是要算计我何必费这许多周折?刚才“她”如果不走,而是跟我们相持到底的话……即使再加上这百名战士,我也难说是“她”的对手啊……

好在“她”消失之后,那些没有指挥的毒蝇傀儡也跟着消失,不然我们此刻就要阵脚大乱了。

然而,刚才还是可以一马平川的蔚蓝色海面,此刻却成了困死我们的牢笼!夜幕已经铺开,一叠叠拍向礁石的浪头,仿佛深黑色的怪兽,不住地怒吼着,撕咬着……面对如此情形,我麾下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也多少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凌波微步……不,艾瑞娜,现在不行——”我一把按住卷轴,提高声音道:“大家少安毋躁!原地稍歇,我们的后队船只正在赶来啊!”

日头已落下海角,这是一个没有星光的夜晚,风急浪大,恐怕还有尾随而来的暴风雨——这样的状况,就算卷轴完好,艾瑞娜身体如常,使用“凌波微步”大概还是有风险的。守住这片礁石,等待后继部队是现在我们唯一的出路。

我现在十分庆幸自己兵分三步的部署:此时后队的船只不会离我们太远,而高炎也该收到我们出海的消息了,他一定也会派出接应部队的。

但是……军神怎么办?

由于“她”出手干扰,我们终究没能追上勃朗希德,军神如果径直奔向“魇之岛”,按艾瑞娜的估计,他现在应该已经到达了那里。

勃朗希德,多半已正式倒向了黑骑兵……

“不!”艾瑞娜在半昏迷中喃喃自语着,“父亲不能这样做的!……我好怕,怕他也变成我这副样子……”

“这样下去不行!”我依着海莉公主的法门把手掌移上艾瑞娜的前额,我想尽力用自己所知的治疗魔法缓解艾瑞娜的苦痛。但这个女孩一直冰凉的肌肤底下,骤然透出一线诡异的热气!这股热流钻入我的掌心,我竟然感到四肢百骸一阵暖洋洋地麻痹。“——这是怎么回事?!”我慌得抽回手掌,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大汗淋漓。

“快杀了我!兰若将军……”艾瑞娜猛然把住我的手掌说,“我支持不住了——我不想变回那副样子……”

“傻话,艾瑞娜!——你以为死便能够解脱么……”我大叫道。

如果我的信仰允许我选择自杀,如果死亡果然可以使我逃脱诅咒,只怕在见到艾瑞娜之前,我已经十几次杀死自己了……

我们的敌人,正是亵渎神圣的死亡的人啊……即使我们放弃身体,那个“本能”也决不会放过我们的灵魂;而我们放弃身体的话,就再没有力量反抗它们了啊……

“除非你确信灵魂会在天国,”我说,“不然你无权轻生,艾瑞娜!……”

天国在哪里?神在哪里?至少我还没找到,即使是雷、即使是生前最赤诚忠信的埃拉西亚元帅卢西奥卡,“天国”又何曾眷顾过他们?……

然而艾瑞娜仿佛已听不到我说话,她的眼神变了!那清辙的眸子里,忽然燃烧起一股邪火,那是一种诡异的冰冷冷的火焰——

“怀斯滕!?”在入魔的怀斯滕眼中,我曾看到过同样的火光。

不能再犹豫!我一把抓住艾瑞娜的腕脉,制止她刚刚发作的狂躁,然后我再度借用“生命之环”,把我的血和活力,一点一滴强行地逼入艾瑞娜正在蜕化的躯壳中……

“停止了……”艾瑞娜还是艾瑞娜,她的身体如玉石一般清冷,那股神秘的邪火看来已经被生命之血浇熄。可我好累,真地好累……

“艾瑞娜!”我伏在女孩的耳边呼喊着,但她仍然听不见我,她死一般地沉睡着,嘴角凝固着一丝凄然的笑容。

为什么……我的“方法”不对么?即使是“生命之环”,也再保持不了艾瑞娜的呼吸和微笑了么?我扶着礁石挣扎起身,此刻所有的战士都垂首伫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