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谜之漩涡(1 / 2)

“不是!你不是索默尔·凌。”我想了想,肯定地说。

我的视觉已恢复正常,透过那漫天飞舞的蒲公英,我看清了对面那正在说话的人。

我认得那蓝得发亮的人影,眼前的这个人,确实同当日现身救我的大魔法师凌一模一样。我依稀记得凌当时的声音,刚才说话的那个声音,确实也很象他。

但他不是凌,绝对不是。

“为什么,兰若?”那个人的声音很平静,“索默尔·凌是一个灯神,他的形象可以千变万化,你怎么可以这么肯定,说我不是凌呢?”

“你不是,因为我嗅得出,你身上的味道。”我苦笑着,望了望自己的手掌,望着“生命之环”上浮动的那一抹蓝光。

……如果不是这枚戒指,现在的我,同对面的那个“人”会有什么区别吗?我们“臭味相投”,我们身上都有那死亡的味道。

我对面的那个人,分明是一个死灵。

灯神就算有不同化身,他也只能化身为生物,而不是死物。

“死物吗!?……”对面的“凌”深深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你该明白我们是势不两立。”

“我冒称是凌,只是想套出你的秘密!”“凌”盯着我说,“现在你已经识破,拔剑吧!”

剑?我记得我的剑已经失落在海船上。可是!此刻我心念一动,那把剑竟然已经握在手中?!

但我没打算举剑,根本没这个打算。

“我们如果要打,我是不能这样同你打的。”我笑了笑说,“刚才,其实我已经错失最好的机会。”

当他冒充索默尔·凌的时候,我应该假装相信。然后我伺机偷袭,才更有把握击败这个对手。

“你说得没错,”“凌”点头道,“你为什么没有这样做?”

因为我没有理由这样做,我没有理由把他当作敌人的。

“你救了我,救了阿尔维斯,如果你有心加害我们,你没必要做这些。”我说,“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说自己是索默尔·凌?”

眼前的这个“凌”,忽然让我感到难以名状。

是的,他有着死灵的气息,但那股气息,似乎同我先前见过的那些“敌人”,又完全不同。

我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还有一种死亡的味道,会表现得如此“高贵”。这种高贵仿佛来自遥远的时空,仿佛叩开深锁千年的殿堂,目睹那宝座上已死的王者。面对那种死亡,会有一种敬畏,那种高贵让人慷慨生哀。

“兰若,不愧是兰若。”“凌”淡然道,“我来这裏,只是想看看凌选中了怎样的人——”

“凌选择同你订立契约或许是有道理的吧,”“凌”若有所思地说,“或许,他真地相信你能完成他的心愿吧……”

“契约,心愿!”我的心头不由一震,“凌从未告诉我他的心愿,你知道凌要托付给我的,究竟是怎样的事情吗?”

“他用不着告诉你,因为所有答案都在你的‘回忆’里。”“凌”的眼光,也投落在我手中的“生命之环”上。“不但是凌的心愿!你的‘回忆’里,其实已经有一切的一切答案——要救你危险中的伙伴,要救你自己,甚至,救这整个世界……兰若,你需要‘回忆’,你要靠自己好好想想了。”

※※※

“我?我该怎么做?”我记得我从海船上“消失”之时朋友们的处境,我为他们现在的命运深深担忧。

“你有呼吸的生命,只是博大的生命整体的浅表一层。你呼吸一百年,生存一百年,所能感受到的生命知识,只是浮出海面的冰山一角。”这个“凌”玄乎其玄地说。“知识不在身外,获得知识,只是一个回忆自身的过程,用你的‘回忆’!回忆那些被你浅表的生存遗忘的东西。”

他一定已经看出了我的困惑,于是他停了停,才继续解释道:“索默尔·凌的‘化身’,已经附在‘生命之环’上,他生命的一部分,已经同你一体——所以!在你的生命里,已经有属于凌的知识,这些知识可以救你、救你的伙伴——你只是需要用‘回忆’把知识想起来罢。”

回忆!回忆?可我该怎样……怎样才能‘回忆’?

“凌”望着我,他那湛蓝色的目光如同天空一样空旷。

我猜不透,一点也猜不到他此刻的念头……我有些无措地兀立在蒲公英飞舞的旷野里,我能感觉到的,只有越来越凉的海风。

“这裏是回忆之地,是凌在这个世界的修炼之地。”半晌之后,他才再度开口,“在这裏的每一个修行者都只能靠自己寻找‘回忆’,你也只有靠你自己。”

他显得有些失望,他只是摇了摇头:“……可惜啊,兰若!看来你做不到。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回忆的能力也同其他修行一样,需要不懈锻炼——可是你?凌从来没有教导过你,你就连一天的训练也没有。”

“那怎么办,怎么办?”我望着仍然熟睡的阿尔维斯,我满脑子里想着的却是高炎,还有海莉,还有阮达尔和维蒂斯他们,我的朋友们安危未卜,我其实只是想这个“凌”赶紧告诉我他们的情况,我并没有时间“回忆”,没有时间打哑谜的啊!

“看来,你甚至连留在这裏认真想想的机会也没有呢。”“凌”似乎立即读透了我的心。“你很在意你的朋友,没错!如果你一直耽搁在这裏,就算你找到了回忆,也已经错过太多东西。”

“高炎没事,你的其他朋友也都还活着。”“凌”终于给了我一些提示,“但你如果找不到一点办法,你仍然想不出对付人鱼的主意的话,他们就全都有危险了!”

不论有多危险,我只想同他们在一起。在我心中还有挂念的时候,怎可能安安静静地躲在这裏,谈论那虚无缥缈的“回忆”呢?

“索默尔·凌,索默尔·凌!”他感慨着,他一个人自言自语着,“你托付的人,是一个好女孩!——但也仅仅是一个好女孩。”

“就凭你,兰若,凭你也能达成‘那个心愿’吗?”然后他笑了,笑得那蓝色的身影如海面的波纹瑟瑟颤抖。

我不懂他为什么陡然如此失态,我只有等待,我想他一定还有话要说。

“你找到了回忆之地,但也是你自己放弃回忆!”笑停了的“凌”重新盯着我说,“现在是你自己选择离开的,你只想找到你那些朋友,只想同他们在一起,对不对?!”

他的声音忽然显得有些不怀好意,我不由得有些警惕起来,但我能怎么选择呢?现在我最关心的,确实不是什么“回忆”,而是高炎他们,我只一心挂念着他们,挂念那些和我生死与共的同伴。

“好,我帮你,我送你回去!”“凌”又笑了起来。

“在回忆之地周围,大海形成结界。在这个结界里,无数的时间和空间无序地交叠。”他说,“我可以把你准确送回那艘海船,我甚至可以让你回去的时间稍稍‘提前’。”

“当你回到海船之上,人鱼还没有进攻甲板。”“凌”说,“你回忆一下那时的情况吧,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改变那全船倾覆的命运。”

人鱼没有攻上甲板,我的伙伴还没有被催眠术压倒!——“凌”是说,他可以给我这个机会,送我“回到”那个时刻?!——这个凌竟然有这样的本事,改变结界中的时间,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吗?

※※※

乳白色的雾正弥漫四际。

“她们的歌声还没有停!”海莉,海莉焦急的声音闪过我的耳边。

“维蒂斯,奏琴!”蜥蜴人阮达尔正疾声大呼。

维蒂斯的手正按住银琴,她的目光却望向别处。

她是想拾起高炎的铁弓!但我走上一步,抢在她前面拿到了弓。

“高炎师父不会有事,”望着维蒂斯燃烧的目光,我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他刚才是怎么吩咐我们的?……”

琴声重新响起,我暗暗抒了口气:“不要自乱阵脚!——大家都留在位置上,防备敌人登船!”

所有人都不会知道,刚才我们避免了什么……所有人都不知道,除了我自己。

高炎不会有事!……我刚才是这样对维蒂斯说的,高炎不能有事,我也一样对自己说。

可我其实并不知道。即使我曾经到过那“不久的将来”,但那个“凌”并没有告诉我,关于高炎的命运。他只把我一个人重新送了回来?——阿尔维斯呢,他为什么还留下阿尔维斯?

我衝着他喊,我不得其解。但他正在消失,连同整个回忆之地从我身边消失:“用你自己的‘回忆’吧,一切答案,都靠你自己了!……”他甩下这最后一句,他的语气是冷漠的,象死亡本身一样冷漠。

“靠我自己!”一个刺耳的颤音,把我从失神落魄中惊回来。

我还是站在这海船上,站在朋友们身边。

但那一声刺响并不是我走神时的幻觉!——我看到维蒂斯深锁的眉头,她手指的动作忽然凝固在虚空中。

断了!刚才那一声,是银琴的琴弦被拨断的响声。

“解开我,给我弓!”维蒂斯对我说,“杀这些可恶的妖怪,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忘却吧……忘却吧……”人鱼的歌声正萦绕整个船头。

如果我把弓给维蒂斯,一切将同“上一次”毫无分别。

……可如果不愿“上一次”发生,我们又能有什么其他出路,可以对付人鱼的催眠?

“她们在靠近,靠近了!”阮达尔声音低沉地说。

与“上一次”不同,她们没有被维蒂斯的弓箭激怒,没有象浪潮一般涌进,但她们还是靠近了,缓缓的靠近。

维蒂斯扶着桅杆,她的脸色比晕船还要难看,如果不是有缆索固定,她似乎连腰也不能挺直。她一个人的琴声支撑了这么久,也许已经让那些人鱼感到了不安。

她们失去了耐心,突然消失的琴声更让她们疑虑;她们想凑近我们,她们是想把我们“看个究竟”。

“怎么办?”海莉急得有些想哭,“光之射手还没回来,她们很快就会发现,我们已经没有抵抗力!”

怎么办?

“索默尔·凌……”我望着“生命之环”喃喃地说,“如果你真在我的‘回忆’里,现在你该告诉我了吧?”

“兰若!”我周围的伙伴忽然齐声惊叫。

是的,我也看见了,生命之环上,赫然激射出一片明亮如电的光芒。

不,那就是电,蓝色的闪电!

我忽然省起,在“上一次”,是什么力量让我眼睛失明,耳朵失聪——这可怕的闪电引起的光和震,让坠入回忆之地的我良久之后才恢复过来。

是的,在“上一次”,在我从海船上消失的瞬间,这个戒指其实也曾经发挥作用。但在上一次,它的作用或许发生太迟。

可这一次!在人鱼接近船头之时,我业已把生命之环高举过顶。

索默尔·凌,他留在戒指上的威力,正如同一阵狂飙荡向海空。

※※※

闪电!如同一群乱舞的银蛇,只是在一瞬间,蛇群就已经把沉沉的雾气撕作碎片。

“链形闪电!”海莉失声叫道,“凌的魔法,凌的强魔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我,可并没有人知道,此刻的我只有比他们更意外、更吃惊。

是的,由于那个“凌”的提示,我才会想起这戒指;可我事先并不知道会有这样的效果,不知道会有这样无与伦比的闪电……

我不知怎样才能“控制”这闪电,我只是本能地举起戒指,我怕这闪电离同伴太近会伤到他们,于是我抢上船头,站在船舷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