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知道了，克莉穆丝。”高炎点了点头，“我们连你的影子都没见到，但你已经把我伙伴们的来历探得一清二楚。”

克莉穆丝其实并没有直说，但她的意思是很明显的。既然时间象她和格拉切说的那么紧迫，现在她却还要解释这座尼根废都的掌故。她说到“泰泽·斯理普斯”的时候有意停了一下，维蒂斯和海莉的反应就证明了她的推断，如果她原先还有怀疑的话。

“你们果真是泰泽的后人！”格拉切叹息道，“……其实，看到那些狼头水手的时候，我就应该猜到的。”

“我很小时候，就听说过泰泽和五国王子的大战，还有‘天狼族’的传说。”地精长老的眼神变得有些缥缈，似乎陷入了遥远的追忆里。

圣王泰泽用“王者勇气”对抗五路英雄，“天使联盟”的大火拼！——这些我依稀从米兰达和霍因伍德那里听说过——但所谓“天狼族”又是什么？我微微一怔。

关于那段过去，还有“天使联盟”的秘密本身，眼前的这个地精长老究竟知道多少？

“现在我们没时间说这些啊，”格拉切回过神来说，“克莉穆丝，还有高炎，你们的部下可是‘宿仇’啊……不知各位做何打算？”

“泰泽的后人出现在这个大陆纯粹是一个意外，”海莉公主抢先应道，“我们这一次来只是为了帮高炎和兰姐姐！先辈们的仇怨早已被遗忘了好几代人，现在还提它做什么呢？”

“我是斯理普斯家族的嫡系后代，”维蒂斯也答应道，“但来到这裏，我只听高炎师父的安排。”

“真是这样就好。”克莉穆丝不十分恭敬地说，“说真地你们刚刚出现的时候我确实怀疑！以你们的身份，还有你们出现的时机——我甚至在想那些奇怪的诅咒还有暗夜杀手是不是也同你们有关！”

“现在你相信了？”阮达尔哼了一声说，“那你现在能不能走到亮处来？要说怀疑，你这样藏头露尾的把戏更加可疑呐！”

“克莉穆丝是不会出来的。”格拉切发觉气氛有些不悦，于是稍作排解，“她这个样子并不是针对你们——这些，等应付过眼前的困难我再向你们解释。”

“没必要解释。”克莉穆丝冷冰冰地说，“让这些人远离是非之地比较好，他们的存在只会打乱我们原先的计划！”

“格拉切长老，你们究竟是怎么安排的？”高炎敦促着大家回到了正题，“你们要应付的敌人是怎样的人？我们既然找来了，能否尽一份能力？”

“扬·凡·高炎……”格拉切长老摇头道，“你是聪明人，现在你连敌手是谁都没有确定，为什么这样匆忙表态要帮我们呢？”

不，高炎这并非匆忙表态。他一定已经推断到什么。

那些敌人，手段如此残忍刻毒，那阴险霸道的诅咒，那变幻莫测的“暗杀”，可在他们恣肆淫|威的“诅咒之地”上，偏偏只有我的黑魔法，那诡异的白骨召唤术可以顺利施展。

我想，就连我也已经猜到我们面对的敌人究竟是什么人了。

※※※

“我们的对手当中，似乎有几种完全不同的人。”格拉切若有所思地说。

“我同他们刚交过手，他们当中有人懂得黑法术，但又似乎并不是道地的死灵法师；”克莉穆丝接着说，“他们当中有人像是射手高炎同族，但又不尽相同……”

“果真是那些黑暗精灵吗？”高炎的身子微微一震，“不，那些人不是艾里人，早就不是了……”

“黑暗精灵”！……在数千具地精尸体面前，愤怒的高炎已经同我提到过那些艾里王国的“叛逆者”，但“黑暗精灵”这个名字，现在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我想，格拉切和这个不现身的克莉穆丝如果对我们还存有戒意的话，这也是原因之一吧——我们这一队人来得如此突然，我们当中有暗杀者的“同族人”，甚至，还有人同暗杀者一样懂得一些黑魔法呢……

高炎凑近格拉切长老，交换了几句窃窃私语，然后他的表情变得更为严肃。

或许那些“黑暗精灵”涉及精灵王国的什么隐秘么？高炎同格拉切的那几句话，看来并不打算告诉其他人，连我也不能例外。

“是他们，真地是。”高炎吐出短短的几个词，然后闭上了嘴唇。

“现在你们该明白了，”克莉穆丝的语气还是那样略带不屑和挖苦，“真可恶！你们的出现已经破坏到我们原先的计划！”

“这是怎么说？！”阮达尔捺住性子问道。

“敌人本来已经采取行动，肆无忌惮。”克莉穆丝冷冷说道，“但你们这一队莫名其妙的人突然出现，让他们意外之下缩了回去！现在你们那个带奇怪戒指的女孩那奇怪的‘防身术’，只怕连地精诸部落都在传遍……”

看来克莉穆丝非常了解我们在荒原上的经历，其中有些细节格拉切长老也不可能告诉她，除非她那时也在我们身边！

“是的，我一直在暗中窥视，因为我知道我们的敌人一定藏得比我更深。”克莉穆丝说，“我所知道的所有情况，那些神通广大的家伙很快都会知道。”

克莉穆丝救下格拉切的时候，地精无论在地上地下都已经惨败！但这个冷静的首领，却已经在为强敌设计陷阱。

“在诅咒之地上，没有人会是他们的对手，”格拉切有些沉重地说，“但在这座废都！——一旦我们把魔力漩涡打开，诅咒就会在这一带失效。”

所以克莉穆丝一面逃回地下城，一面也预计着敌人有本领在不久之后找过来。她布置那些小洞穴人乱敌耳目，大概也是诱敌计划的一部分。

“我们原想把走出甬道的人引近漩涡，同时炸毁甬道！”然后在地下城四下埋伏的尼根人，还有被魔力漩涡强化了的魔法师格拉切，将同克莉穆丝一道，与敌人决死一战。

不错的战略啊……曾经当过埃拉西亚指挥官的我不禁产生了些许共鸣。我开始有些喜欢这个一直藏身的克莉穆丝——这个女洞穴人首领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人材呢？……

“可惜埃马他们等到的不是恶人，而是你们！”克莉穆丝把“你们”这个词说得很重。

“这不怪你们，射手高炎。”格拉切无奈地摇了摇头，“敌人是非常狡猾的，一旦他们稍生疑虑，这个计划就不能成功。”

所以尼根人只有提早炸毁了甬道，提早点燃了魔力漩涡。

他们再没有机会伏击敌人，而只能用阻断地穴来延缓敌人，然后硬碰硬打一场了。

※※※

“你们……现在可以动员多少人？”我问。

到现在为止，我所见到的尼根人所有的“兵力”，就只是那些荷矛的洞穴人孩子而已。或许，克莉穆丝已经事先把尼根大军埋伏在城池周围？

“所有人都已经隐蔽和疏散了，至于附近的埋伏，”克莉穆丝顿了一下说，“我们埋伏在周围的所有尼根战士，有一百五十二人。”

“什么？！”我以为自己是没有清楚洞穴人首领说话的口音。一百五十二人？……这个数字一定是我听错了吧？

“你没听错，是一百五十二人。”克莉穆丝平平淡淡地说，“一百五十二人，其中还有一些女人，也有老人。”

“难道……”高炎吸了口气道，“难道这就是地下城的全部人马？！”

原来这座尼根的“废都”，并没有太多的遗民。

“还有我们，我们啊！”埃马终于还是忍不住插嘴道，“尼根少年第一步兵营，二百人！还有其他伙伴，他们也想加入的……”

我听得暗暗皱眉。即使加上三四百小洞穴人，这裏的兵力也不过只有五六百。我是还不了解敌人的底细虚实，但他们至少可以把几千精锐地精打得无力还手，全军覆没。

而洞穴人的战斗力，不会比地精战士强多少的啊……

“你们是畏怯了吗？”克莉穆丝哼了一声说，“你知道我们的对手是几个人？！”

“多少人？”

“他们或许只有一个人！”克莉穆丝依然用冰凉的语气说，“但是，他们又象是成千上万。”

“这话不通啊……”艾克斯挠着头叫出声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克莉穆丝。”沉思着的高炎抬起手臂阻止住弟子的喧哗，“面对那些拥有暗杀术和神秘魔法的敌人，几千的兵力也毫无意义……”

“既然人多也输，人少不更要输？”阮达尔大概已经被克莉穆丝不逊的态度刺|激到，“你在暗中吹了半天气，到底有什么能打赢的计划吗？”

“那一百五十二人，结成团队的话或许敌不过他们一个照面。”格拉切郑重地说，“但克莉穆丝布下的这些人，只是分散在各处发动陷阱而已……”

这座地下城，在刚才魔力漩涡点燃的同时，漩涡的魔法力正源源不息地穿越我们的头顶和脚下，顷刻充盈了城池内外无数的“机关”和陷阱。

“几天以前，克莉穆丝首领就已经觉察到有恶人会来呢。”埃马说，“这些天，我们步兵营就在和大人们一起布置陷阱和‘地雷’呀……”

“敌人的核心战斗力，人数并不多。”克莉穆丝分析道，“他们很可能只是几个法师和暗杀者，但他们擅长使用幻术和驱役鬼怪……一旦他们的黑魔法和暗杀术在‘诅咒之地’上施展开，他们的攻杀力就有如千军万马……”

“但是他们毕竟只有几个人。”高炎会意道，“地下城附近并不是适合他们的战场，在他们施展开手脚之前，如果你们布置的各种机关陷阱先发挥作用的话！……”

只要那些魔法机关中有几个能对无备的敌人作效，只要那样的话，那些不可一世的“暗杀者”，包括那几个黑暗精灵，就会很被动——这时，趁着敌人的混乱，还有格拉切长老的魔法和高炎的神箭——这也就是尼根人唯一的胜机了！

高炎的眼神一亮，但很快又罩上了阴翳。我知道他在担忧什么。

由于我们的意外干预，那些暗杀者似乎已经改变了追杀长老的“节奏”……他们还会毫无准备地往圈套里钻吗？……

我了解了克莉穆丝的心情，她精心布下的杀局，或许会付之东流。

“看样子，来了！”格拉切忽然仰起头。

长老刚才打开的“魔力神眼”，现在正映射出地下城周围的山冈和川原。

※※※

在魔力神眼神奇的洞察力之下，幽暗的地下世界雪亮得如同白昼。

在城门口那片爬满霉菌和棕色苔藓的地面上，正有一团团硕大的暗影轰隆隆地碾压过来。

“嘣嘣！”还没待我们看清楚那是些什么物体，从城门外侧就传来一连串巨响，这座稳固如山的古城竟然被震得隐隐有些颤抖。魔力漩涡的银光，顿时就象被风吹动的烛火，呼呼地晃动不已。

“这是什么来的？”海莉的语气里略带慌乱。

似乎是敌人的魔法攻击，但这样的魔法，我和海莉都闻所未闻。事先没有一点征兆，“魔力神眼”也窥测不出敌人魔法师的形迹，但这万千团黑乎乎的巨岩，突然凭空生出，顺着平缓的地面，以难以相信的速度一路撞向我们的城池。

“这是驱役石兵！”克莉穆丝大呼道，“不能让这些石头突破城墙，不然它们会象黑骑士一样横冲直撞！”

“这是暗杀术，不是魔法。”高炎对我说，“兰，他们果然是黑暗精灵，是艾里的死敌……”

我知道，事已至此，高炎不会放手不管，听任那些黑暗精灵用这可怕的“暗杀术”继续杀人。

高炎已顺着那点满银灯的路奔回去，路的尽头，地下城的城门，自然是整个城墙上最薄弱的地方。

“别跟上来！”高炎头也不回地说，“你们的箭和弓都对付不了石头！”

“不！”我还来不及做反应，倔强的维蒂斯已经跟了上去。

这下再没有人留在原地犹豫！大家轰然涌向城门，连同那些小洞穴人，也一起密集地向正在被黑色巨石轰击的城墙边跑去。

“乓！”就在我们奔到城门的那一刻，听到的却是石闸门连同山梁一齐断裂的声音。

十余块黑石正从那尘烟中滚出，如同受惊的野马一头扎向迎面而来的人群。

“中！”光之射手大呼。铁弓弦响，带起一道耀眼的光华。

光箭命中巨石，小小的箭头不能把狂奔的巨石碰回去，但光魔法却在岩石上瞬间绽开！

这个辉煌的瞬间之后，那些黑色的“石兵”竟象是被强光融化，化作粉末！光线消散，细碎的粉末仍然在水银色的气流中如雾一般蒸腾着。

“外面！”海莉大声提醒道，“外面还有好多……”

“你们退！”高炎一跃已占住城门的门洞，把所有人挡在身后。

又是一连串的箭鸣，我看得见城墙外侧不断腾起的雾气，那是同样的黑石被光箭炸成齑粉。被城内的光线一映，那粉尘结成的雾气闪射出一片片簌簌落落的银光。

但高炎只是一个人，一把弓！在离他稍远的城墙外侧，巨岩撞击的轰鸣声响成一片。

一个缺口！我已经看见了城墙上的裂纹。我和海莉一齐赶过去，两块黑石撞破了我匆促布下的骨墙，却被海莉的引力盾勉强截住。“射！”维蒂斯他们几个合力一击，居然也炸开了这两块不驯的黑石，石块的碎片仍如同弹丸一般打向人群，洞穴人和狼人中登时一片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