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还有那边啊！”埃马忽然惊叫。

在城墙的另一侧，又有一股黑色如破堤的洪流窜了进来！

顷刻之间，这股洪流已经兜转向我们撞来——还是那些黑石，仿佛活了一样的黑色石头“骑兵”！

高炎！……高炎还守在门洞里，可这几十块巨岩，却从破损的墙体迂回进城了！

※※※

骨墙！还是骨墙……根本不需要咒语，只需要心念一动，这招黑魔法就会自然而然地涌出。

城门口已经是一片白骨的海洋！喀啦啦一阵怪响，那些乱滚的黑石陷在了骨堆中，仍然狂躁地挣扎不已。

“你叫兰若是吧……”克莉穆丝的声音微带着诧异，清楚地从我身后传来，“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这个“首领”现身了？！我连忙扭转头，一条身影如电一般从我眼前擦过，绕到我的身前。我看到的只是背影，象夜色一样乌黑的背影。

“你的黑魔法用得真好。”克莉穆丝背对着我说。

“我……”我这才省起自己方才的做为，我的额边不由得渗出一片汗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刚才我是在有意地使用黑魔法了，我使用这诡异的骨墙术，就象我使用雷和露娜传授我的魔法一样驾轻就熟。

这不是“本能”啊……不再是生死之间无意识爆发的本能。或者说，现在这个本能已经让我习惯，我乐于有意思地去使用那令我堕落的力量了吗？

一失神间，一块巨石突然挣脱了白骨的藩篱，凌空向我砸来。

“白骨护甲！”我心中默念。黑魔法的力量果然随招随到，那坚硬的骨片如盾牌一般把巨石格开，我只是被反震得坐倒在地。

为什么？……我心裏暗自叫喊。

死亡的本能起作用的时候，我总会有瞬间的迷狂。米兰达她们都说使用黑魔法如饮鸩止渴，会让人逐渐失却本性！……可现在我是清醒的，我使用骨墙和骨甲，就象使用我手中的剑和盾一样！？

“每一个黑魔法师都是自以为清醒的，”克莉穆丝冷漠地说，“还有，一个人快死的时候也是他最清醒的时候。”

“克莉穆丝！——”我心裏一阵惶惧，“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克莉穆丝没有解释，她一纵身跃进白骨堆中，她的身形如同一只轻盈的雨燕在黑色巨石上一一点过。不知她用的什么手法？——每一块被她碰过的黑色石头，就象被优美的牧笛催眠的羊儿，渐渐地平静下来。

“了不起啊，首领！”小洞穴人们纷纷欢呼，“克莉穆丝好厉害！”

只是片刻之间，闯入地下城的黑色石兵已经彻底安静。克莉穆丝凝立在一块巨石之上，一身精短的黑衣，连同脚下的黑石，恍若一座雕像般浑然一体。

她不是洞穴人！这是一个人类女孩的美妙身影啊！？——克莉穆丝，这就是克莉穆丝？……可是埃马他们怎么会把她称作首领的呢？

城门口那边，高炎的箭鸣声越来越急！“这样不行，那家伙是早有准备的，他的石兵太多！”

“让我来吧！”我们抬起头，格拉切长老不知何时已站立在城门上方，那道破损的山梁之上。

城门外侧，仍有无数的隆隆声如滚雷般袭来。

※※※

“没轮到你呢，格拉切！”克莉穆丝大喊，“他们想引你先动手！”

格拉切举在空中的手臂生生地停顿住。在他的身周，水银色的薄光正如旋风般回荡。

“魔力漩涡的力量，现在全在长老一人身上……”高炎略略后退，退到我们身边。“我想长老现在的法术威力，一定不在那个巫师迪米尔之下。”

迪米尔一个人的流星火雨就几乎让全石城的精灵和矮人覆没，现在对面那个驱役石兵的敌人，恐怕也承受不了长老的一击。

但他狡猾地隐藏着自己，他要用这似乎无穷无尽的巨石轰击来消耗我们的实力吗？

“想得美！”克莉穆丝哼了一声，向我的方向略略侧头。

我这才看到了她的面孔，她真美，美得仿佛玉琢冰雕。

这样美的人类女孩，怎么成了尼根人的“首领”？这样美的女孩，为什么迟迟不愿在我和高炎面前现身露面？

又是一阵闷响，又一群黑色的石块砸在城墙根上。

高炎一个人的光箭射不退它们的，克莉穆丝又阻止格拉切出手，我们现在还有什么办法招架敌人？

望着碎裂一地的骨墙，望着森森白骨之上碧莹莹的光点，我的心底忽然有些隐约作呕。

“兰姐姐，你别在用黑魔法啊！”海莉按住我的手提醒道。

轰地一声，十几块黑石又窜到了方才坍塌的那个城墙缺口上。

“埃马，发信号！”克莉穆丝忽然对小洞穴人下令道。

“信号？！”我微微一怔，一朵水银色的焰火已升到空中。

城墙内外，顿时有无数团水银色在意象不到的角落燃烧起来！在那个城墙的缺口上，黑色的巨岩也被这水银色的火焰笼罩，仿佛被野火毒烧的猛兽一般，这些诡异的石头竟发出咝咝的“喘息”声、“哀嚎”声。

“这个是……你布置的魔法陷阱！”我恍然大悟地盯着克莉穆丝。

顷刻之间，城墙之外的整片地面都已经被水银色的火焰点燃，那铺满地面的苔藓和霉菌被炙烤出一股呛鼻的焦味，那些黑岩石被这烟火一熏，竟然如受惊的牧群一般四散倒退。

这前所未见的奇景惊得我们目瞪口呆。

“你破了驱役石兵的暗杀技？”我问克莉穆丝，“你怎么知道的……克莉穆丝？！”

克莉穆丝怎么会知道，用这种奇特的火魔法陷阱，就可以烧退那些石头？

克莉穆丝看了我一眼，却象是不愿理睬我一样。“敌人的招数是破了，但我的陷阱也毁啦！——本来这些陷阱应该有更大用处的！……”

说来说去，她还是怪我们这队人不该出现。

她的眼神只是一闪而过，可不知为什么，我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难道我见过她么？……我见过这样一双眼睛么？

“事情没那么容易结束啊！”高炎和阮达尔正在号令大伙儿继续提高警惕。

“那个精灵好象懂得不少嘛……”克莉穆丝似笑非笑地说，“的确……驱役石兵只是暗杀术里边最粗浅的伎俩！——我们的对手还有不少下文呢！”

“下文！……”话音未落，一丛丛灰色的影子就迅速地漫过仍在燃烧着的水银色火焰。

“这是些什么人啊？！”艾克斯大声问离他最近的阿尔维斯。射手团员眼力出众，已经辨别出那些灰色的影子有手有脚，仿佛人形。可这些“人”却丝毫不怕那水银色的火焰？！这些魔法陷阱或许就连岩石也能烧成灰烬，但这些灰色的人影却若无其事地踏过火焰，穿越火场。那些灰色的影子，被水银色的火光一映，竟仿佛透明一般……

不……这些人不是走过来的，而是“飘”着向我们靠近！我看见他们的整个身子是虚悬在空中，仿佛低空浮过的云彩。

※※※

“这又是什么招数？”克莉穆丝没有答我。我伸手去拉高炎，可高炎正用诧异的目光注视着跟前这位“洞穴人首领”，他竟象是浑然没听到我的问题。

只是一转眼，那一群灰色人影已经飘近城墙。一接近城墙，他们的速度陡然间变得更快！

瞬息之间，这些家伙已经穿越城墙，进入城中！

“瞬间移动？”海莉失声叫道。

他们不是攀爬，也不是飞跃过城墙。他们的身影直插向城墙脚下，然后就在城墙内侧冒了出来！

“不是瞬移！”高炎沉声道，“这些家伙全都是幻影，可以象烟一样穿透实体！”

幻影？“烟”？

他们已经迫近，他们灰色的轮廓变得清晰。他们俨然是一个个铁甲的剑士。他们的手中挥舞着明晃晃的刀剑。他们灰色的盔甲严实地裹住面目，尽管不如埃拉西亚的剑士那样魁梧，却也武装到牙齿。

“幻影！？”阮达尔大叫一声，挥剑劈向一个当先冲来的家伙。如果对方真地是空无一物的幻影，这实实在在地一击势必能揭它原形。

“铛！”我们却听到实实在在地刀剑相交声！这一击震得那灰甲剑士如一朵云团一样荡开，但蜥蜴人阮达尔也被碰得倒退两步。

“这怎么可能？！”大家心裏一阵发毛。

制造各种幻象的法术我以前也遇到过，卡特琳曾经用大天使的幻象惊退死灵部队，而米兰达和凌也在溿岚泽大战中用飞龙幻象震慑住万千敌人——但这些幻象本身并没有战斗力的？！

可我们眼前的这些幻象，高炎所说的幻象，就同那些真实的敌人一样挥舞着武器！？——难道，是高炎弄错了么？

“这些是幻象没错，”克莉穆丝冷飕飕地说，“但暗杀者操纵幻象一样可以杀人！”

暗杀术不是魔法，在某些方面，它甚至比魔法更不可思议。

“克莉穆丝……”她对暗杀术的了解，看样子比高炎更深。她这个洞穴人首领，究竟是什么人物？……

一转念间，灰甲剑士已经全部掩杀上来！

“就把他们当作实实在在的敌人对付好了！”我举起雷的宝剑，现在再没有人敢无视这些幻影的武器攻击了。

城门上下，顿时一场恶战。距离太近，高炎的光箭和海莉的魔法都生怕误伤同伴，不能尽情施展。

我生怕那些黑魔法再从体内自然流出，也不敢再想那些魔法和咒语。我只是凭借剑术格杀，那些剑士的来势太凶，这样混战片刻，就算我们支撑得住，那些洞穴人孩子中一定会有很大伤亡。

“阮达尔，护住我背脊！”乱战之中我无法接近高炎，就先努力向这个蜥蜴人靠拢。

背后有这个可靠的战友掩护，我开始全力寻找围攻我们的那几个剑士的破绽。

“杀！”连续地格架之后，我忽然发现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先打倒一个敌人也好！

“当心！”耳边是克莉穆丝的喝止声，但我即使及时听见，也收不回剑！

我用全力扎出的一剑，刺进那个剑士的身体里，就象刺进了一团雾气，没有一点着力之处。

“幻影——！？”我这才从白热的搏杀中省悟，我感到不妙，可这怎么可能……

这些家伙用真刀真枪杀人的时候，他们的躯壳却依然是空无一物的幻影？！——那样的话，这些家伙岂不是立于不败？！……

那个克莉穆丝，为什么不早点提醒大家？——这幻影是怎样的，这裏好象只有她一人清楚。

我来不及后悔了。用老了的招式改变了我身体的重心。我离开阮达尔的掩护一头撞了出去。与此同时，至少有三个灰甲剑士的剑递到了我的身上。

我没办法措手招架，我想我一定会受伤。可是！——一柄利刃的寒光擦身而过，那是一柄短而锋利的匕首，带着森森的寒气，霎时把刺向我要害的几把刀剑尽数搪开。

然后我看到了那双眼睛，那双绯红色的眼睛！

“克……克莉穆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