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戈扬早就在觊觎地精部族的领导权，”克莉穆丝说，“这次在蛮族地区爆发大规模的诅咒和瘟疫，大家都人心惶惶，米戈扬借此煽风点火，反对格拉切的治政方略。”

“我不能肯定米戈扬本人是不是同暗杀者有勾结，但暗杀者们的出现确实给了他机会——格拉切长老的几千地精覆没，然后米戈扬同你们遭遇，并被你们击退，”克莉穆丝分析道，“但他不难让族人相信，你们就是制造诅咒的‘暗杀者’。”

所以，在格拉切长老失踪的时候，米戈扬就可以调动整个地精部族的力量，在这一带展开搜索，寻找我和高炎，为死难的同胞“报仇”。

这样，米戈扬就可以代替生死不明的格拉切，成为地精部族的实际领袖！

“这么说，地精的大队人马很可能就在附近？！”维蒂斯质问绯红道，“那你刚才为什么还随便出手杀人？我们不但暴露了行踪，而且地精们更会相信米戈扬对我们的污蔑！”

“米戈扬派出的斥候都是他的亲信，即使我们不杀他们，他们也不会反过来相信我们的，”克莉穆丝冷冷地说，“我们杀人夺骑，是很可能惊动地精，但我担心的根本不是他们！……”

说话之间，克莉穆丝的手臂忽然硬生生扳住狼颈！狂狼怒号一声，在疾驰中收住脚步。

“果然……”克莉穆丝说，“果然这些家伙比狼骑兵来得更快！”

“什么？”我猛然抬起头，天空的一侧，正有一大片乌云轰隆隆地翻滚过来。

“又是那些石像鬼！”维蒂斯吸了口凉气道，“这些家伙也从地下陷阱中爬出来了？！”

“就算那些石像鬼爬得出来，也没有这么快！”克莉穆丝说，“这很显然是他们的接应部队！他们把那么多兵力投入地下，不会不留一些后备队的！”

这些不怕刀斧的石像，这些行动迅捷的“魔翔军”，实在比米戈扬的狼骑兵更难缠——何况，我们谁都不能确定，它们当中是否还隐藏着其他暗杀者——象茵迪雅·流萤和京那样的可怕人物？

“现在我们的状况，只怕一个照面也撑不住啊！”我看了看克莉穆丝身边的艾克斯，还有维蒂斯坐骑上的阿尔维斯，就算这两个男孩行动如常，我们也不能够抵挡这好几百个来势汹汹的石像鬼。

“我想，这些笨蛋的主攻目标不一定是我们呢？”克莉穆丝忽然淡淡一笑，“我就是想看看，跟在我们后面的那些家伙，是不是更对‘魔翔军’的胃口？！”

后面……我们后面？！

我扭回头张望，我望见的是一大片黄漫漫的烟尘。至少象是一千名埃拉西亚的冠军骑兵，才能造出这样的声势……

埃拉西亚的骑兵此刻当然不会出现在这片西部戈壁，随即我听到一连串尖厉的狼啸，这啸声惹得我们坐下的几头狂狼也按捺不住，在我们缰绳和刀剑的挟控之下，它们仍发出呜噜噜的低吼，响应着那正在接近的狼群。

狼骑兵！——米戈扬的狼骑兵主力吗？

“这些狼已经追踪我们一阵子了，这些石像鬼也在找我们。”克莉穆丝稍稍扬了扬眉头，“现在我就让它们同时找到——接着就看看后面的好戏吧？”

※※※

“你一路把我们带到这裏，就是想把石像鬼和狼骑兵引到一处吗？”绯红或许出龙穴之前就有了计划，她熟悉这一带的地形，她或者早就估计出两路敌人大概的动向？！

“这两路敌人都不好对付，幸好他们之间也是敌对的。”克莉穆丝冷静地说，“我们这样是有些冒险，不过强敌环伺，我们也只有趁乱才能突围了！”

“这一边！”克莉穆丝轻叱一声，兜转狼骑朝着狼骑兵大队直冲过去！

我也只有催动坐骑尾随着绯红，我以前也经历过许多紧急、混乱的局面，但这样不由自主地完全听从另一个女孩的指挥——这好象还是第一次。

“跟上，想让那个男孩作你陪葬吗？！”克莉穆丝猛地回头，衝着稍稍掉队的维蒂斯怒喊。

维蒂斯无暇搭话，她用力夹住阿尔维斯，好歹维持住狼背上的平衡，勉强跟上了克莉穆丝坐骑的步伐。

我们这一番反向急驰，让原本追赶我们的狼骑兵也有些措手不及，克莉穆丝这时突然甩出匕首，这脱手一掷藉着狂狼冲击的去势，竟然腾出很远，准确地把两个狼骑兵射得贯穿倒地！最前面的几个地精骑士不自觉地勒住狂狼的缰索，他们的脚步稍稍一顿，随即后队的狼骑兵就撞成了一团。

“闪！”这时我们同狼骑兵大队还有不到半箭距离，绯红忽然示意我们变向！维蒂斯几乎控制不住狼头了，幸好我早已经有留意，这才及时凑近了她。我探出一只手臂挽住了正在被狂狼甩脱的阿尔维斯，维蒂斯的压力一减，也顺利地扳转了狂狼平治的方向——

我们五人三骑，在即将同狼骑兵撞到一处时突然九十度折向，朝着敌人侧面的空当斜次杀出！

如梦方醒的狼骑兵立即克服了短暂的混乱！他们的侧翼迅速朝我们拢过来，他们是几千人的强大部队，怎么会容许我们这一小撮对手从自己的“胸膛”边滑脱溜走呢？

“侧面，留神侧面！”我朝着克莉穆丝大喊，雨点般的飞斧正从狼骑兵一侧射过来，我慌慌张张地打开了“暴风神盾”，把维蒂斯也翼护在了另外一侧——可是克莉穆丝一骑跑得太快！——现在她手中也没了兵刃，她该怎样抵挡这铺天盖地袭来的利斧？！

克莉穆丝没有抵挡！无数柄飞斧“穿过”她的身体，就仿佛穿过一层薄雾般的虚影。

又是“暗杀术”？！我心中一凛。

转念之间，我们坐骑的另一侧就传来金石交鸣般的刺响！……

地精骑士的飞斧透过绯红的虚影，噼噼啪啪地打在了那一大片飞扑过来的“石像”之上！

那些石像鬼也追得好快！如果不是地精骑士的飞斧“及时”搅局，只怕我和维蒂斯也要被攻得手足无措呢。

“艾克斯——艾克斯！”维蒂斯却只顾大喊着——克莉穆丝突然雾化消失，怎么就连她坐骑上的艾克斯也一并消失了？！

“紧张什么？！艾克斯给你！”

现在阿尔维斯在我的坐骑上，维蒂斯的怀里却忽然多了一个人！“啊？”那个女孩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惊得差点又握不住缰绳。

因为克莉穆丝的声音不在我们前方，也不在我们后方，不在我们的左边或者右边——克莉穆丝在消失之后突然出现，她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我们头顶上飘落下来。

狂狼仍在平治，我一面紧控着狼颈的缰索，一面微微抬头。

然后我看见了绯红的眼睛！克莉穆丝的身影如同一只低飞的雨燕，黑色的披风如翅膀展开。

“这片战场，留给这些笨家伙互相收拾吧！”克莉穆丝若无其事地说。

※※※

片刻之后，我们已经离开那片戈壁，置身在一处僻静的山谷。

“真地逃出来了——！”我长长吐了口气。刚才一阵兵荒马乱，我也只管纵开坐骑，竭力尾随着绯红。绯红一路指东打西，不断折返变向，几番冲突之后，我们周围终于不再有喊杀之声。

“可以停一下了……”克莉穆丝飘浮的身形尚未落定，维蒂斯的身子已经歪倒在狼背上，“哇”地一声呕吐开来。

克莉穆丝迅速从她怀里抱过艾克斯，我们俩合力把两个昏迷不醒的男孩放平在地。无论如何，他们的呼吸仍然是均匀的……我心中这才稍稍安定。

然后我站直起身……可我双膝一软，竟然又半蹲半跪下来。

骑狼真不同骑马，这半天的狂奔，让自诩骑术精湛的我早已腰疼腿酸。“见鬼呢……”我暗自诅咒着，如果可以选择，其实我再不想骑上狼背了——那滋味简直比茵迪雅·流萤的“心灵冲击”更折磨人。

我索性坐倒在地上，仰着头环顾四周。这片干燥的山谷光秃秃的，望不见一棵树、一株草。但山岩之间却有很多嶙峋的凹凸起伏，冬日的太阳斜斜一照，映出无数大块大块的阴影，万一追兵突然掩袭，我们也不难找到一些地方暂时藏身或者负隅一战。

“其实我倒是很奇怪，”克莉穆丝大约也在同我担忧一样的问题，“我们才到这裏，那些家伙就追不过来了吗？——就算那些石像鬼缺少一个能干的指挥官，可是地精那边呢？米戈扬到哪里去了？——”

刚才我亲眼目睹了石像鬼和狼骑兵的混战，对我们来说很有些侥幸的是，“魔翔军”方面没有再冒出一个类似茵迪雅的角色——于是数量占优的狼骑兵同魔翔军斗了个旗鼓相当，他们手中沉重的飞斧似乎能够砸伤那些石像相对脆弱些的翅膀——两方敌人由此斗得难解难分，再加上克莉穆丝的机智和“潜形术”掩护，我们终于勉强脱身……

“但是我始终不明白，米戈扬本人为什么不在？！”克莉穆丝的神色里仍然带着不安，“那些狼骑兵的确是他手下的主力啊——他怎可能放任手下精锐同强敌消耗，自己却脱离战场呢？！”

这个米戈扬……我也不禁沉吟起来。这个米戈扬决不象当初看起来那么简单。他对我们先前的“误会”是有意的，这个地精将军关心的是他自己的权力，而在那一方面，他可一点也不糊涂。

我想，绯红一直都在揣摩他的立场，她也同我一样怀疑，一样在猜测米戈扬本人的阴谋，同茵迪雅和魔翔军背后的那个阴谋是否已经勾连——所以她宁愿冒点险，也想制造米戈扬军队同魔翔军、暗杀者的直接冲突——绯红也是想试一试这两路敌人之间的微妙关系吧……可是，由于两方面的领导者刚才都没有现身，这一试也就没有了预期的结果。

“你们……”维蒂斯在一边听着，经过一阵喘息的她脸色已经没有那么难看，但她对克莉穆丝仍然有深深的戒意。“——克莉穆丝，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如果米戈扬和石像鬼早就串通？！——如果他们早就串通，我们刚才这样撩拨他们，现在我们还能逃到这裏么？……”

维蒂斯仍然不服气克莉穆丝，不相信她会真地为我们着想……的确，刚才那两路敌人万一不作自相攻杀，我们岂不是插翅难飞？

“因为你们都根本不了解米戈扬，”克莉穆丝轻轻哼了一声，“你们根本不了解地精部族的内情……这一些，我还要一点点给你们解释吗？！”

“……姑且算了吧……”我叹了口气，我只希望有什么办法，能至少暂时排解维蒂斯和克莉穆丝之间的僵局——“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无论如何，继续骑狼奔逃实在是一件太夸张的事情，就算我们有这个能力和体力，我们这样的行动方式也已经被两方敌人了解。

“可是，不骑狼的话我们怎么走？”维蒂斯担心地顾视着两个男孩……艾克斯和阿尔维斯，他们俩已经持续昏迷得太久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