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识到现在是在夜里,我似乎是在一座温暖的房屋中,不远处微微晃动着通红的炉火,一点明亮的蜡烛,正伴随着一个人的脚步声朝我移动。
“你醒了?”还是那个男子的声音,这个持蜡烛的人,就是把我扶上雷鸟、然后把我催眠的家伙。
我端详着这个家伙,他的眼睛正在烛光中闪亮。他是一个人类,而且还是个相当俊朗的男子。他披着修长的袍服,我大约知道,那是布拉卡塔尔的魔法修士们的服饰。
“……你是谁?”他显得有些文弱,我起初可想象不到,控制那只凶狠雷鸟的,会是这样一个男人。
“我是谁?……”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这个男子却显得有些迟疑。
※※※
“我的名字啊?……”他想了想说,“你,就叫我阿莱汀吧!”
“阿莱汀……”可我看得出他的表情,这多半他真实的名字,他为什么要说谎呢。
“……那么,你叫什么?”阿莱汀反问,他的眼神里总是有些闪烁不定。
我警惕地想欠起身子,可我的动作立即牵动起身上好几处的疼痛。
“真对不起……”阿莱汀伸手扶我,现在我却没有力气拒绝。“筑的野性太强,我还是不能完全控制它,结果让你受了伤……”
阿莱汀语焉不详地告诉我,他不是筑“真正的主人”——这只雷鸟的主人因事外出,所以筑“暂时”没人节制。
“我已经对你使用了治疗魔法,”阿莱汀这时候的表情确实显得十分专注和关切我。“但我担心目前的治疗针对作用很有限——怕你介意,我还没有真正检查过你的伤势……”
“不,不需要。”我当然不愿意这个陌生男子碰我,更何况我还没有解除对他的疑虑。
表面上看,这个人对我并没有恶意,他谈吐斯文有礼,也让我逐渐有些好感。
只是他真地隐瞒着什么,包括他自己的名字——他的表情暴露了他的弱点,他看来是一个深居简出,很少同别人打交道的人……所以就连扯谎也还不够熟练。
“这裏是布拉卡塔尔一个废弃的边哨,也是我修炼的居所之一。”当他说的话或许接近事实的时候,阿莱汀的神态才明显放松,“这裏非常清静,尤其是冬天野兽绝迹的时候……从很小时候我的冬天都在这裏渡过。”
对于修炼者来说这裏很好,不过对于旅行者来说就不愉快了。这裏向南越过火山群,就是克鲁罗德广袤的荒原——今天我走的就是这样一条路,最后我磨破了脚趾,又被雷鸟攻击到站立不起。
“我确实很奇怪,你一个女孩怎么会孤身闯到这裏?”阿莱汀迟疑了一下问,“……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你是真地不愿意说么?”
“我,我叫维蒂斯。”反正他在蒙我,我为什么要诚实告诉他?我顺口就这样回答了,就连我自己也有些奇怪,我为什么要使用她的名字。
我至少是想冒点险试探一下这个阿莱汀——在这个大陆上,维蒂斯的名字决不象兰若那样有名,至少对于一个布拉卡塔尔的魔法师来说,维蒂斯这个名字毫无意义;但如果这个阿莱汀并非无意间遇到我,如果他同光万一有联系……这个名字或许会在他不擅长掩饰的面孔上造成反应。
阿莱汀的脸上竟然真地产生反应!
那是一种莫名惊异地表情:“你叫维蒂斯,是叫维——蒂——斯吗?”他竟然拆开音节一字一顿地问。
“怎么了?”我仍然藏在褥子底下的手本能地按在腰间,然而我的武器已经不在那里。
“没,没有什么。”阿莱汀不自然地笑了笑。
这时候,房屋外面传来了雷鸟急促地啸声。
“我出去一下!”阿莱汀说,“你有伤一定得躺在床上!——附近地形险恶……还有毒虫猛兽,你千万不要离开!”
哼……我暗暗哼了一声,刚才他自己还说,一到冬天这裏就“野兽绝迹”,他这个谎话更加地不高明。
阿莱汀刚刚离开,我就咬着牙翻身起来。那只可恶的雷鸟在我的身上造成了好几处擦伤和淤伤,但经过这一阵喘息,我终于还是能够行动。
即使我还无力逃离这裏,我至少也要观察一下周围,探查这个不知底细的布拉卡塔尔人。
这确实是一个典型的魔法修士的房间,微微散放着松香气味的书架,陈旧但码得还算整齐的书卷,几个玻璃烧杯,天球仪,水晶透镜……如果说这个家伙同一般的修士有什么不同,就是他的家务处理得太好了一些,如果没有一个女孩在帮他收拾的话,那末他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女孩。
我原本是想走出房门,但我笨拙的脚步带到了阴影中的一片地毡,这片地毡掀动起一张堆放杂物的台基,辟离旁当……刚才平平整整码放的书籍家具,竟然连锁反应地倒下一片。
“该死!”如果我暂时还留在这裏,这家伙回头来怎么同他说?……更倒霉的是不知什么物事勾住了我的一只脚踵,本来就乏力的我一时间甚至爬不起来。
我好容易翻转身,看清楚那条丝线结成的缨络——这分明是悬挂什么东西用的,但这裏被我弄得一片狼藉,我恐怕已经不可能把它複原……
又花了一些力气,我才脱开扭在脚上的丝绳,我有些赌气地把绳头向一旁拽开——叮当一声金铁撞击,一柄剑就不知从何处跳到我的脚面上。
还好敲到我脚上的不是剑刃,我摇了摇头把这柄剑拾起来,然后我的心头一顿,目光再也不能从这剑上移开。
——这是我的剑!我久已失落在尼根废都的佩剑!
※※※
我决不会认错这柄剑,这是雷留给我的剑。我带着它从埃拉西亚走到尼根,从异界陷阱直到勒穆利亚。它一直给我坚持下去的信念,我一直把它从回忆之地带到旧大陆,却在废都的激战中丧失了它。失剑的遗憾缠绕着我好久,可今天在一个布拉卡塔尔魔法修士的房间里,我意外地重新看到了它!
这个阿莱汀怎么会得到这把剑的?……除非在废都激战的时候他也在场。如果他当时也在废都,那末他究竟是我们的朋友还是敌人?!
我回味着他听到“维蒂斯”这个名字时候惊讶的表情,他是一定听说过维蒂斯这个名字却不承认——很可能他就是敌人的同党却不愿暴露身份,现在的他急急离开是去通风报讯么?!
无论如何我只有制服阿莱汀,然后好好审一审他的底细。我必须下定决心先发制人,因为以我现在的状态,并没有把握正面对抗一个成年男子,何况他还懂得不少魔法!
我忍着疼痛蹲伏在门边一侧,我专心地倾听屋外呼呼作响地风声。
那只雷鸟的叫声暴露了他回来的动静!我留意着他逐渐接近房门的脚步声,同时也暗自庆幸这间屋门不够大,至少那只讨厌的雷鸟筑钻不进来。
来了!厚实的木门在缓缓移开,一只手正在掀木门后面的兽皮帘子。
“来吧!”我的手臂虽然乏力,但这酝酿很久的一剑总算不慢。这个人的手还没有离开帘子,我的剑已经在他的咽喉。
这个人!……
这时候我定睛望着他,他不是那个阿莱汀!
“铛”地一声,我的剑不知不觉已掉落地上。
“兰若!”这个人大喊着,这是一股喜出望外地喜悦,“是你吗?真地是你!?”
“阮达尔!”我认出了他,我也高兴得不知所措,任凭他把我深深地抱在怀里。
阮达尔,蜥蜴人阮达尔!……召唤之门崩溃的那一刻,我以为我再也遇不到他了。
“我以为再遇不到你了,兰若!”阮达尔小心地把我放开,他已经觉察到我周身是伤。“……当时我在地穴中摸索,我发现了你的剑,却不知道你在何处……”
“高炎和你在一起吗?……”我和阮达尔异口同声地问,然后我们相顾黯然。
当时整个地下世界都在坍陷!侥幸躲过魔翔军的阮达尔却滞留不退。他终于还是没有找到我,若不是遇到这个布拉卡塔尔人,他就至死都被困在地穴中了。
“嗯,其实我不是布拉卡塔尔人,”阿莱汀这时候也进了房间,屋子里的一片狼藉最初把他吓了一跳,但他也没有多问,只是把我先扶回床上,然后耐心地同散乱一地的魔法卷轴“战斗”起来。
“对不起,我不叫维蒂斯。”我有些过意不去地说。
“这不怪你,”这个冰雪聪明地魔法修士好象已经猜到了刚才我的想法,“……先是我没说真话才让你怀疑,你不叫维蒂斯,我也不叫阿莱汀呢……”
“刚才雷鸟把你的消息传过来,听说有一个受伤的叫维蒂斯的女孩……”阮达尔说,“我立即赶过来看看,没想到遇到的却是你!……原来你和汝斯·沃文还没有互通姓名,并且误会起来了啊。”
“你说他叫什么,阮达尔?!”我不禁愣了一下。
“汝斯·沃文。”这个年轻魔法师脸上微微一红说,“是的,我真正的名字就叫汝斯·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