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即使他不发一言，也在暗中“影响”我么？

如果真地是他，真是他把我引领到这裏，只怕还有更深的用意？

※※※

我在几座连绵的山头上稳住了军队的阵脚，现在我们可以略略喘息，居高临下地观察一下周围。从昨天傍晚目睹冰魔城堡被毁，昨天深夜随同布拉卡塔尔人失陷在诅咒之地，经过整个清早匆忙地行军，现在我才感觉得到姗姗来迟的阳光。

整个诅咒之地都仿佛笼罩着一层深灰色的雾气，只有我们立足的山峰绝顶沐浴在日光之下，有如深灰色海洋中的一片小小孤岛。远远眺望，千万道山脊上也已经覆盖着这种让人不安的青灰色云雾，只有一些零零星星的山尖上闪烁着朝阳的金光。

“天啊……”山脊上的灰色雾气似乎仍然在向上爬行！虽然速度很慢，但如果我们一直滞留在这裏，“诅咒”还是迟早会爬到我们脚下。

诅咒之地仍在扩张，没人知道它什么时候停止，是否会停止，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即使是山地最高之处的这些孤岛也会被它吞没。

我刚刚放松的心情立即收紧了——是的，我们总算暂时挣脱了诅咒之地，但它仍然在蔓延；这股神秘的诅咒扩张的速度更超过我最坏的估计，现在我们仿佛就在它张开的血盆大口之中。

更何况，或许就在不远处，一支强大的敌军正寻踪接近我们。

更何况，还有海莉，必须尽快脱离险境我们才能设法救治她。光的灵魂离开她的躯壳已经很久，她仍然没有醒来……我不知道，如果再这样耽搁下去，海莉公主还有没有可能醒来！

“这裏不能久留，”我对法师们说，“我们重新布置魔法阵，利用空间魔法远距离转移！——你们需要多少时间可以完成布署？！”

先摆脱诅咒之地，在结魔法阵转移！布拉卡塔尔人精神一振，现在他们总算普遍理解了我的用意。

“排布魔法阵不需要太长时间，但有一些魔法师在急行军后需要稍稍休息恢复。”一名白袍法师向我解释，“还有一个问题，将军，我们魔法阵传送的目的地锁定何处呢？——仍然是回魔法学院对么？”

“不，魔法学院是回不去了！”未待我回答，半空里突兀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艾瓦塔，火凤凰！他终于回来了！

“没有时间多说了！”凤凰降落在我面前，回複原形的艾瓦塔一脸焦急和严峻，他无暇多解释自己为何迟归，他要报告的事态实在无比严重：“我远远望见魔法学院，在那个方向上我没有遇到一个自己人，但却遇到了哈米吉多顿！”

“哈米吉多顿！——”艾瓦塔是说，末日审判魔法！？

“是的，我没法再接近魔法学院，因为那里已经被末日之火熊熊燃烧！”艾瓦塔的声音极其黯淡。“在那个方向上，我没有发现任何我们的人——即使他们还活着，只怕也无法来接应我们啦……”

“这不可能！”刚刚振作起来，正在排布魔法阵型的布拉卡塔尔人顿时哄然大乱。

“不是说闹的时候！”艾瓦塔喊道，“我还发现一支死灵大军在逼近这裏，它们当中有数百头幽灵龙，他们显然已经发现你们的动向！”

艾瓦塔告诉我，在我们来得及完成魔法阵之前，那些行动神速的幽灵龙一定已经开始向我们攻击了！

“好在在我离开之后你能带队离开平地。”艾瓦塔倒吸口气说，“如果被这些幽灵龙在诅咒之地上撵住，我们整个军团现在已死无葬身之地！”

“至少，现在我们的情况要比留在被诅咒的平地上好得多啦。”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先不去管什么魔法学院，至少在我决定向南方行军时，早已预想到很快会和敌人遭遇的。现在法师军团主力尚在，不论后方是否有变，我们首先要全力把眼前之敌击退。

※※※

敌人来了，它们来得甚至比我们预料得更快！白袍法师们才在几个制高点上站定，南面天空即浮现出幽灵龙身躯那水银般的闪光。

“这是你说的那队人马么，艾瓦塔？”我忽然有些怀疑——艾瓦塔先侦察到北面魔法学院的末日浩劫，然后又迅速折返，向南及时打探到敌人军队的动静？！——我原本很怀疑负伤的凤凰能有这样的速度，即使凤凰的速度足够做到，但他这样南来北往，刚才早应该经过我们身边，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迟迟没带给我们消息？

可我来不及深究这些了。虽然已得到艾瓦塔的警告，来得奇快的幽灵龙还是险些令我们措手不及。

白袍法师们发出无数灼热的火球射向敌人，即使是最小的烈火飞弹也大逾车轮，我们满以为这密集的魔法攻击即使不能把飞行的敌人尽数击落，这威势也足够把它们惊得逃散。

不少幽灵龙被火球命中，惨白的骨骼登时被炸得四分五裂。但它们竟没有一只掉头逃跑。

“这些幽灵龙是来自杀的！”艾瓦塔忽然叫道。

怎么？——我也看清楚了。这些幽灵龙背上没有黑袍的骑士，它们不是被训练成坐骑的侦察工具，而是被亡灵魔法驱役的完全不知死活的敢死队员！

在勒穆利亚，我早已见识到这种幽灵龙用于战斗的可怕，它们的行动快的诡异，它们的攻击附有可怕的魔法诅咒，它们简直就是魔法师的克星，至少寻常的魔法师决不是它们的对手——不知布拉卡塔尔的法师军团能不能抵敌得住？！

现在我多么想念“光之射手团”，惟有结合光魔法和神箭威力的“天狼击”，才能降服这些猖狂的鬼龙啊！

“高炎……”多少次，在我危难之际，都是他随同那绚丽的光芒横空出现。眼前又是令人窒息的厮杀，我的念头一闪，几乎是幻觉般地看到光箭那耀眼的白光。

不，不是高炎的光魔法，只是魔法师们发出的连环闪电——幽灵龙穿越了火球魔法的远程打击，布拉卡塔尔人连忙用闪电术再做截击。

“不要慌啊！”我猛然省悟，但那些魔法师们眼看敌人逼近，不待我这个“将军”指挥又已经纷纷出手。

这令我懊恼和泄气，我猜他们不是有意违背我、他们只是还不“习惯”听我号令，但他们两次三番地擅自行动，已经破坏了我预计的步骤。

是的，幽灵龙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世界上只怕没有任何活物可以抵受住这几百名法师联手的威力……但我们本应该选择更适合的歼敌时机。

幽灵龙的身躯完全靠怪异的魔法幽浮空中，一旦它们的身躯被布拉卡塔尔人的元素魔法破坏，那山岳一般的骨骼就被巨大的惯性牵引，顺着它们先前飞行的轨迹继续滑向我们的阵脚。

无数被火球和雷电燃烧的骨骼，带着批批剥剥跳动的魔焰，如同漫天流星砸落我们周围。

“散开！”只有部分魔法师来得及用护身魔法抵御这来势汹涌的残骸，更多的魔法师来不及施法只有慌忙躲避。艾瓦塔长啸一声展开凤凰之翼，为魔法师们遮挡住了大半打击。

只有少数布拉卡塔尔人受伤，无人阵亡，而幽灵龙毕竟全灭。我叹了口气。

但这一仗并不算成功，因为我们好容易抢先排布的魔法阵已经被拆散了。布阵的魔法师部分受伤，部分离开位置投入了战斗，即使是没有离开位置的魔法师也因为战斗和防御大伤元气——我们刚才的阵型已全部白费，除非我们给大多数魔法师一些时间休息，才能有召唤时空门的足够魔力。

只有时空门，才能使我们从这个被动迎敌的逆境中转移。

“但是，它们不会给我们时间的吧。”不出我所料，南面的天空又一次浮起水银色的飞行物体，趁着阳光，它们背上的黑袍骑士这下也轮廓清晰。这才是敌人真正的精锐，而在它们身后，大队的亡灵也正纷至沓来么？

※※※

“重新排布魔法阵，你们需要多少恢复时间？”我问部下的魔法师们。

“至少……三、两个时辰吧……”法师们的语气却毫无把握。原本布置回城术需要塞德洛斯亲自调度，塞德洛斯已死，布阵的红袍法师们经过长途平治和刚才的战斗，精神力更是大为削弱——看样子即使给足他们三个时辰，他们也未必能达成任务。

“如果让所有白袍法师也加入魔法阵呢？”我追问道。

“那样的话一个时辰就可以。”我的部下有些发愣，“可我们怎么能把所有兵力投入布阵呢，敌人已经到眼前了啊！”

是的，敌人已经迫近，我们根本不可能安静布阵。我的如意算盘是用白袍法师全力挡住这些鬼龙骑士，并且要赶在敌人的后继大部队到来之前完成魔法阵，利用它全军转移……可是单靠疲惫的白袍法师能挡住敌人三个时辰么？他们刚才已经抵敌不住幽灵龙的先锋部队，现在就算加上所有红袍法师，我们也不见得能打败这队鬼龙骑士。

部下们一定很不理解，这时候我们不全心全意应战，却考虑分兵布阵有什么意义？！

“不，不是分兵布阵，”我看了一眼越靠越近的幽灵龙，“我要你们全军布阵！”

只能有半个时辰！加上艾瓦塔的帮助，我们必须在半个时辰之内开动魔法阵！

“事实上我们还可以更快！”艾瓦塔微作沉吟然后很肯定地说道，“我们不需要远距离传送到比魔法学院更远的后方，我们可以在很近的距离上找到一个绝对安全之处——我们不需要消耗那么多魔力，这样我们可以在片刻之间就完成阵型！”

“近距离？”我又扫了一眼周围灰雾朦朦的群山，听艾瓦塔的意思，难道在我们不远处就有一个神秘所在，只要我们达到那里，就可以立即摆脱诅咒、摆脱纠缠不休的强敌？！

艾瓦塔刚才去侦察的时候，究竟发现了什么？！

我们四目相触，现在我们再没有慢慢分说的时间，但艾瓦塔的意念却清晰地映入我的脑海里……

“是凌……”我望着我的生命指环，一切已豁然开朗。

“他们来了，来了！”法师们在惊呼。

或许是受到第一队幽灵龙全灭的威慑，这一队鬼龙骑士来得并不快。他们只是稳步漂移而来，并在常规魔法的射程之外就开始两翼迂回——但现在它们终于做足了准备，再也按捺不住。

“我可以指挥他们布阵，我只需要一刻钟！”艾瓦塔飞快地对我大喊，“而你兰若将军，你能保证掩护魔法阵一刻钟么！？”

无数的目光顿时全投向我，我的胸口不由得也有些热血沸腾。

“所有白袍法师协助布阵！”我握紧手中的剑说道，“如果只需要挡住它们一刻钟，我一个人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