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让开。”耳边忽然传来绯红的声音。
刚才,我或许又昏厥了?但我确信,自己失去意识的时间并不太久。
我好象还在殿堂之上,只是身畔不再有血腥和尸体;室内的光芒仍然晦暗,但我依稀能分辨周围人影晃动,我的一干伙伴仍然在我身边。
“原来,你先前就受了好重的伤!”绯红低声说,“刚才,你竟然拖着那么重的伤势来救我……”
“你想对兰若做什么?”艾瓦塔在一旁叫道,“兰若的伤势、决不能轻易移动!”
“我猜你也算一个精通医疗的魔法师,”克莉穆斯的语气,仍然带着她惯有的骄傲和讥诮,“但你们治疗凡夫俗子的那一套魔法,对于兰若却要打一半的折扣。”
“因为,现在的兰若,是个半死者。”
我曾经挫骨扬灰、又被高炎的普渡众生救回;我靠生命之环一直维持着、如同常人一样饮食起居、甚至出生入死,在潜意识裏面,我都逐渐忘掉了,如今的我是一个怎样的“角色”。
我仍然是一个半死者,我的生命仍然只是一种反常的状态。
灯神索默尔·凌把他的生命和回忆贯注进我的指环,但他给我的活力又被更多的重创所消耗。汝斯王子和达斯·索兰的奇迹之铠再度挽救了我,但这之后,我只不过是寄生在这铠甲之上的生物,我的境况并不比饥虱跳蚤更加走运。
“兰若的身上,获得了各种各样的力量,”绯红说,“一直以来,都是这些东西在帮她渡过难关……但是,这些各不相同的力量并不能合流一处,相安无事的……”
我只是靠际遇得来的种种宝物,但我未必是这些有灵性的宝物所“承认”的真正主人,如同奇迹之铠那样,它只是偶尔“苏醒”,它仍在等待真正的王者降临——
太多的不同力量之间只怕还会相互排斥!当我手持泰坦之剑,披挂天使联盟去战斗的时候,我的战斗力并没有一加一那样的增强……恰恰相反,我感到一种“无力”,身上的力量越强大,我自己却越感到“无力”……
这种无力的感觉,甚至在“魔力燃烧”的暗箭击中我之前就已经产生!
※※※
“兰若并不仅仅是被魔箭击伤,”克莉穆斯叹了口气,“而是她自己生命的衰竭……”
只不过,连续的恶战加速了我的衰竭。
“不会的,兰若不会!”雪儿和流萤都不愿相信。“如果兰若真、真象你说的那样——她刚才又靠什么站起来、一剑击倒坎辛!?”
“我说过了,兰若是半死之身;”绯红晦涩地苦笑了笑,“当她属于生命的那部分‘无力’的时候,她的另一部分倒反会燃烧起来……”
于是,原本衰竭的兰若会忽然变得意志坚定!原本蛰伏的宝物也会回光返照一般重新“显灵”……但是……
但是,当兰若作为“死者”的那一部分苏醒起来的时候,天使联盟就将离弃她了!
※※※
“这些事情……你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艾瓦塔他们显然不能完全信任绯红。
克莉穆斯为什么会这样了解我的状况、还了解天使联盟的种种“脾气”?——她突然离开又突然出现,就连我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她有怎样的遭遇?
“现在我们没有时间废话!”绯红有些恼火地说,“立即帮兰若卸下奇迹之铠,不然她很快就要没命!”
卸下奇迹之铠!……这些天来,我的生命一直是靠奇迹之铠维系,现在再受重创,绯红反倒要我卸下铠甲?
“你到底有什么办法救兰若,克莉穆斯?!”雪儿也阻拦道,“我可以用冰魔法延缓兰若的伤势发作,我希望你先告诉我们,你所了解的事情?”
别这样,雪儿……我淡淡一笑。我相信,克莉穆斯不会害我。
我相信克莉穆斯不会伤害我,但我也并不指望,她一定有办法救我——但我愿意卸下奇迹之铠,因为够了,真地够了。这沉重的甲胄虽然延续我的生命,但它也百倍加重了我肉体的痛苦,它原本就不属于我,我无法一直利用属于他人的力量为自己苟延残喘;
我宁愿不再寄生般延续呼吸,哪怕因此直面自己的毁灭。
“但愿你是真地看得开,”克莉穆斯叹了口气,“我也没把握救你,或许我动手之后,你会更痛苦也说不定。”
我感到我的身体忽然变轻!我不知道克莉穆斯和身边的伙伴们究竟做了什么,但我感到皮肤上久违了的风般的清凉,我知道奇迹之铠终于离我而去。
然而,那松快的感觉很快消失了,我全身开始作痛,仿佛被群蜂叮咬,又象被万鞭抽笞,我闻到一股莫名的血腥和腐臭,我感到这股气息仿佛是从我骨骼深处发出……我要死了么,完全地死去,沉入永恒的腐烂裏面?
“如果真是那样,何尝不是解脱?”克莉穆斯黯然道,“可惜你还不能死,兰若……命中注定你要继续徘徊在生死夹缝之中,不论你愿意与否!——”
“那是什么,你手中的……那是什么?!”茵迪雅·流萤忽然衝着克莉穆斯惊呼。
在一片昏朦之中,我撑开沉重无比的眼帘,克莉穆斯的手中忽然射出一股明亮的光线,刺得恹恹欲睡的我豁然清醒。
绯红的手中……那是什么?
她手中的光线接近了我的身体,带着一阵柔和的凉意,这一点凉意停在我的前额,这是何等似曾相识的感受……
“乌兰德,这是乌兰德的戒指!?”
※※※
活力神戒,我记得这枚戒指。
还是在初遇高炎的时候,石城战后,大德鲁伊乌兰德正是用这神奇的宝物替我疗伤续命。
后来艾俄里斯想把我交还埃拉西亚,我在脱逃时摘下了这枚戒指。
现在,活力神戒怎么会到了克莉穆斯手中?
“这是我暗访精灵王国的意外发现,”克莉穆斯说,“我会趁现在,告诉你们我所知道的一切……”
就在绯红为我疗伤的同时,她开始讲述与我分道扬镳之后的那些历险。
那时候,绯红刚刚知道,她往昔的爱人已经因我而死——那个无名的德鲁伊,用自己的鲜血挽救了我,而他自己不幸盍然长逝。
克莉穆斯不愿接受这一切,她随即抛开了我潜入埃拉西亚和艾里,她要亲自验证我的故事是否真实。
她找到了我埋葬德鲁伊的古槐树下,她数百年来第一次放声痛哭,她在爱人的坟前守了一夜,直到黎明的薄光刺伤了她亡灵的眼睛,已经许久不曾嗜血的她抵御不了埃拉西亚火毒的阳光,但她宁愿被阳光烤炙得形神俱毁,也不愿离去。
“但在这个时候,我遇到了乌兰德。”克莉穆斯说,“是那个大德鲁伊本人把我救起,他送给我这枚戒指,也帮助我恢复了活力。”
“但是,那个什么狮鹫将军和那些黑暗精灵都说乌兰德是被你所杀?”艾瓦塔问。
这中间,只怕有极多的隐情绯红一人也不能说清。
被乌兰德救起之后,痛定思痛的绯红开始同大德鲁伊商榷那些往事,绯红要为自己和爱人所身受的痛苦,向罪魁祸首复雠;
那么,谁又是一切灾祸的源头呢?
“我不会埋怨你,兰若,你是末日诅咒的牺牲品,”克莉穆斯说,“而他……虽然是你累他丧命,但我知道,他那样做是心甘情愿地为自己赎罪……”
他当年从事危险的魔法试验,释放出末日的火焰误伤了无辜生灵,更误伤了绯红;他以为绯红早已因他而死,事隔多年之后,他是把遭际相似的我当作了克莉穆斯,才用自己的生命去“赎罪”的……
这一切灾难的根源,在于哈密吉多顿,这个作恶无穷的害人魔法。
当时又是谁,促使克莉穆斯和她的爱人投身那种“试验”,促使末日的毁灭遗祸人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