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我们的老师。”克莉穆斯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重。

那个人，那个有能力完成邪恶试验的人，是绯红的老师、也是他的老师、地精长老格拉切甚至大德鲁伊乌兰德本人，都曾经跟随他学习修行。

几百年前他曾经是一个最伟大的隐士，虽然他不事宣扬讳莫如深，他不闻名于大陆，他的口碑却在各国的魔法元老精英当中暗暗流传。

“老师素来是品行高尚的人，他所做的一切，我们从未怀疑过，”克莉穆斯有些哀伤地说，“直到现在回想已然发生的一切，我仍然不敢相信为何这一切真地发生……”

一个品行高洁的世外高人，却诱导他不知情的弟子们从事极度危险极度邪恶的工作，而当灾祸发生之后，他又突然遗弃了绯红他们，从此不知所终？

※※※

“那一次末日浩劫已经过去很久，但就在最近，在尼根的废都附近，可怕的诅咒之火重新出现……”克莉穆斯说，“加上我和兰若一起经历的事情，我不得不怀疑他、我失踪已久的老师。”

他会发动末日的火焰，他懂得许多魔法和非魔法的神秘技艺……事实上，当克莉穆斯第一次见到“暗杀者”之时，她就深深地震惊了。

光的爪牙所使用的伎俩，同绯红学自老师的那些本领，竟然颇多相似、如出一门？

光·奥德丽同样在试验末日的魔法，她的神秘本领也有很多地方接近绯红的老师；

甚至，当光附身维蒂斯的时候，那个女孩也使用过德鲁伊的特殊魔法；

那些召唤魔法、那串德鲁伊项链，只有克莉穆斯师徒才懂得使用。

“难道……你的意思是……”流萤仍然是难以置信的语气，“你是说，你的那个老师、可能就是领袖……光·奥德靡丽尔斯？！”

光到底有几个身份？——她可能是布拉卡塔尔昔日的法王，竟然还是克莉穆斯的老师？

“这样的话，也太匪夷所思了吧？”艾瓦塔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克莉穆斯并没有停下来分辩，只是顾自述说下去。她早已有和艾瓦塔他们同样的怀疑，但她从来不能肯定。

她也曾经和我一起冒险闯进暗杀者的据点，也曾经屡次和光、光的替身打过照面，行事诡谲难测的光毕竟和她的老师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不论性格、还是样貌。

也是在克莉穆斯开始调查的时候，大德鲁伊乌兰德也正在为一件事情迷惑着：艾里王国的宿敌，销踪匿迹已久的黑暗精灵突然向精灵长老们投诚，在他们身上，乌兰德也看到了类似“暗杀术”的蛛丝马迹……乌兰德非常怀疑这些黑暗精灵的忠诚，还有他们真实的来历。

克莉穆斯和大德鲁伊决心一起解开这个疑团，探究他们的老师和光·奥德丽之间是否真地存在什么渊源。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灾祸已经发生。”绯红黯然说道。

克莉穆斯暗访乌兰德的事情，却被其他精灵长老察觉，在他们眼中，一个不死族的女子秘密联络大德鲁伊，正当死灵王国与精灵王国激战之时，此举实在有通敌嫌疑。

那个艾俄里斯居然也从中挑唆是非，让原本可以消弭的误会愈变激烈。

克莉穆斯被精灵射手和黑暗精灵们多次伏击暗算，愤怒的绯红无法控制嗜血的本性，伤害了多条生命。混战之中乌兰德也受了致命重伤，所有的艾里人都相信，大德鲁伊也是被克莉穆斯所害——她不仅杀害了乌兰德，带走了活力神戒，甚至，按照那些黑暗精灵的想法，这个绯红只怕还拥有某些关于“天使联盟”的秘密……

于是，整个艾里王国和埃拉西亚，都积极地卷入了对克莉穆斯的追杀，而在他们当中，那些黑暗精灵和他们勾结的那部分精灵长老，显然更是别有用心。

这些黑暗精灵原本被光的暗杀者消灭，却在消失多年之后带着似是而非的暗杀术复出，他们向自己的宿敌投诚，却又很快造成了精灵王国的混乱，在他们背后，一定有一个光·奥德丽那样的厉害人物——但这个人如果真地是光本人，岂不是有些自相矛盾么……

难道除了光，还有一个厉害的家伙，譬如绯红昔日的恩师……他和她一样掌握了所有最邪恶的手段，同样躲在暗处操纵祸端，随时要在人间点燃末日的火焰么？

※※※

“我确信我的老师和光·奥德丽是同一个人，”克莉穆斯郑重地说道，“或者应该说，这是一个人在不断使用许多不同的身份……我亲历过几次末日的火场、深入过魔翔军的据点，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光最近在做的种种‘试验’，除非我的老师本人再无旁人可以模仿……”

“我只是还不能确定，这个人、这个我们曾经视作恩师慈父的人——他到底想做什么？他怎么会变成光这副样子？……”每一个可能是光扮演的人、这些可疑的角色全都亦正亦邪……光本人曾经想凭一己之力建立布拉卡塔尔的霸权，她的魔翔军如今却正在毁灭这个国家；法王琼斯菲尔曾经造福大众、后来却暗杀魔法学院的元勋，秘密组织傀儡大军；绯红的老师曾经是一个贤明的隐士，后来却醉心于末日魔法的邪恶实验——更让人感到费解的是，这几个人的所作所为，甚至有些还是南辕北辙的：光曾经帮助小京和流萤消灭黑暗精灵的部落，然后把她们培养为忠实的暗杀部队；那么，光的另一个身份，绯红的导师，难道却在与此同时收编黑暗精灵的残部，同样教给他们“暗杀术”，并引导他们为精灵王国艾里效力么？

克莉穆斯的眼睛里，忽然掠过一阵淡淡的哀伤。

“还有许多疑问，只有靠你自己解开啦。”她冰凉的手指正轻轻拂过我的脸庞，“我只能帮你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你说什么，绯红！？”我从她的神情里，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戒指，那枚戒指！

乌兰德的活力神戒，已经从我的额头上悄然移开，此刻，克莉穆斯正握紧我的手指，我的这根手指上，“生命之环”正重新晕起一抹浅浅的幽蓝。

“有一个人告诉我，这两枚戒指原本就是一体！”克莉穆斯说，“它们的力量来自自然的本源……直到上古的某次灾难，让整个世界一分为二，而这戒指也一分为二……”

一枚戒指在勒穆利亚，辗转流传到巫医维蒂斯手中，再由高炎和凌交托于我；另一枚戒指被德鲁伊们世代收存，直到大德鲁伊乌兰德把它付与绯红……

而现在，两枚戒指终于汇聚一处。

“当自然的源泉重新汇聚！”雪公主的声音欣喜得叫了起来，“兰若，你有救了！兰若……”

剖开一半的自然魔戒，虽然也各自有生生不息的活力，但它们只能姑且维持和延缓一个半死者的生命，却不可能解除末日诅咒当中那属于死亡的部分；

而如今，自然的力量即将浑然一体，末日的诅咒也并非不能克服了——一个掌握自然之力的人，将有可能逆转生死的进程，甚至超越生死、在生命与死亡的汇流间任意往还！

“这真是绝无仅有的机遇。”艾瓦塔轻轻叹了口气。

在我的不知所措之中，克莉穆斯已分开我孱弱无力的指尖，活力神戒的光芒与幽蓝色的光芒逐渐融合，如水乳相合，点滴无隙。

※※※

“等……等等！”

仿佛有一滴露珠悄然滑过我的脸颊边——不，那不是露珠，那是血，绯红的血！

绯红自己也受了伤的，绯红的处境也和我一样、恐怕比我的状况更加险恶。

“克莉穆斯，你自己也受到末日的诅咒！”我用力要甩开她的手臂，“你也是靠乌兰德的戒指在延续活力吧——如果两枚指环‘合’在我的身上，你怎么办？！”

虚弱的我无力挣开绯红，我打声呼喊雪儿和艾瓦塔他们，他们才如梦方醒地抢上前来。

“迟啦。”克莉穆斯淡然说道，“现在两枚戒指已经完全融为一体……”

“现在只有一枚戒指！”绯红的脸上仍然带着一股傲气和嘲弄的神情，“它能救我们当中的一个人但也只能救一个人——现在，各位了不起的英雄豪杰，还打算挡我救兰若么？！”

我的伙伴们此刻的心情一定很复杂，他们当然更关心我更想救的是我，但要说要求克莉穆斯必须为我牺牲……这话也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吧。

“朋友，你们都是兰若的好朋友啊，”绯红深深叹了口气，“兰若……你实在比我幸运！”

“不要这样说，绯红。”我用力摇了摇头，这是我目前能做的唯一动作，“克莉穆斯，我不愿再靠你的牺牲活下去，我不愿再靠任何人的牺牲自己苟活下去了！”我用最重的语气对绯红说，“收回你的戒指，连同我的戒指收回去——你说自然的神力可以救我，那它同样也可以救你！”

我的伙伴们劝止不了我，克莉穆斯的手和我的手握在一起，现在我的力量已经在逐渐恢复，我可以分开她的手，我同样可以拒绝这枚指环。

“你真愿意么？”克莉穆斯微微一怔，“你在生死之间挣扎了那么久，现在却打算把你仅有的一切牺牲出来？”

“绯红，再活下去的机会，本来就是你的。”那个无名德鲁伊，第一个为我牺牲的人，正是克莉穆斯的爱人。

他本该救的人并不是我，而是绯红；我已经永远偿还不了克莉穆斯和他为我付出的东西，我能做的，只有放弃这本来不属于我的戒指。

“现在我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愿意帮你了。”绯红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丝泪光。“只是，这一次，你我已经没有机会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