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又回到了我的手上！我用力想摘落它，但我竟无从用力。

我的指尖碰到了戒指，但它再不是冰凉的实体？！这枚“自然之源”泛动着两股光泽，暗金色和幽蓝色——我的手指仿佛触到的是水中的星光，我的手指移动，那戒指的光泽随即轻轻荡漾？！

“就在刚才我已经决定啦，”绯红淡淡一笑，“自然之源已经和你一体，就算你我要反悔也改变不了什么。”

“你这样决定不是太着急了么？”艾瓦塔忽然叫道，“我知道你这次来另有隐情？！为什么话还没说清楚就轻言牺牲？！”

“因为我也怕自己会后悔呢。”绯红从我身边站了起来，“我决心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苟延残喘，无非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类，这有哪一点值得我留恋！”

“你……究竟决心做一件什么事情？”我望着绯红的眼睛，我从她的眼神中发现了某种深意——不，她这一次来，决不是简单地献出戒指、为我牺牲。

“这些……不是你现在能够了解的。”绯红仿佛欲言又止。“你要活下去，因为你有使命和责任，而我呢？”

绯红……她已经在这世上孤独地存在了不知多少个百年，或许，她早已不再留恋这地面上的所有人、所有事情。

“我的命运注定在深深的地底。”绯红平静地说，“而作为你，兰若，你用不着觉得欠我什么——今天我会带着戒指在这裏出现，只是受人所托。”

“那么是谁引领你来的？”雪公主忍不住插问，“是雷么？——他为什么一点都没告诉我们？”

“不是雷。”绯红的脸上仍然是那种傲然的冷笑，“兰若，你简直是这世上最幸运的公主，难道只有一个半吊子死灵法师才是你的救星么？”

“那么他是谁？”绯红的话里有话让我莫名激动起来，我忽然希望……又忽然担心……

“是他在艾里救我逃出虎口；是他告诉我如何躲避追杀来到云界——他没有要求我为你牺牲，但我知道，他本人会为你牺牲……”

绯红的目光故意离开我的目光，她继续在说，却偏偏不告诉我，他是谁，那个救了她更救了我的人究竟是谁？

“兰若，即使不和你再见面，我也已经决心抛弃这皮囊般的生命。”绯红顾自说道，“他救了我，但对我却毫无意义……于是我决定救回他一次，抢在他自己为你牺牲之前！”

是他，一定是他！从绯红的眼睛里，我已经知道他究竟是谁。我想要大声呼喊，但克莉穆斯……她的冰凉的手指紧紧按住我，她的意思很明白……他不想现身、至少现在不想。

“可这是为什么？……”

没有回答，绯红的声息戛然而止。

我的身体里已经活力洋溢，我翻身站起来握住绯红的手，我猜到她要“走”了，她的身体已没有丝毫属于生命，她即使能够全身离开，下一次相见，绯红也将不再是我认识的绯红了。

仿佛有一团雾气在我怀中消散，绯红甚至来不及说完她的“隐情”、就这样来去匆匆。

※※※

这一切变故太快了，我们甚至没有时间忧伤和猜疑。

殿堂之外，狮鹫尖利的呼啸声再度扬起。

“时限还没到吧？”雪儿哼了一声，“那些人类和精灵不讲信用，要在‘今日之内’就打过来呀？”

我们差点忘了围城的飞马和狮鹫将军的通牒了，如果我们一天之内不交出绯红，他们是要杀进云堡的。

“他们恐怕不会再计算时限啦，”艾瓦塔面色严峻地说，“那个黑暗精灵一定向他们传递了什么讯息，现在埃拉西亚和艾里的军队是完全把我们当作敌人了！”

只有应战么？我望着台阶下那些尽显疲态的法师和巨人，还有雪儿、艾瓦塔和茵迪雅，他们已经恶战太久，“魔力燃烧”的诅咒即使化解，已经耗尽的魔力也需要慢慢回复。

更何况，我们并没有权力指挥调动云堡的全部主力，泰坦首领负伤不醒，群龙无首的巨人们虽然和我们保持协作，但我们也没资格决定他们的命运，要他们全力死战吧……

“我没有资格要求任何人打这一仗，”我长长叹了口气，“他们是为绯红来的，而绯红是为我来的……绯红遇险我不能置身事外，但你们大家和她并没有什么关联。”

机缘巧合，在我遭遇危难之时，总是有许多朋友助我一臂——可我知道，现在无论是巨人、冰魔还是布拉卡塔尔人，我这裏所有的朋友们都不可能再承受新一轮激战——我怎么能要求他们再为我流血、为与他们先前毫不相关的矛盾而流血？

“你开什么玩笑呢，兰若？”雪公主诧异地叫起来，“你不是想自己一个人来打这一仗吧！？”

“我不要打这一仗。”我已经想得很清楚，城池外面的，是我昔日的祖国和盟友啊，难道我就希望他们在此流血么？

“他们得不到绯红，那么他们的目标就是我了。”我平静地说，“让他们找我，找我一个人吧！”我望着手中的“自然之源”略略出神：他们这样苦追绯红，为的仅仅是“捉拿凶手”么……

不，一定还有更多的秘密在绯红身上，我甚至觉得，这个秘密也多少和我有关。

狮鹫的啸声逐渐变得密集，我太熟悉它们的战术，这一定是艾菲尼克攻城战前最后的准备。

没有时间啦！我不想我的同伴再为我无谓牺牲。

“送我出城！”我对法师们下令，还有魔力的战士迅速布阵，他们的魔力所剩无几，但传送我一人出城总能做到。

法师战士们却没有响应。“我们不能为保全自己，却让自己的将军一人牺牲！”这些并不强壮的布拉卡塔尔人纷纷挥舞起手中的魔杖，虽然，这些威力强大的魔法兵器现在多半只能作棍棒来使用。“——我们不止是魔法师，也有军人的尊严和荣誉！是兰若将军几番带我们渡过险境，难道我们能让将军现在独自赴死么！”

“谁说我出城就是送死呢！”心胸早已淡然的我，此刻却生出一股莫名的傲气。“我会紧握着剑和盾出去，我要让那个艾菲尼克·风知道，他还不配是埃拉西亚军的统帅！”

我、还有雷，我们昔日都曾经率领过埃拉西亚的军队，我祖国的军队从不曾是宣泄淫|威的工具，现在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滥用武力——就算绯红和他们之间真有过节，他们也不该轻率地发起大规模屠杀！

就算我只是一个人，一柄剑，我也决不会向这样的军队、这样的指挥官屈服的。

“说得好！”一个爆雷般的声音贯入我的耳鼓，我来不及转身去看，我的视野已经被山岳一般的巨影笼罩。

※※※

“泰坦！”茵迪雅意外地喊出声来。

昏睡已久的泰坦首领，不知何时已来到我们身侧。

周围的巨人们精神大振，霎时间，泰坦族特有的战吼声就震动了整个云堡，刚才还甚嚣尘上的狮鹫啸声被淹没得无影无踪。

“你的伤……没事了么？”我踏上泰坦首领垂下的巨掌，我想用戒指上的“自然之源”诊看他的伤情，但巨人和我们并非同等种族，神奇的戒指对他的肌体而言毫无感应。

然而，从他威严雄壮的神情中，我相信他已经摆脱了魔箭的影响，他的目光湛然有如深海，他的呼吸如穿越山壑的暖风——同样是被魔箭射伤，艾瓦塔和雪公主是靠戒指的魔力解除诅咒，却仍难迅速複原——而泰坦首领突然苏醒过来，却似乎比我初见他时更加孔武有神？！

“多亏了你，兰若……”泰坦首领的双掌如浮梯般把我缓缓抬升到空中，他的语气里带着一股异乎寻常的郑重。“你还不明白么？是你唤醒我的啊，人类的女孩！”

“可我什么也没对你做过啊？——”

疑惑之间，那股强光就射进了我的眼睛，我调整着逐渐抬升的视线，迅速找到了那光线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