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使我愤怒不已,一连数月懒得与李妈妈说话,她连哄带吓,用尽各种法子,也没有让我释怀。她是把我当成了四五岁的孩子来对付,可是佛祖知道,我绝对不是个孩子。后来功课逐渐繁忙,再加上李妈妈待我着实不薄,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之后我又光顾了几次馄饨店,不过每次都有素锦跟着,因为李妈妈不允许姑娘们单独出门,她最信任的人只有素锦一个。我其实很想询问那个男人,当日究竟跟李妈妈说了些什么,竟然使她那般动怒,可是碍于素锦在侧,我不敢多问。
唯一让我欣慰的是,他并没有就此倒下,而是一如既往的乐观积极。我也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做三顺,比我大了足足十五年,因为瘸腿的缘故,他至今仍然孑然一身,没有哪家姑娘愿意与他成亲,而我一点也不嫌弃他,我亲切的称呼他为三哥。
他的生意一直很好,没有冷清下去,直到如今,他的摊子还在矾楼对面摆着,而我也会不时过去吃上一碗。虽然他的瘸腿与我无关,但是我毕竟亲眼目睹了他被打的过程,总是感觉内心不安。
有了前车之鉴,所以此刻,当李妈妈带着那群凶神恶煞的打手冲进房间时,我下意识的上前将周邦彦护在了身后,然后用一种狠毒的目光怒视着她,咆哮道:“你这个老女人,你想要干什么?你敢动他一下试试看?”我肯定我当时的神情一定十分骇人,因为李妈妈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惶恐,抑或是,震撼。
她知道我的性子刚烈,这从我平日里的一言一行就能看出。可是,我一向对她敬重有加,她万万不会想到,我有一天居然可以这样当众办她难堪。姑娘们对妈妈大吼大叫,这在坊间是大忌,传出去,别的老鸨就会在背地里议论那个妈妈的不是,因为她教女无方。
纵然李妈妈对我再过宠爱,我也不过是为她赚钱的工具,她不需纵容我的无心之过。事实也是如此,她当时一个耳光甩出,狠狠打在了我的左脸,我只觉左脸登时生出了火辣辣的灼烧感,耳边依稀听到身后的周邦彦惊愕的“啊”了一声,立刻扶住了我摇摇欲倒的身子。
这样一来,我便被他揽进了怀里。我心中苦笑,如果上一刻他这样做了,也许就不会生出接下来的一系列事端。可是世上之事,本就是阴差阳错,追悔是无济于事的。
好在李妈妈没有迁怒到周邦彦身上,她只是客客气气的请他离开。周邦彦看着怀中的我,却没有松手,反而朝李妈妈问道:“你们会怎么处置师师?”
我眼睛一闭,半是甜蜜,半是丧气。甜蜜的是,他没有丢下我不管;丧气的是,他这样一问,势必给自己惹祸上身。
未待李妈妈开口,我故作刻薄道:“你这个穷酸书生,本姑娘陪你弹了一夜的琴,难道你还不知足?你凭什么管我的事?”
李妈妈也在一旁冷嘲热讽:“周大才子,你还是回去好好写你的诗词歌赋吧,矾楼的事,有我老婆子打点,就不用你来操心了。”
周邦彦愣怔了半晌,慢慢松开了抱着我的手。离开他的怀抱,我仿佛失去了一种温暖,心头蓦地袭上一阵寒意。我赶紧站到离他很远的地方,目光轻蔑的瞧着他,试图让他感受到我对他的厌恶。
他蹙眉凝望了我许久,终于化为讪讪一笑,忧心忡忡的告辞离去。待他走出房门,我总算松了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转过脸去,却见李妈妈正咬牙切齿的怒视着我,她朝打手吩咐道:“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东西给我关起来,不准给她饭吃,不准给她水喝。我要让你知道,这个矾楼,究竟谁才是主子。”
打手很快行动起来,疯狂的洗劫着我房间内一切可以充饥的东西,李妈妈在他们之前已然扬长而去。我看着眼前如狼似虎的身影,不觉想笑。平日里他们左一声“师师姑娘”右一声“师师姑娘”,一个比一个叫的亲热,如今李妈妈一声令下,他们恨不得将我的房间整个搬空,恨不得我永远走不出去。
我不慌不忙的等他们疯足闹够,因为我知道,李妈妈一定不会任由我死在这里。不是她于心不忍,而是她绝对不愿亲手砍断一棵栽培多年的摇钱树,精明如她,断然不会干出得不偿失的事情。那群打手一定不懂得这个道理,若非如此,他们应该知道留有余地,不至于做得这么决绝。(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网址: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