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兰在我的视野里开的正好,拥有着它最灿烂的季节。而我却不知道我的季节在哪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放弃三百年的修行,执意流落到滚滚红尘中,看着年华在岁月里慢慢流逝,看着日日如是的昼夜轮替,看着人潮攒动的陌生人群,只为等待那一个人的出现。
可是,他迟迟不肯出现。然而我还是庆幸,幸而心中有了牵挂。倘若冰冷的尘世再也没有值得牵挂的东西,是妖也罢,是人也好,都将成为苍凉的存在。
我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睡了过去,这几日实在太累,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一阵嬉笑的闹声将我惊醒,我睁开眼来,顿觉身体轻松了许多。细听耳边的聒噪,不由得又是心烦意乱。我走到窗前,打算看看外边发生了什么事。
“快看天上,哈哈哈,好漂亮的纸鸢啊,也不知道是放给哪个姑娘看呢,真是羡慕人哩!”窗户刚一推开,我就听到了云棠爽朗的笑声。
按她所言,我下意识的望向了天空,果然看见一只淡蓝色纸鸢正在轻舞飞扬,它始终盘旋在矾楼后院的上空,久久不愿离去。
不经意间,我看到纸鸢身上还有题字,我仔细辨认着字迹,慢慢将它们念出了口。然而我只念了一句,顿时惊愕的愣在了原地,甚至忘记了呼吸。
那一句话是:“赖得相逢,若还虚度,生世不足。”这句话,是周邦彦托巧蝶转交给我的那封信中的最后一句。是他来了,他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放飞了那只纸鸢。他只是放给我一个人看,也唯有我才能看懂那些字的含义。
片刻,我醒转过来,拔腿就要冲出厢房,打开门时,一双手同时从门外伸出,一把将我推翻在了地上。我急忙抬头去看,却见素锦悠悠的迈步进入,一脸得意的模样。李妈妈紧跟其后,阴沉着脸色走了进来。
“你们……你们又想做什么?”我的一颗心都在周邦彦身上,实在不愿与她们过多纠缠。
李妈妈轻轻笑出了声,朝我走近两步,将我扶起后拉到了她的脸前,意味深长道:“师师,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吧?”
我贴近她的脸,明显能够感觉到她眸中阴鸷的寒气,仆仆打在我的脸上,我不由得浑身一颤,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
她哈哈大笑着松开了我,缓缓绕到我的身后,与我的背影对话:“师师,我帮你回答吧。你想出去,去寻找那个放纸鸢的男人,因为他是周邦彦。”
“既然李妈妈都知道了,又为何要来挡路?”我毫不示弱的回应道。
素锦在侧怒骂道:“你这个贱女人,什么样的男人你都勾引,真是丢人现眼!”
我噙着一抹冷笑,漫不经心的将目光转移到了她的身上,不轻不重道:“素锦姐姐,这点我比你强很多吧,你连勾引男人的资本都没有。”对于她的侮辱,我从来不觉得有忍让的必要。
我的话让她一点也还不上嘴,脸孔因气愤而变得更加扭曲。尽管我从来不愿伤人,但我终究只是平常女子,没有可以包容一切的博大胸襟。更何况,自命不凡如素锦,本就不值得宽恕。
李妈妈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呵斥道:“都给我住嘴,暂停下你们的争执。师师,我昨夜说过,你若再给我惹乱子,休怪我翻脸无情。至于周邦彦,我早已告诉他,若想跟你在一起,除非他能封官进爵。可惜他不思悔改,整日只知道用这些花哨方式讨女人欢心。你觉得写几句情诗,放一放纸鸢就是爱情吗?”
“那是我与周邦彦的事,跟你无关!”我硬生生的顶了回去。
李妈妈大笑,瞬时又收起笑容,恶狠狠的盯住我道:“笑话,你是矾楼的姑娘,你的事岂能与我无关?我再警告你最后一次,若想保全周邦彦,你就得老老实实听从我的安排。否则,我一定要你们好看。赶快起来洗漱梳妆,高太尉快要到了,伺候好高太尉,才是你最应该做的事。”
在她转身即将离开我的房间时,我问道:“李妈妈,我若帮你照顾好高太尉,你可否让我们见上一面?”
李妈妈在门口愣了愣,继而决然离开,未曾留下一个回答。而我望着空荡荡的门口,不觉泪流满面。重新走到窗前,天空中早已没了纸鸢的踪迹。我想,他等不到我,也许已经离开了。
傍晚时分,矾楼迎来了两位身份显赫的客人,李妈妈吩咐我出面侍奉。我破天荒浓妆艳抹,华服出场,自以为再无气质韵味可言。李妈妈看见我时,先是一惊,当场气青了脸。我视若无睹,翩然挪动着身子朝那两人走去,脸上笑得花开灿烂。
在李妈妈的介绍下,我知道了其中一人是高俅高太尉,当朝皇帝身边的红人;另一个陌生男子,李妈妈称呼他为“赵官人”,据说是个生意人,然而位高权重的高太尉竟然对他毕恭毕敬。
我心下疑惑,确定他必然不仅仅是生意人那般简单。指不定是哪家的王孙公子,闲来无事到矾楼吃个新鲜,回去后又怕被家里人知晓,索性编了个身份。他是谁倒也无所谓,关键的是他能压制得住高俅,这点使得我颇为上心,于是对他格外热情了些。
李妈妈在侧解释道:“师师昨夜受凉,今天的气色苍白了点,所以妆容难免要浓艳一些,还望赵官人和高太尉莫要介意啊!”
我很不以为然的白了她一眼,那一刻恨不得大声告诉她,真心爱我的人,自然不会嫌弃我妆容的浓淡;倘若不是真心爱我,我也懒得在意他们对我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