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展试着坐起身,腕上反铐的手铐让他有点行动不便,仔细看了下周围,他摇了摇头,说不上是该笑还是该哭。就在那“一眨眼”的功夫,方展已经身处于一个不足一平米的房间里,除了头顶一米多高处的小窗外,就是面前那扇厚重的铁门。
很显然,这裏是间单独关押重犯的拘禁室,按刚才被抓时的情况来看,他这个杀人犯的罪名十有八九是做死了的。
铛锒,门下方的小活门被打开了,门外塞进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个馒头、一杯水和一点咸菜。
“吃饭!”外面的声音很是不耐烦,小活门随即又被关上,之后便没有了任何响动。
吃饭?方展挪了挪屁股,手铐铐得很高很紧,没办法绕开过双腿把手移到前面,用那只右手拧开手铐?现在自己是个凶杀嫌疑犯,要真这么弄了,只怕麻烦会更多。
不过,这个姿势铁定是不能正常吃饭的,那就特事特办了吧!想着他索性跪下,直接凑到托盘前,大口吃起东西来。
也许是昏厥了一阵的缘故,也许是之前那段记忆空白时耗费了体力,方展的胃口出奇的好,馒头咸菜吃完了不说,连带盘子都给舔了个干净。
可还是饿,那种饥饿感就像是三天三夜没有进食一样。
“有人没?!有人没?!”方展扯着嗓子吼了两声,门外的脚步声响起,铁门哐哐地响了两下,像是有人在敲打。
“叫什么叫?!老实点!”一个粗重的声音呵斥道,“才进去五个小时就叫唤,给你小子关个五十年,看你再叫!”
门外这人还真老实,方展眯眼一笑,这么说来,自己进来才五小时。这个城市本来就不算很大,如果算上车程,自己的昏厥时间应该在七个小时左右。不过这个现在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
“同志,能再给点吃的不?”方展有气无力地从嘴唇里挤出两句,“饿,饿得不行了。”
门外的人似乎没料到方展会提这个要求,停了半晌才回话:“饿?才吃过你就饿?!”
铛锒,小活门又开了,门外伸进一根警棍,拨拉了几下托盘里的碗盘。
“嚯,连碗碟都不用洗了。”那人低声笑了下,伸手托盘拉了出去。
小活门再度关上了,门外没有任何声响。
方展忍着饿,在小房里打着转,这倒不是因为焦急或者无聊,而是他的身上渐渐有些发冷,尤其是被手铐铐紧了的双臂更是因血脉不畅而冷得发麻了。
“起来吧!饥寒交迫的人们……”方展这会儿是真的饥寒交迫了,一时间有感而发直接就唱上了。
哐哐哐,铁门被人敲得山响,一下打断了方展那“悲壮激昂”的歌声。
“消停会儿行不行?!连国际歌都给折腾上了?!”门外传来那看守没好气的声音,“你当自己是啥?革命烈士还是怎么着?”
方展立马闭嘴,也是,等着吃口饭不容易,人家说啥就得听啥,这道理在哪儿都适用。
那看守倒也没再多难为方展,直接打开小活门,把馒头咸菜再塞了进来。三分钟后,方展消灭了所有的食物。
“够了?”看守听着方展那夸张的咀嚼声,半开玩笑地问了句。
“够了,很饱了。”方展习惯性地想伸个懒腰,却差点把手臂给扭伤,那副手铐还不是一般的碍事。
活门一翻,警棍又伸了进来,像前面一样拨弄了两下,这次的碗碟比刚才更干净,几乎能照出人影了。看守倒没说什么,直接把托盘拉了出来关上了活门。
一切又安静了下来。
一般说来,饥饿的人在饱餐一顿之后,总是会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有人说,大抵是血液集中供应去了胃部,而大脑就缺了养份。
不管这说法是不是真有依据,总之对方展不适用。
因为他此刻的大脑格外清醒,甚至像台上好了油的马达,飞速地运转着。
“不对,不对……”方展看看屋顶,看看小窗,口里喃喃地嘀咕道。
凶杀嫌疑犯,即便是当场逮捕,且证据确凿,也是要走个审讯流程的,方展从醒来到现在就根本没有被提调过。
这房间也不对劲,方展记得在某个剧集里看到过类似的地方,这种规格的拘禁室只有监狱或看守所才有,不可能连审讯都没经过,直接就把他这个嫌犯丢进监狱的。
而且外面也太静了,除了时不时的风声之外,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呜~一阵劲风从窗外突然刮过,狭小的室内引起了一阵带着回响的啸鸣声,方展没来由地心头一跳,脑中翻腾起来。
“风异动,则有兆,观之而后动……”方展摇了摇头,有点漠然,这话是哪儿听来的呢?好像是记忆里的,又有点像回忆小时候语文课本的感觉。
有点像是在那次的长梦里所听到的,方展坐下身子,盯着高高的窗口出神。
那次的梦到现在还困扰着他,是因为谷老伯的埋人法引发了他封存已久的记忆?可为什么那梦中的感觉,自己像是个旁观者呢?
也许是自己见到的或听到的事情在梦中以现实的情况出现了?也不对,那些事情现在想来还感同身受,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的,那自己的想象力也未免太强大了点。
叽喳……叽喳……一阵鸟叫声把方展从思绪中拉了回来,窗口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两只麻雀,正在那里斗架。
“北窗风响,俩麻雀打架……”方展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对麻雀,“北边那就是坎位,俩麻雀就是二,二就是兑,嗯,这是水泽节。”
方展的思绪是下意识展开的,他明白,很可能自己的卜术又重新恢复了,但绝对还不完全,就像是一台还在磨合期的发动机,运转起来有点磕磕绊绊的。
“这个卦名就是拖泥带水的,不怎么顺当,上面是坎水就是盗贼江湖人;下面是兑金就是小刀和口舌。”方展干脆跟小学生分析应用题似地开始解卦了,“嗯,看来就是把我当贼给关在这儿,还要诉讼纠纷一阵子。”
他在那里和卦象较劲,窗台上的麻雀打得已经是杂毛横飞了,一阵劲风吹过,本来就已经斗得筋疲力尽的麻雀被风吹得双双从窗台跌落,摔在地上扑腾着半天没飞起来。
“不对!”方展立刻站起身子,在墙角处卡住手铐,右手发力。
嘎叭,血淋淋的右手脱出了手铐,随即又拧开了另一只手铐,随即便向铁门扑去。
“该死,这门怎么这么厚?!”即使方展的右手有着巨大的怪力,可那个大铁疙瘩根本不买他的账,依旧纹丝不动。
方展可不是突然间在发什么疯,而是刚才风吹鸟落的景象一下把他的思路打开了。
“卦上的坎水应该是在背后陷害我的人,那个兑金是杀机和纠缠!”方展非常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坎是六,兑是二,这个暗藏的凶卦八个小时就应验了!”
如果之前那个看守说的是真话,那方展从进来到现在刚好是七个多小时,换句话说,到了第八个小时方展还困在这裏的话,就会应了这个暗藏的凶卦,至于后果……
“到底是什么人?!日本人?!韩国人?!还是丁进和三煞星这帮家伙?!”方展飞快地思考着各种可能和各种对策。
可在这个石头棺材似的小房间里,要置他于死地的方法实在是太多了,就凭现在的赤手空拳的方展,最多也是困兽犹斗而已。
方展不再试着砸门,而是坐了下来,突然,他笑了。
“要死的终究逃不了。”他想起了当初刘孜飞那怨恨的目光,如果当初他不是三番两次地去救刘孜飞,那位刘队也就是光荣殉职,也不会背着误杀同事的罪名内疚一生。
“嗯,如果我真的是该死呢?”方展干脆摊开手脚靠在了墙上,“那就死吧,要是我活着,或许会害了老秦、老萧,还有苏彦那丫头……”
想到苏彦,方展心裏莫名地有点发空,他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如果这时候还能再见见苏彦,听她埋怨两句,那该多好。
※※※
门外,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渐渐接近。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方展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斜靠在墙上。
咔,哗啦,咣当,一连串的响动后,铁门吱呀呀地开了,门外站着个骠悍的身影。
“老雷?!”方展眯眼看了看,一下站了起来,说不上是诧异还是惊喜。
“还好老子来得快,弄到个活天卜。”来人正是方展的老相识雷在天,见方展还能活动自如,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便大笑着拉方展出门。
“这俩孙子把沙林毒气都给搬来了,还准备了三桶航空汽油。”门外不远处躺着两具尸体,雷在天前踢了两脚,“也不知道是哪路人马,我刚撂倒他们,还没问个话,就自己服毒自杀了。”
方展没接他的话茬,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景物。
周围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荒漠,落日下只有些许低矮的灌木在风中摇曳。
一座孤伶伶的小屋,就在方展的身后竖立着,在广阔的荒漠中看去,就像是一块荒弃了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