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片时空的第一天,罗莉就做了一件劫富济贫的事情,她甚至没有像老派武侠之中写的那样,到某个茶馆裏面去打听镇上哪户人家有什么恶行,凭借言末所拥有的魔头才有的特殊感知能力,直接就找上了一户财主家。
那财主对于当地人来说,或许称得上是个富豪,但是却被罗莉骂作是穷鬼一个。
在他后厢房的帐库裏面,罗莉总共只找到一盘一百个金元宝,这些金元宝并不像电视裏面看到的那样,而是一块块如同倒放着的马蹄,每十个一排,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个紫漆的盘子上面。
不过银元宝倒是有两箱之多,除此之外还有两口箱子,裏面全都是整整齐齐用红绳串起来的制钱,罗莉很显然对于这些青铜钱币并不怎么戚兴趣。
信手一划,一阵浓密的烟雾过后,两箱子白银和那些黄金全都被她传送了出去。
这一点点的收获显然不太能够令“大盗罗莉”感到满意,因此她打算趁着天黑再干一票,但是却在言末不停的“够用就好,别太贪心”的催促之下,只得收手。
四周到处都是高低起伏的群山,这裏是真正人迹罕至的地方,在一道壁立的悬崖之上,有一个能够让人藏身的洞穴,不过那种地方恐怕就连猴子都不愿意上去,但是对于罗莉来说,这裏却是最为安全的藏匿宝物的地方。
此刻在洞穴的最深处已然布设好一座传送阵,这座传送阵如同一个细密的笼子一般,将那里紧紧地包裹住。
坐在靠近洞口的一边,一手拿着一张从城门口撕扯下来的告示,一手拿着一本砖头般厚重的《明清简史》。
“这东西没有多少用处。”罗莉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
“至少已经让我们知道,我们是在什么时代。”言末说道。
不过平心而论他的感觉和罗莉差不了多少,现在他有些后悔,不应该买一本时代跨度如此大的书。
此刻的言末暗自咒骂那个老头,死老头的记忆竟然会有差错,不过仔细想想,人如果活到他那个岁数,恐怕对时间的感觉都已经淡漠了。
言末皱着眉头看着告示,告示半文半白,虽然言末的古文功底实在不怎么样,不过倒是还能够看懂。
告示上说的是,每户人家必须出一个男丁,前往重庆守衞城池,防御逆贼张献忠,除此之外还有每户人家的派粮多少,派钱多少。
在告示的左下角,写着纪年,但是偏偏用的是天干地支的记法,弄得言末一筹莫展,幸好手边的那本《明清简史》裏面有提了一句:“崇祯十七年(一六四四年)正月进围重庆,八月破成都。十一月在成都称帝,国号大西,建元大顺,并改成都为西京。”
言末随手翻了翻这本《明清简史》,这一年倒是多事之秋。
李自成在这一年攻入北京城,明朝最后一个皇帝崇祯吊死在煤山的一棵歪脖树上,同样也是在这一年。
吴三桂引清兵入关,登基仅仅一天的李自成被赶出了北京,满族建立中国的最后一个皇朝清朝,所有这一切都是在这一年裏面发生。
言末信手又取过另外一本书,他从自己的时代总共带来这两本历史书,上一次时空旅行给予他最为深刻的记忆便是,能够预先知道历史上会发生些什么非常重要,那一次所有人裏面除了肖恩就数丽莎最为有用。
正因为这样,言末绝对没有忘记在出发之前买上两本历史书。
而这一本正说的是西藏的历史,不过和《明清简史》比起来,这本《西藏宗教和历史》显得薄了许多。
随手翻到二八四四年前后的章节,言末看了一眼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六四四年前后的西藏历史同样可圈可点,后世风光显赫的达赖和班禅,在前几年看起来显得有些凄惨,甚至有些丧家之犬的味道。
从这本《西藏宗教和历史》中能够看到这段时期,显得比较威风的好像全都是蒙古人,一会儿是藏巴汗,一会儿是林丹汗,一会儿又换了个固始汗。
言末不喜欢复杂,特别是不喜欢复杂的政治环境,而此刻毫无疑问是中国历史上最为复杂的一段时间。
感到头痛的言末,随手将两本历史书扔到了洞穴的另一头。
“现在怎么办?是不是稍微再提前一点时间,试试看能不能在半路上截住那些喇嘛?”罗莉轻声问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至少现在西藏还是安全的,如果再提早一年半年,那里说不定还有一些零星的战斗,更何况,再往前进行一次时光跳跃的话,你偷来的这些金银怎么办?”言末问道。
“再偷一次,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啊。”罗莉不以为然地说道。
“还是算了吧,这种事情越少越好,要不然,我担心你哪一天心血来潮会去抢劫银行。”言末非常不高兴地说道。
“好吧,好吧,既来之则安之,不过,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你还想要进入西藏恐怕不太容易。
“你打算怎么定?就这样翻山越岭过去吗?”罗莉问道。
“还记得那辆用藤条制作的马车吗?我打算再做一辆类似的马车,然后驾着马车,从这裏到达成都,再从那里经过松潘进青海,然后进藏,这一路会好走一些。
“或许我们还可以顺便去游览一下九寨沟,我听说那里的景色美极了。”言末说道。
“看得出来,你的心情挺不错的。”罗莉耸了耸肩膀说道。
“你不知道,自从我逃脱出来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间感觉到以往全都白活了,人既然活着,就应该开开心心找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去做。”言末感叹道。
“你总算开窍了啊?但是为什么你仍旧阻止我寻求我的爱好呢?”罗莉立刻回敬道。
一时之间言末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到一个借口:“我只是觉得,这种零敲碎打的小偷小摸,实在很没有必要。听说明朝藩王有钱而且吝啬,在他们的府邸裏面有几千万两的银子和数不尽的珠宝、字画,你要抢不如去抢他们的。”
“很不错的主意,那么我们赶快出发前往成都。”罗莉说道。
看到罗莉兴奋的样子,言末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第二天清晨,罗莉令身体变高,使得自己看上去像是十五、六岁的模样,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昨天顺手拿来的几件衣服,最小的一件就是这么大。
穿上明朝人的衣服非常容易,不过接下来麻烦的是罗莉的头发不长不短,根本就梳不起辫子来。
幸好现在是冬天,头上戴了顶帽子之后,就不引人注目了。
带上一些散碎银子,一阵浓烟过后,罗莉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北碚,重庆以北的一座小镇,嘉陵江绕着它的一侧奔腾而过,此刻正是人们刚刚起床的时候,万家煮米的炊烟冉冉地飘在空中。
虽然只是一个小镇,这裏却颇为热闹,从成都到重庆,必然要经过北碚,而且重庆通往成都的路在这裏正好分为水旱两路,所以北碚以“轿、马、车、船”这四样最为有名。
有轿子就有轿夫,四川的轿子叫“滑竿”,样子看上去特别简单,就只有两根竹竿再加上一张藤椅,讲究的上面还有一个顶棚可以用来遮遮太阳,外表虽不起眼,不过坐过的人都知道,所有轿子裏面滑竿最为舒服。
蜀地特别是重庆这一块没有什么好路,坐车特别辛苦,所以很多人喜欢坐这悠然的滑竿。
滑竿可以走山间的小路,而小路往往也意味着近路,所以一路让人抬着,未必比坐车绕着走慢。
同样也因为山路难行,所以车辆容易损坏,北碚修车的铺子自然也就众多,一家车铺总能够养活十几户木匠、铁匠。
除了陆路,去成都还可以走水路,不过逆水行舟只有依靠纤夫往上拉。
正因为如此,北培虽然仅仅只是一个小镇,人口却有上万之多;不过这是往常,此刻聚集在这座小镇上的至少有十几万人,这些人全都是从重庆逃出来,想要往成都去。
这些人大多拖家带口,有自己赶着车来的,不过更多的人期望着能够在这裏找到一辆大车。
罗莉悠然地坐在一个小院落裏面,这是一个独户人家的院落,沿着河建造着一溜小平房,两头有两道围墙堵住,其中的一道围墙开着个小门,院落的另外一面因为是嘉陵江,所以根本就用不着堆砌围墙。
况且此刻是冬天,江水很浅,院子的地面和江面离开有四、五米高,根本别想从江边爬上来。
罗莉之所以会到这裏来,是因为她听说这户人家是这裏最好的篦匠,平常他们家做的竹器、编的箩筐、制的轻摇颇为有名,不过现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节,又有谁会需要这些东西?
另外一个让罗莉选择这裏的原因是,镇上的那些车马行的生意实在是太好了,所以根本就没有人理睬她。
对她来说,反正所需要的只是一辆轻便马车,当初他们就是用藤条编织了一辆马车,四川虽然不出产藤条,不过这裏到处都是精美的竹编,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竹子和藤条一样轻便而又结实,而且看那些竹编制品,既然能够编织出鸭子、葫芦、香炉一类的精巧玩意儿,想必制造一辆轻便马车也不在话下。
就这样,她七拐八拐地来到了这裏。
这户人家姓林,罗莉的到来对于他们来说就是财神爷上门,这年头来买他们东西的人不像往年那么多了,他们正愁没米下锅。
问清楚了罗莉要的东西,林家老大是个快手,只见他随手用旁边的竹片篦丝扭了几下,就弄出了一个可以放在巴掌上面的模型。
罗莉对于着模型提了一下哪里该增添些什么,哪里没有必要之类的事情,便让他们开始干活。
林家的媳妇们则搭来桌子和椅子,又下厨房给罗莉炒了一盘老腊肉、一盘红油鲜笋,让她一边享用一边看着作活。
罗莉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周到的服务,突然间她感觉古代中国人的服务不比外国人差劲,商业头脑也丝毫不差,怎么到了现代,见识开阔了之后,反倒失去了以往的殷勤待客之道?
林家四兄弟井然有序地做着不同的工作,老大专管制作框架,老二干的是用篦片弯成外型的工作,老三和老四负责包、缠、扎、裹之类的杂活;至于那些女人们,则在一旁打下手,诸如整理篦片、割取竹丝之类的活。
罗莉对于这些人用心的程度颇感到满意,不得不承认林家的手艺和做工都相当用心。
就看那些取材,凡是篦片,只取最外面最薄最韧的那一片,竹丝只取稍微裏面一分左右的竹肉,片好的竹丝和篦片,全都用盐水煮过,蒸干了水分之后再用油炸过,经过这样一番制作,那竹丝篦片根根色泽金红,质地又韧又硬。
原本车子一天就可以做成,不过罗莉稍微试了试又改了一些东西之后,时间就拖成了两天,所以晚上她不得不住在这裏。
罗莉并非是个守财奴,她喜欢钱,不过更加在意享受,再加上此刻她的心情正好,所以随意扔了些散碎银子,让林家媳妇们去置备一些吃的东西。
因为重庆正遭受围攻,所以粮米极贵,不过与之相反的是鸡鸭的价钱很廉价,毕竟现在人都吃不饱,谁还有心思养鸡养鸭?
更何况过往的官兵听到鸡鸭的声音,哪个不顺手牵上两三只,养鸡鸭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徒生祸端,所以这一晚上的菜色倒是极为丰富。
“你们兄弟几个有没有想过逃命?”尝过几道菜之后,罗莉问道。
“逃?有钱的人家才逃,像我们这些什么都没有的人,怕什么?”林家老大不以为然地说道。
或许是因为罗莉对这些人有些好感,所以她仍旧打算提醒一声说道:“你们难道没有听说过张献忠的恶名?这个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而且他的手下奸淫掳掠无所不做。
“我听一些侥幸从屠刀底下逃出来的人说,如果献城投降,全城的人都可以没事,但是如果稍微有所抵抗,攻破城池之后,他们就把全城人都杀光。
“我相信重庆绝对不会轻易投降,你们难道不想想,万一破城将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林家的老么听到这番话微微有些心动,但是另外几个显然无动于衷,过了好一会儿,林家老大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话我们早就听说过,很多人都说这张献忠吃人,可这天下就张献忠一个人吃人?
“贼兵打来了固然是大抢一通,大杀一通,但是官兵来了,不也是又抢又杀?官兵确实不是乱杀人,他们是为了要首级冒功才杀人。
“有钱人可以一走了之,反正有钱到哪里都冻不着、饿不着,我们这些穷光蛋如果离开了这裏,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要说躲,这裏四周方圆五十里内,大小山头不下千座,哪里不能躲?再说我这裏如此偏僻,又紧靠着嘉陵江,如果贼兵来了,他们就算要杀到这裏,也至少得杀老半天。
“嘉陵江上可没有盖子,咱们收拾收拾往江裏面一走,看见没?对岸十丈之外就是山,咱们往山里一躲,等到风平浪静了之后再回来,这不比跟着大家没命乱跑,强得多?”
听到林家老大说得头头是道,罗莉也不再劝说下去。
罗莉不再说话,林家老大反倒套起话来:“这位大姐,您恐怕不是普通人吧,就您给我的那几片钢片,要是用来打成刀剑,那肯定是削铁如泥的宝刀,您却用来支撑轮轴,还有那一对钢轴,我活到现在还真没有见到过,今天总算是开了眼了。
“再说这车吧,我只能够说一个字,奇!这车奇,您这人更奇。”
罗莉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也别管我奇不奇、怪不怪,明天你们做完活,我便给钱走人。
“如果你们信得过我的话呢,还是刚才我提过的事情,重庆城破了之后,赶快躲,而且得躲上整整一年,要不然仍旧免不了血光之灾。”
林家老大听完这番话微微一皱眉,过了一会儿他凑上前来问道:“大姐,您能掐会算?”
罗莉不置可否,只是进一步说道:“再交给你一个底,对于蜀地来说,张献忠就是一个劫,这个劫过去之后,蜀地活下来的绝对不会超过十万户。”
罗莉好言相劝这些人并不在意,现在装神弄鬼反倒令林家四兄弟大惊失色,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林家老大悄悄问道:“大姐,您这是要去哪儿?”
罗莉倒并不担心泄漏行踪,她径直指了指西面,吐出了两个字:“进藏。”
林家收拾出了最为干净的一间屋子,给这位神秘的客人居住。
听着嘉陵江的江水奔腾咆哮,不知道为什么,言末的心中感到一丝悲凉。
“你想要改变历史?”罗莉警告道。
“我现在正在犹豫不决,我知道自己拥有这个能力,只要给我一个小时,我就可以把张献忠杀掉,但是……”言末重重叹息了一声。
“但是这样一来历史就将会被你所改变,四川就不会因为这个凶暴的变态而死那么多人。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中国五千年的历史,有多少痛恨扼腕的事情发生?难道你都想一一去纠正?你把你当作是什么?中华守护神?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会给它带来什么样的好处?
“就拿今天的事情来说,任凭我怎样提醒,愚昧的人仍旧愚昧,等死的人照样等死。
“你这位守护神打算怎么干?用时光旅行飞到鸦片战争的时候?把英国人的战舰全部炸沉?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令列强收手?
“不,即便没有南京条约,还是会有北京、西京条约出现。到了最后你还能够做什么?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只能够做一件事情,把英国、法国、意大利、西班牙、德国、奥地利、俄国……总之所有工业文明全部从地球上抹杀,只有其它国家同样按照和‘中华帝国’一样的速度发展,才可以保证它永远占据优势。
“或者换另外一个方法,你留在这个时空,然后按照你的愿望任意改造这个世界,你不是永生不死吗?三百年的时间,绝对可以让你建立起一个完美的中国。”
听着罗莉在一旁的奚落,言末再一次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感到自己很累。
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时林家兄弟们就已然上工,事实上昨天留下的活并不是很多,四兄弟打算在晌午之前将马车做好。
罗莉同样起得很早,她要到马市口去买马。
接连转了三个马市口,罗莉都没有买到拉车的马匹,此刻就算是毛驴和骡子都显得紧缺,罗莉在每一个马市口都找了个人给了他一锭银子,并且关照他一旦有马立刻带到林家大院。
正当罗莉打算先回去等着,突然闾从北门口传来一阵骚乱。
北碚并没有真正的城门,北门只是一道寨门,恰好拦住前往成都的大路,随着骚乱声响起,越来越多的人拉着大车、抬着滑竿吵吵嚷嚷拥挤而来。
“怎么了?”被挤得受不了,有人忍不住问道。
“来了一队官兵把北门给封了,原本出城的人也给轰回来了。”一个拾着滑竿的轿夫说道。
“怎么?往成都的路不给走了?”一个显然正想离开这裏的人问道。
“听说不仅仅是往成都,往任何其它地方去的路也全都给封死了。”那个当地的轿夫回答道。
一时之间小镇上人声杂乱,那些正打算出城的人,纷纷向被驱赶回来的人打听情况。
正在这个时候,一票身穿蓝色号衣,头戴毡帽,背上背着个月白印,正中央大书一个“乡”字的兵勇,手持长枪排成两行站立在正中央的大街上。
紧接着两个手里拎着铜锣的地保一般的人物,一边敲锣一边高声喊道:“府台有令——”
那悠长的吆喝声,引得人们纷纷走出自家房门。
又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军官骑着一匹栗色战马,腰挎弯刀,右手高举着一份告示往街心走去。
走到街心十字路口,那个军官将手中的告示用力一抖,立刻高声念道:“今下国有危难,妖孽李自成、张献忠竟而犯上作乱,实为大逆不道……
“为区区私利不惜毁坏国家,陷万民于百劫不复之地。此等逆天纵乱之行,实为国法所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