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燃烧的山(1 / 1)

「这才是真正的绝景!」与喜在树高足足有三十公尺的樟树顶上大叫着。我坐在比较低的树枝上,感受着辽阔的天空和迎面吹来的风。我们来到西山的山腰为桧树打枝。即使在同一座山上,也会视日照和泥土的状况,同时栽植杉树和桧树。泥土贫瘠,日照比较不佳的环境适合杉树生长,所以,通常都会栽种在中高海拔以下。相反的,比杉树更耐寒,也耐雪的桧树都种在山顶阳光充足、排水理想的地方。若栽种在山顶一带,养护和砍伐都需要消耗更多的劳力,必须爬半天山,才能抵达作业现场,增加了工作的危险性。即使受了伤,也无法立刻回到村庄,除了小组成员以外,在空无一人的深山里,必须小心翼翼地工作,神经也得绷紧一点。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与喜。与喜在海拔越高和危险度越高的地方越兴奋,他最喜欢「在山顶附近为桧树打枝」。他乐不可支,午休时甚至留在树上不肯下来。因为他说吃完饭还要打枝,爬上爬下很麻烦。他用一根绳子绑在腰上,繋在桧树上,想蓑衣虫一样悬在半空中吃饭团。「不要管他呢哪,」三郎老爹说,「他这个人哈尹托古蒙」。「哈尹托古蒙」是神去话,代表「做事很不踏实」的意思。阿锯看了看在头顶上晃来晃去的与喜,对着清一哥摇尾巴,示意它想喝水。他帮阿锯在竹叶编的容器里装了溪水后,它呼噜呼噜地喝了起来。阿锯比它的主人懂规矩多了。在斜坡上爬树比在平坦的地方爬树可怕多了,刚开始打枝的时候,我都战战兢兢的。杉树和桧树上没有可以落脚的树枝,因为打枝的目的就是要砍除这些不必要的树枝。而且,也几乎不用支撑身体的辅助绳,因为不停地把好几根绳子绑起、拆下会影响作业进度。但我很快就适应了。山很大,山上有无数桧树,必须为所有这些桧树打枝。专心作业时,根本无暇说害怕。渐渐得心应手后,这一天,我在与喜的怂恿下,和他一起爬上了大樟树。神去村的山上都种着杉树和桧树,但在棱线的地方,偶尔会有樟树之类的阔叶树。植树时,会特地种一棵阔叶树,或是将原本就长在那里的阔叶树留下来作为界线的标示。西山这棵樟树以东的斜坡属于中地区的某位山林地主,由于年事已高,无法自行上山工作,因此委托清一哥的公司养护。林业的工作需要体力和经验,大家互相扶持,代代地主之间也都彼此合作,建立了信赖关系。巨大的樟树枝叶茂盛,两三下就爬上去了。而且,这棵樟树散发出清新的香味,我用脸轻轻摩擦着树叶,眺望着眼前一片整齐的绿海和屋瓦熠熠发亮的神去村。天空一片蔚蓝,吹来的风已经带着秋天的温度,不会再有人想去河里游泳了。口山很快就会出现满山的红叶,柿子也很快会红了。山上的动物也忙着为冬眠做准备。阿锯察觉到动物的动静后,拼命向着草丛吠叫,卷起的白尾巴在草丛中频繁的摇晃着。「阿锯,好了,知道了。」听到与喜在樟树顶上这么说,阿锯稍微安静了一下,不满地用前脚扒着泥土,好像在说:「草丛里有动静?真的不用理会吗?」但它很快就按捺不住,再度对着草丛吠叫。与喜不再阻止阿锯,靠在樟树的树干上。那里是离地三十公尺高,他镇定自若好像躺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我小心谨慎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想要和树融为一体,就绝对不能往下看。一旦发现自己的高度,卵葩保证会吓得缩起来。「阿锯在山上很显眼,它的毛皮很白。」神去村的人从来不会为狗洗澡,之前,与喜在电视上看到穿衣服的狗居然捧腹大笑。阿锯也带着野性,老实说,和在都市中看到的狗相比,它真的有点脏。然而,一旦进入山里,它就绽放出神圣的白色光芒。「聪明的白狗是山林人的宝贝,在森林里的时候,即使晚上,白狗也很容易发现,即使我在工作时发生意外无法动弹,别人根据阿锯的毛色找到我的几率也会大增。」「是喔。」我不由地感到佩服,但与喜在决定要养什么狗时一定不可能想得如此周全。「但冬天怎么办?一旦下了雪,阿锯就和雪景融为一体了。」「这种时候,就抱着它取暖。在紧要关头,还可以把它煮来吃。」太残忍了。不过,我很清楚,即使与喜真的遇到「紧要关头」,也不可能把阿锯煮来吃。相反的,他可能用自己的肉喂阿锯,虽然他不会帮阿锯打扮,但我相信没有人比他更爱自己的狗。山林人和狗虽然不会腻在一起,心灵确是相通的,我经常感受到与喜和阿锯之间互望的眼神打枝作业十分顺利。我比之前更有经验了,不会再说「好不容易长出来的树枝,砍掉太可惜了」这种话。想要木材上没有树结,打枝是十分重要的工作。砍掉多余的树枝,可以避免营养分散,也可以使所有树木都可以照到阳光,更可以将山林大火控制在最小范围植林的山上经常会发生山林大火,因为当人进入山林中工作时,难免会升火或是抽烟,当用火不小心引起火灾时,完成打枝的森林因为树干的下半部没有助长火势蔓延的树枝,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有效防止延烧。没有养护的森林一旦发生火灾,由于即将枯死的树枝离地面很近,火势蔓延就会迅速扩散。「一旦发生山林大火,几十年的心血就泡汤了。」岩叔说,「勇气,你要小心火烛,也要做好森林的养护工作,要彻底做好这两件事。山林人绝对不能忘记是在向山上的神明借土地。」西山的桧树差不多有十二公尺高,我们在砍整离地七、八公尺高的树枝。树枝根部的直径大约有七公分左右,这些树枝要砍光。但并不是乱砍一通,树枝的根部不是有点鼓起来吗?如果把鼓起来的部分也一起砍掉,就会对树干造成损伤,影响木材的价值。因此,必须根据树枝和树干的形状,从适当的角度下手,保留树枝根部鼓起来的部分。趴在离地八公尺的枝干上进行这项作业很耗费精神,手臂也很酸痛,绳子卡进肉里也痛的要命。我都用锯子打枝,与喜当然还是一把斧头走天下,他悬在空中不断挥动斧头,精准地打落树枝。而且,完成一棵树的打枝后,他把绳子一抛,抛向旁边那棵树的树枝,整个人也荡向旁边的树。他说,在树上爬上爬下会消耗多余的体力。这根本不是凡人能够办到的。「我像不像泰山?很帅吧。」他自己根本不当一回事。我觉得他根本就是手拿凶器的鼯鼠。我在作业完成后,当然乖乖的走下梯子,再把梯子架在隔壁的树上爬上去。这种梯子称为「蜈蚣梯」,一整根剥了皮的细原木上钉了很多根错落的木椿方便站立,把蜈蚣梯架在树干上,用数条绳子绑住加以固定。太阳下山的时间越来越早,五点过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乌鸦呱呱叫,远处的山染成一片红色,我们一天的工作也结束了。傍晚的风吹在身上,带走了皮肤的体温,只有「今天工作也很努力」的成就感化成了热量,留在身体深处。既有一种「终于可以回家吃饭」的解脱感,又有一种落寞。「西山基本上已经完工了。」清一哥在山下的时候说。「没想到比原先预料的更快。」扛着蜈蚣梯的岩叔回头看着我说,「多亏有勇气加入。」我听了暗爽不已,但又觉得不好意思,假装很酷的说:「没这回事啦。」没想到与喜点着头说:「对啊,没这回事。」他不说话会死啊。「明天怎么办?上午要上山吗?」三郎老爷问清一哥,不理会正在打打闹闹的我和与喜。「不,明天上午休息吧。」「啊?为什么?」与喜不满的问。「你忘了吗?明天也开会讨论大山祗神祭典的事。」「呃,」我战战兢兢地插嘴问:「大山祗神到底是什么?」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对了,他要怎么处理呢哪?」与喜问,岩叔和三郎老爹面面相觑。怎么处理?什么意思嘛!看我一脸不悦,清一哥用严厉的口吻告诉我:「大山祗神是神去的神明,住在神去山。」那天,大家都聚在清一哥家开会,从一大清早就忙得不可开交。左邻右舍的女人都聚集在厨房帮忙下厨,至于男人在干什么……。清一哥忙着接待着陆续前来的村民,岩叔和三郎老爹负责排坐垫,为大家端饭菜,至于与喜……,居然在庭院里抽烟。他真是个大懒虫,除了上山以外,其他时候完全派不上用场。我在厨房和客厅之间跑来跑去,帮忙为客人端菜端酒。我以为直纪也会来,但没有看到她的身影。仔细一想,才发现当天不是假日。直纪在学校当老师,当然不可能出现。神去村的下、中以及神去地区的男人几乎全员到齐,参加清一哥召集的会议。大家都开着小货车前来,也有然坐在小货车的车斗上。〔请不要转码阅读(类似百度)会丢失内容〕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