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振华的阑尾手术闹得鸡飞狗跳,他赖在医院几天后,终于找到称心的医生做了手术。
这原本就是一个小手术,白母打算早点接白振华回家里静养,也省得全家都跟着不消停——每天要轮流陪床,天天往医院跑,太累人了。
可是惜命如白振华,在没有真正放心的情况下,他怎么肯轻易离开?更何况这一连几日来,他与隔壁床的秦大叔两人相聊甚欢,同是经历过“生死手术”的人,他们两人一拍即合,时常深更半夜不睡觉一起探讨“人生终极意义”。
医院有规定,病人到了时间就一定要熄灯睡觉,深夜巡房的小护士面对两个年过半百的大叔孩子气的反抗,气得差点哭鼻子。
还好最近医院病房床位不是很紧张,白母又去求了林南风,经过林南风多番走动,医院这才允许白振华再多住一段时间。
白振华此次生病住院,前前后后多亏了林南风打点,甚至包括白振华的一些无理要求也基本被满足,白母对此很是感激,每每提起林南风,白母嘴上的夸奖就停不下来,眼睛都笑成了弯月亮。白振华虽然嘴上还是不屑一顾,可他心裏也是知道的,林南风这孩子没少帮忙。
中午白母提着两个保温饭盒来到病房为白振华送饭时,白月光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打哈欠。白振华耸动了几下鼻子,闻到私家定制的病号饭来了,于是马上关了iPad上的游戏,手脚利落地放下病床上的小餐桌。
白母只递给他一个饭盒,白振华自打病了以来越发像个孩子,他喜滋滋地接过来打开盖子,喷香浓郁的鸡汤味扑鼻而来,他忍不住大喝几口。待到口舌欲稍稍缓解了些后,眼神又自然而然飘到了白母手中另一个饭盒上去。
白振华高坐床上,像皇帝一样,指着另一个饭盒问道:“那裏面是什么?”
白母侧身将饭盒收到身体另一侧:“喝你自己的鸡汤。”
白振华把勺子一放,说道:“是不是想给我惊喜?都老夫老妻的了,咱们不搞那套,快拿出来吧。”
白母直接忽视他,转身拉起正张着大嘴巴打哈欠的白月光,把手中的饭盒一把塞给她。
白月光合上嘴巴,有些欣喜:“还有我的?”说着就要伸手掀盖子。说时迟那时快,白母一巴掌打在她要触碰饭盒盖子的手上。
“不是给你的!”
白月光噘嘴,白振华在旁搭腔:“对,又不是给你的。”说完自己伸出手去,结果白母再一次打在了白振华的手上。
“这是给南风的,我听林老师说,这孩子最近很忙,好几天没有回家了,每天泡在医院里。咱们家这回住院,南风没少帮忙,我就顺手多做了一份鸡汤给他补补身体。”
趁着白母说话,白振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地掀开了盖子,就算是给别人的,他吃不到也要看看!
白振华的惊呼声响起:“你还说一样的!我的这裏面只有一个鸡腿,你看看他的裏面,有两个!”
白母瞪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重新盖好盖子,催促白月光:“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白月光茫然:“啊?去哪儿?”
白母:“送鸡汤啊!”
白月光恍然,拎着鸡汤走出了门。白振华见鸡汤走远,自己只好搂着自己的饭盒喝汤,忍不住怨念满腹地念叨:“我看你快要认别人当儿子了。”
医院五楼的会诊室门口,一个脸色青灰的妇人坐在门外的椅子上。她头垂得很低,天气早已回暖,她身上却反常地穿着不合时宜的大衣,两只手抓紧衣领裹住自己,似乎跟同一世界中的其他人过的是两个季节。
会诊室的门紧闭,裏面不时传出高声讨论,然而此时此刻的任何声响都如尖锐的银针般刺向妇人的神经。
裏面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只是在这若有若无的讨论声消失了片刻之后,会诊室的大门猛然被人从裏面打开。陈教授从裏面大步走出,双眉紧蹙,脸色黑得如同凝结了浓厚的乌云。
一直坐在会诊室门口,几乎要“固化”了的妇人忽然“唰”地站起来。她站起身,脚步凌乱地迎上去,还差点摔倒,幸好身边的医生扶住了她。
她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近乎卑微地问道:“陈医生?安安的病还有很大希望的,对吧?”
陈教授看到面前的安安妈妈,面上顿生不忍。
可怜天下父母心,上次母女俩来住院的时候,妇人还是一个耐心慈爱、打扮精致的母亲,然而此时此刻却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陈教授硬是挤出来一个微笑,对安安妈妈说道:“放心吧,我们这么多医生护士,一定尽全力帮助安安小朋友克服病魔,重新健康起来。”
安安妈妈似乎并没有完全安下心来,她拉着陈教授的袖子,近乎恳求地说道:“真的吗?我的安安一定会没事的吧?”
她不停地碎碎念叨着,似乎这些话不只是在问陈教授,更是为了安慰自己。
陈教授耐心地安慰道:“我们需要家属和病人都保持乐观的心态,这样才更加有利于治疗。安安妈妈,您快回去陪着安安吧,她一会醒来看不到你又该闹了。”
安安妈妈似乎得到了答案一般,她虔诚地弯腰鞠了一躬,这个可怜的母亲已经把医生们当成了神明,他们是她全部的希望。她眼眶红肿,整张脸也有些浮肿,鞠完躬就踉跄着走远了。
陈教授身后陆陆续续跟出来了一大批医生,刘主任看着那个远去的妇人的背影,脸上有些不悦,转头教训身边的助理:“你怎么搞的,会诊室是病人家属随随便便来的吗?出了问题怎么办?我不是说过叫你看好吗?”
助理有些委屈:“可是主任,我们关门前明明没人的啊,而且我也跟您进去了,又不能守在门口啊。”
刘主任脾气不好,刚要开口训斥,陈教授摆了摆手插话道:“算了,下次注意就好了,这次情况特殊,这个家属的精神状态你也看到了,我们哪儿还忍心去责怪?”
刘主任不好再迁怒其他人,只好拿着文件大步流星地离开。陈教授长叹了一口气,也缓慢地离开了。最后离开的是林南风,他身后的苏玲珑静静地跟着他一起走出了会议室。
林南风的心情显然有些低沉,于是聪明如她,并没有上去与其搭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始终陪伴着他。
陈教授带着一行人从安安病房里退出来,大家的脸色在踏出了充满欢声笑语的病房之后显然都有些异样。
陈教授有气无力,吩咐道:“你们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不要忘了下午的会议。”
众人答应,然后纷纷散去。他们小组最近专门负责安安的病情,由于安安的病情很不乐观,随时随地可能有生命危险,于是频繁开会,不停研究治疗方案成了他们的日常。
林南风悄悄走去了楼梯间,他站在窗户边,眼神有些放空。他一向不是很喜欢小孩子,尤其是这种调皮闹腾的小孩子,可是一想到那么纯真可爱的、像天使一样的孩子,还没有见识过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就面临着即将有可能提前退场的可能,他心裏就感到一阵酸涩……
刚刚在医院的病房里,他们组的医生带了好多玩具礼物送给安安,大家都竭尽全力地哄安安开心,安安天真响亮的笑声似乎还萦绕在耳畔,她调皮依旧,一会儿揪娴雅的头发,一会儿又去扯陈善的袖子,似乎有无限的活力。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孩子,胸腔里跳动的是一颗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停止跳动的心脏?
在病房里,安安一下子跳到了陈教授的腿上,陈教授的年纪都可以做她的爷爷了,安安妈妈眼神似是有些责怪,又有些抱歉地看着陈教授。陈教授抱着安安似乎毫不介意,他笑眯眯逗着安安道:“安安长大要当什么啊?”
安安想了半天,小脸皱成一团,好像真的很认真很认真地在思考。安安环顾了一周,从窗台上的花盆看到桌子上的水果,从最左侧的叔叔看到最右侧的姐姐。忽然安安小手一拍,似乎找到了答案,她指向林南风:“我要当他!”
众人一愣,随即纷纷笑开来,就连一向笑点颇高的林南风也忍不住放松了嘴角。陈教授问道:“你为什么要当他?一个人怎么能当另一个人呢?”
安安咬着手指想了想,说道:“因为我经常看到巧巧姐姐、思文姐姐、晓晓姐姐还有许多许多护士姐姐都偷偷看他,她们总讨论他,所以我要当他!我也要成为像他一样受欢迎的人,等我成了最受欢迎的人之后,我爸爸就会回家了!”
童稚的话语听在在场成年人的耳中并不好受,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表现出异样来。安安妈妈在一旁有些窘迫,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作为安安的治疗小组,对安安的基本情况是有些了解的。更何况安安这是第二次入院了,这活泼的孩子是住院区里的“小明星”,平常跑来跑去的,时间久了大家都注意到这个孩子。
安安的爸爸在安安很小的时候就出去外地做生意了,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安安爸爸在外面有了新的情人。像所有俗套的伦理剧里演的一样,安安爸爸回来强行跟安安妈妈离了婚,并且放弃了安安的抚养权。除了定期的视频通话外,并无一次回来看过安安,甚至这次安安病重入院……
林南风似乎注意到了安安妈妈的尴尬,他主动上前解围,对安安说道:“安安既然想要当我,那不如以后也做医生吧,这样安安永远都不会生病了,安安也能保护妈妈永远健康。”
安安眼睛一亮,欣喜地问道:“真的吗?那我岂不是超人啦?拯救大家的超人!”
林南风少见地笑了,说道:“对,安安是超人,要快快好起来,做一个医术高超的医生,帮助许许多多受苦的人,好不好?”
安安狂点头:“好!”
楼梯间的窗户前,林南风回想着刚刚病房里的一幕,他心裏更加不好受了。他在上衣口袋里一阵摸索,掏出一盒烟来抽出一根后,却怎么也找不到打火机。忽然一只纤细的手握着打火机从后伸到他面前,叼着烟的他一愣,转身后才发现不是别人,正是最近黏他黏得紧的苏玲珑。
苏玲珑不等他回应,就主动点燃打火机,凑到他叼着的香烟一头,帮他点着。随即令林南风大跌眼镜的是,苏玲珑毫不客气地从刚刚他掏烟出来的口袋里摸出了那盒烟,并娴熟地抽出了一根放到嘴巴里,点燃,深吸,长长地吐出一条烟柱。
林南风有些惊愕,院长的千金,平日里都是大家闺秀的模样,这个样子的苏玲珑还真是他没有想到的。
二人静默着站在楼梯间抽烟,林南风忽然开口:“你……”
话还未出口就被苏玲珑打断,她抬了抬掐着烟的手腕:“怎么?不可以?”
林南风闻言并未发话,转过头继续静静地放空思绪。
另一边,白月光拎着她妈妈的爱心鸡汤饭盒走在医院里。想到要走好远才能到林南风的办公室,她心裏有点发怵。走出了住院区,眼见着一个一半脸都是泛黑的胎记的人向她走来,她想转身就跑,但她无意冒犯任何人,这样转身就跑未免太不礼貌了,她只是对各种奇形怪状的病人有恐惧感,不敢直视这些人。
白月光在心裏为自己打气,她双手紧紧捏着饭盒提手,缩着头像只鹌鹑,半眯着眼低头匆匆从那个人身边走过。终于与那个半脸黑胎记的人渐行渐远的时候,她回头看了看走远的背影,松了一大口气。
再次转身的时候,她忽然撞上了一个人,但来人似乎有点“矮”,她的双腿被硬物一撞直接一头栽倒下去,扑进了滑着轮椅的人的怀里。
白月光吓得连忙起身,这位坐着轮椅的中年大叔简直比刚刚那位半脸黑胎记的人还要可怕,他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胳膊吊着,脸部肿大到看不清本来模样。
白月光连忙站得远远的,九十度鞠躬,连连说着“对不起”,眼睛连看也不敢看这个“面目可怖”的人。还未等对方说话,白月光就吓得直接小跑逃走了。
慌乱不已的白月光站在电梯前焦急等候,她感到很焦虑,经过刚刚一番惊吓,背后似乎有冷汗冒出来了。电梯在一楼停了许久,终于开始缓慢地上行,白月光贼头贼脑地环顾左右,一副生怕旁边有什么妖魔鬼怪忽然窜出来的样子。
“叮!”电梯门开的声音吓得白月光浑身一颤,随着电梯门缓缓地打开,白月光内心的恐惧再也控制不住了。
裏面一个脸色黑沉,拄着拐的老爷爷不怒自威地站在电梯厢正中央,双眼一动不动地死盯着白月光。
白月光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半天,直到电梯门将要合上,她才丢下一句不知说给谁听的“啊呀,东西忘带了!”于是一溜烟跑开了。
楼梯间里,白月光爬楼爬得满身大汗,要爬上八层楼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今天出门一定没看风水,出行不利,逼得她只能败走楼梯间。
而此时此刻,毫不知情的林南风吸完了最后一口烟,随手将掐灭的烟头丢进了身边的垃圾筒。苏玲珑也掐灭了手中的香烟,跟着他一起丢进垃圾筒。
林南风并无意离开,也更加无意同身边人交谈。苏玲珑主动开口:“你是第一次接手这样的病人吧?”
林南风未答话,苏玲珑也不需要答案,她只是借此打破沉寂许久的局面而已。
“为什么选择医生这个职业?这是一个距离痛苦和死亡最近的职业。”苏玲珑再次发问。
林南风这次没有沉默,但也只是惜字如金地反问了她一句:“你呢?”
苏玲珑显然没想到会被反问,“我?”她苦笑,开口道,“我爸是院长,我当然要做医生了。”
林南风照搬她的句式,敷衍地回答:“我读的是医科,我当然也要做医生了。”
苏玲珑无奈地笑,她意味深长地说道:“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我们是一类人。”
林南风:“哦?这世界上还有第二种人?”
苏玲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从小被忽视,孤僻,没什么朋友,所有事情都可以自己解决,不需要第二个人,多一个人都是累赘。”
林南风没有说话,苏玲珑继续说着:“医生的职业成了你我这类人很好的掩饰,是啊,一天到晚都在和深处痛苦中的人打交道,见惯了痛苦,当然会变得冷漠,不易接近,谁还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我们呢?”
林南风:“你错了,你是你,我是我,我有朋友。”
苏玲珑笑了,问道:“谁?那个女孩子吗?除了她还有谁?还有一个?两个?”
林南风:“无论几个,我都需要他们。”
苏玲珑忽然冲过去搂住林南风的腰,她的头埋在林南风的胸前。林南风被这忽然的举动惊到了,他想一把推开苏玲珑。可谁知胸口一湿,苏玲珑竟低低地啜泣起来,林南风想要推开她的手一瞬间失去了力量。
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是做一个绅士。无奈,他只得握住苏玲珑的双肩,尽量将她带离开自己一段距离。可刚刚分开一点,苏玲珑就更加凶猛地一头扑进了他胸前。
苏玲珑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悄悄说道:“我们这类人的感情都弱不禁风,你的也是这样的吧。”
林南风忽然眉头一紧,他扭头看向身后,果然白月光拎着饭盒正一脸呆滞地站在不远处。林南风慌了,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绅士风度,他一把推开苏玲珑。脸上挂着泪水的苏玲珑显然早已知道了白月光的存在,她面无表情,无悲无喜,脸上的泪水衬得她更加明艳动人,眼中却不含丝毫感情。
白月光在送鸡汤的路上看到了林南风和另一个漂亮女人紧紧地搂在一起,当时她心裏并无一丝愤怒或者其他强烈的情感,她只是瞬间好像被抽干了力气,觉得有些好笑。为她这几天的“胡思乱想”感到可笑,也为她的存在感到可笑。
白月光一向不会掩藏自己的情绪,她无奈的笑意已经爬上了嘴角,那笑容不是嘲讽却胜似嘲讽,就像是为了掩盖希望破灭而强行伪装出来的反应,可这个反应太机械,也太苍白。
白月光的反应不对,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林南风急得要上前,但却被苏玲珑一把拉回。白月光看着苏玲珑抓着林南风的手,她站在几米之外的楼梯上,像是躲避瘟疫病人一样不肯上前,更吝啬于言语。
她将手中的饭盒轻轻放在地上,说道:“我妈妈给你的。”说完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跑下楼去。林南风这时才想到要甩开苏玲珑的手,他想要跟着跑下去追白月光,他一边大喊一边作势要下楼。
就在此时,他们所在楼层的楼梯间大门忽然打开,是陈善。陈善脸色急得有些发白,他颤着声音对着林南风和苏玲珑说道:“快来,安安被推进手术室了!”
苏玲珑:“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陈善:“她的病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就像个定时炸弹,每分每秒都是危险的。南风快点,陈教授正在等你,你必须马上跟他进手术室!”
林南风看着楼下已经跑得没影儿了的白月光,他多想就这样马上跑下去追到她,可是这边安安正在生死关头……
林南风不再犹豫,他三两步跨出了楼梯间……
经过一整个晚上的抢救,安安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被转到了普通病房。小姑娘一醒来就开始闹腾,看见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动也不能动就开始闹脾气,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
林南风身上还穿着手术服,他的额头上又渗出了汗水,这一夜他们在死神手中将安安抢了回来。此时此刻,大家都已筋疲力尽,甚至在医院走廊里就坚持不住了。
他坐在地上,背靠在墙壁上,深呼吸,闭上了眼睛,终于得到了片刻休息。
今天对于白家人来说是难得的好日子,白振华在医院住到伤口都快好得差不多了才出院。白母在病房里收拾行李,白颂缩在病房里不肯走出去一步,只敢在这个小房间里跑来跑去。白月光自从昨天回来就不太对劲,一直没怎么说话。大家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白母索性就使唤她去帮白振华办理出院手续。
白月光拿着一堆数据单,边看边走着。在路过了一个地上“摆放”的庞然大物之后,白月光迟疑地回头,退回来。林南风为什么倒在了地上?满头大汗一动不动的样子,不会是……
白月光战战兢兢地走过去,蹲下身来,用抖着的手凑到了林南风的鼻子下方。她一惊,怎么没了呼吸?白月光吓坏了,她连忙将林南风一把按倒在地令其平躺,紧急之下竟然忘记了急救法。她跪在林南风身侧,一边毫无章法地狂捶林南风的胸口,一边大叫路过的护士。
还未等救援人员来到,林南风就实在忍不住咳了几下睁开双眼。白月光见自己的“救援术”管用,想着他刚醒看上去很疲惫很虚弱的样子,不如补捶几下,多多益善。
她举起小拳头作势继续时,林南风连忙坐起来一把攥住她的双手。他揉着自己的胸口说道:“我看你的老师要被气死了,连最基本的救助都不会,这是干吗?表演胸口碎大石吗?”
白月光本来心中有结未解开,刚刚见林南风倒在地上,她是真的慌了才忘了他俩之间的恩怨。此刻危机解除,她脸色一冷,二话不说,挣开被林南风攥住的手腕就要走。林南风连忙起身追上去,这回他再也不能放白月光走了。
白月光被拦住了去路,林南风重新抓住了她的手腕,凝视着她的双眼,说道:“别走。”
白月光有些不自在,气氛太过古怪,他们好像没到这个地步,况且他不是还有个美人吗?
要说看到他抱着其他人白月光没有生气,那此时此刻被他强行拦住,白月光是真的生气了。
“走开!”
林南风不敢松开一丝一毫,他破天荒地低声道:“这次是我错了,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白月光一惊,她甚至开始怀疑林南风是不是刚去做了移魂手术出来,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林南风吗?家属楼里永远冷漠淡然的学习标杆?
也许白月光潜意识里是相信林南风的,所以当林南风主动道歉的时候,她竟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可是又想到她毕竟和林南风没什么关系,干吗要关心他有没有搂那个美人儿医生?
白月光冷淡地“哦”了一声后,侧身欲走。不料林南风强行拉回她,抓着她的双手在嘴边轻轻一吻。白月光脑子一“嗡”,只觉得后背上满是鸡皮疙瘩。林南风并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他直接一把搂过白月光,低声对着她通红的耳朵说道:“本来不想这么快的,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人生短暂,及时行乐。”
白月光一愣,行乐?听起来怪怪的。她想要抬头问,却被林南风搂得紧紧的不能动。
林南风声音中的疲惫感更浓重了,他沙哑地说道:“别闹了,我一晚上都在工作,现在很累。”
他的声音似乎有魔性,从白月光的耳蜗转了个圈直接钻进了心裏去,她竟然就真的听话地没有再动。
上午正是人多的时候,又是一个晴天,阳光洒进来,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奇怪的人。
学校的全校公共课上,老师正在慷慨激昂地讲述着近代史,大屏幕放映着一张又一张的八国联军侵略北京城的图片。顾瑶在本子上“刷刷刷”的三两笔就挑出了重点圈好,她再次抬头时又一次听到了身边若有似无的痴笑。
顾瑶受不了了,她小声提醒:“白月光,你一整天都是这副花痴的样子,你是被拍花子了?快醒醒!”
白月光无动于衷,她撑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双眼放空看向前方,脸上痴痴笑着。顾瑶无奈,不再管她。
讲台上的老师停下来喝水的工夫,一眼瞄到了白月光。老师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什么最可怕?并不是上课走神最可怕,最可怕的是在一个热血老师放映八国联军侵略照片时还痴笑。
“白月光同学!你站起来。”
白月光没听到,还在笑……
顾瑶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她,白月光差点摔到地上去。
“白月光同学?”
白月光回神后听到了老师喊她,她大声答:“到!”
“你站起来。”
白月光胆战心惊地站起来,老师脸色不太好,他愤怒地质问:“你为什么看到这么悲惨的一幕居然还能笑出来?”
白月光大脑仿佛瞬间开窍了,脑筋转得飞快,她答道:“因为感受到了今天生活的幸福。”
全班哄笑,老师气得吹胡子瞪眼,但又无从反驳。最后的结果是,白月光这门课的分数被扣掉了二十分。
中午放学后,白月光似乎并没有什么不良情绪,要知道对于她这种惜分如命的低能学生来说,每一分都来之不易啊,顾瑶觉得最近的白月光越来越古怪了。
下午没有课,顾瑶像往常一样载白月光回家。哪知白月光一上车就命令道:“不回家,去市一医院。”
祈使句?顾瑶瞪大了眼睛,白月光现在跟她讲话都开始用祈使句了?
顾瑶:“市一医院可是跟我家反方向,很远的,你要干吗去?治脑子?”
白月光喜滋滋地说:“重游我老爹当初住院的旧址。”
顾瑶更是吃惊,不是才出院几天吗?今天白月光太不正常了,她没有再说话,认命地发动车子送她去医院。
医院里,安安的病房门口。陈教授走出来,林南风紧随其后,轻轻地关上了门。
陈教授长叹了一口气,林南风紧张地问道:“教授?真的要用那套方案吗?”
陈教授满脸悲伤,无奈地说道:“安安这孩子现在已经无路可走了,这套方案是‘拼死一搏’,不然这样耗着最后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