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恢复意识的时候,两只眼皮依旧很沉重,怎么睁也睁不开。耳边嘈杂的人声似乎与自己处在两个不同的空间,她听见了父母的谈话声,还有林南风急不可耐的鬼吼声。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忽然涌进来,一道女声响起,似乎递过来了什么东西,鼻尖浮动着的浓郁的消毒水味道使她胃里阵阵翻滚。
忽然世界大亮,白月光的眼皮被强行翻开,她猛然惊醒,从医院办公室的问诊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只见白家父母满脸担心地站在一边,林南风正一只手拿着小电筒,另一只手翻开她的眼皮检查。见白月光醒来,他也收起了小电筒,松了一口气。
白月光头晕目眩,环顾一圈后才发现原来自己躺在林南风的值班室里。
白母上前关心地询问:“怎么样,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白月光茫然:“我怎么了?”
白振华:“你不记得了?”
旁边小护士细声细语地提醒道:“刚刚在一楼大厅,一群人冲进来……”
记忆逐渐恢复,白月光陷入回忆。
今天早上,她拎着早点刚到医院,正打算走向电梯方向上楼去住院区。就在这时,一大群人蜂拥进门,这群人浑身是血,受伤轻的一瘸一拐地扶着头破血流的重伤者。手上拎着的安全帽也破了,身上的工作服被血印染成黑红色。
白月光哪见过这阵仗,惨烈程度堪比战场。她开始头晕,脚步发软,后背甚至渐渐冒汗。
大厅内的护士看见这群冲进来的人,当即都放下手中的工作冲过去帮忙,急诊室的医生也纷纷冲出来帮忙。
白月光身体不舒服,但显然这群人更需要帮助,医生护士们忙得团团转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于是她强撑着虚软的身体,向电梯挪去。可人流杂乱,大家都忙着救人,不知是谁不小心在她身后轻轻地撞了她一下,白月光转身,一位被血迹染花了护士服的小护士连声对她道歉。但白月光的耳朵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她头晕加剧,指着小护士身上的血迹,瞳孔放大:“血……血……”然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林南风饶有兴味地看着白月光脸上生动的“记忆倒带”,说道:“想起来了?”
白月光想到早上惨烈的景象头就又一阵晕眩,她扶着额头:“想起来了……”
白母担心地问道:“南风,她怎么了?”
林南风解释:“晕血,一会儿把桌子上的糖水喝了就好了。”
听到林南风的解释,白家父母这才放心。林南风交代了几句,白家父母便回病房了。他又对问诊床上的白月光说道:“你在这裏休息一下吧,今天早上隔壁工地上出了重大事故,来了很多伤者,医院那边估计今天会很缺人手,我要去帮忙,你自己照顾自己。”
白月光实在不想留在医院休息,她强撑着想站起来回家。可脚刚一落地腿就软,还好林南风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
林南风重新把她扶上床,说道:“晕血只是小问题,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如果你不听话非要回家,路上出了什么事故再被送回医院,到时候来的可就不是我的办公室了,会直接被推上手术台开膛破肚。”
听到这话,白月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好乖乖守在办公室。
林南风见她不再强行回家,于是转身将桌上的温糖水拿过来塞到她手上,语气也放软了:“应该不会有人过来,你如果无聊,那边有书可以看,不过都是些病理书,如果……”
白月光听到是医学书,吓得狂摇头。
林南风无奈道:“那你就用我的笔记本电脑上网吧。”
白月光点了点头,小护士再一次敲门催促,林南风想了想,转身把电脑拿出来塞给她,又找来一条毯子铺在床上,一切妥当后这才离开。
已经清醒的白月光无论如何也不敢在医院这种地方继续睡觉,无奈她又无处可去。于是只好双耳不闻窗外事,打开了林南风的笔记本电脑。
其实她也很好奇林南风这种品学兼优,从小就完美得“无懈可击”,嘴角常年挂着有礼但疏离的假笑的“人生赢家”,他的电脑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开机音乐响起,电脑桌面果然是和他本人一样无聊又无趣的系统自带桌面。键盘缝隙和屏幕边缘这种极容易吸附灰尘的地方居然一尘不染,林南风的洁癖真可怕,他的电脑摆在店里简直可以当成全新的卖。白月光想到自己的电脑,把键盘倒扣过来敲一敲,掉出的碎屑甚至能有一大包。
桌面简洁明了,连一些聊天软件都没有,只有几个英文名字命名的文档。
“林南风简直活得像个冰冷的机器一样嘛。”白月光像传达室老大爷一样捧起手中水杯,大声地吸溜着热糖水,嘴裏嘟囔着吐槽林南风。
忽然一个熟悉的图标闯入她的眼睛。
这不是《梦回武林》吗?不会吧,林南风怎么看也不像是玩网游的人啊。不过说不定是纪旭拿他电脑下载的,忘记删了而已。
白月光没有多想,反正自己现在闲着也没有事做,不如就登录游戏转一圈。
她熟练地操作着鼠标,点开游戏登录界面。
上一次账号登录后,系统会自动填充账户用户名。白月光刚要移动光标删掉用户名字,可是她的手指忽然僵住了,眼睛再也离不开那行熟悉拗口的名字……
“高柳乱蝉嘶?高柳!”
白月光大脑死机,好像一团毛线搅在裏面。纪旭的游戏名字叫百花丛中过,按照自己对他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申请一个小号劳心劳力地陪着白月光,不厌其烦地刷怪聊天。更何况以林南风的洁癖程度,如果不是非常必要的情况,他绝对不会允许别人的手指在他电脑的键盘上敲来敲去。所以林南风没必要把自己的电脑给纪旭下载游戏。白月光的大脑忽然像被开光了一般,柯南附体似的理性而客观地分析问题。
忽然另一种可能涌上心头,白月光心跳漏了一个节拍。
真的是林南风本人在玩游戏吗?可是为什么呢?他不是一向对于她和纪旭沉迷一团网络虚拟数据而不屑吗?
游戏世界里的“高柳”总是时不时表现出对自己很了解的样子,难道他知道自己就是“一线天”?
忽然生命中两个重要的人物重叠成一个人,白月光有些消化不了,她需要时间去思考……
另一边,林南风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去了急诊的地方。一听说医院送来一批受伤患者后,他们科室的几个实习医生便马不停蹄地赶过去帮忙了。但是关键时刻白月光晕倒了,林南风实在没办法将白月光交到其他人手中,于是只好晚一会儿再过去。幸亏白月光并无大碍,只是晕血短暂昏迷。
林南风到达急诊处的时候,同科室的几个实习医生穿着染了血迹的白大褂站在门口。他们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看上去都疲惫不已。林南风连忙冲过去,他一边盯着急诊室裏面的情况,一边担心地问道:“情况怎么样?”
平日里关系较好的刘晓走过来,想拍拍他的肩膀,结果看到手上的血迹后又收回了手,口头安慰道:“放心吧,都没事了。”
林南风听到这话才放下心来,一旁苏玲珑走到林南风身旁,主动解释道:“送来的这群人幸好都是外伤,流血较多,只有两人受伤严重,现在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不过送医及时应该没太大风险。其余人都包扎好了,输液的输液,休息的休息,总之虚惊一场,危机解除。”
事情已经被苏玲珑详细完整地告知,刘晓耸耸肩膀,表示并无补充。
林南风点了点头,对大家说道:“我今早有事耽搁了,大家辛苦了。”
众人笑,一个女实习生说道:“别这么说,其实我们也没忙多久,还好送来的人都没生命危险,处理起来蛮简单的。”
苏玲珑忽然开口:“南风,你下午有事吗?”
林南风一愣,显然他并没有想到苏玲珑会直接称呼他“南风”,围观群众似乎也意识到了新来的高学历美女医生与林南风之间关系有些不一般。
林南风:“下午要在医院。”
苏玲珑忽然笑开了,她欣喜地说道:“太好了,下午斯坦福大学的教授来院里做交流,你跟我一起去吧。”
“你说的斯坦福教授,不会是麦昆吧!”刘晓惊讶开口问道。
苏玲珑点头:“是啊,我们院难道最近还有其他的斯坦福教授要来吗?”
听到这个答案,这群实习医生的神经瞬间被刺|激到了。
麦昆教授是他们学生时代就仰望的大人物,得知他要来中国、并且是到自己所在的医院进行交流时,他们心裏别提多激动了。
刘晓:“什么时候的事儿,麦昆教授的讲座居然开放了!”
苏玲珑有些尴尬:“这个,其实没开放。”
众人一头雾水,苏玲珑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刚巧我手上有两个名额,所以……”
苏玲珑没有继续说下去,聪明人就已经了然。苏玲珑是院长千金的事被他们忽略了,院长千金当然能得到这千金难求的机会了。
众人默然,有慨叹也有惋惜,不过更多的还是八卦之心。这么珍贵的名额,苏医生居然第一时间想到了林南风,莫非……
林南风显然不想被这群人继续编排粉红八卦,他直截了当地对苏玲珑说道:“对不起,我恐怕去不了,下午我要陪陈教授去会诊一个病人。”
众人惊愕,到手的名额就这么被放弃了?转念又纷纷充满期待地看向苏玲珑,林南风不去了,机会空出来了,苏医生总要找个人陪她去吧。
没想到的是苏玲珑也脱口而出道:“那我也不去了,既然陈教授下午有会诊,那我也跟着去好了。”
一句话击碎了大家打算“捡漏”讲座机会的期待。
林南风不易察觉地轻皱眉头,没有再回绝她。苏玲珑参不参加下午的活动,他无权干预。
林南风已觉得在这裏浪费了太多时间,于是说道:“我们这么一大群实习医生,满身血迹站在这裏聊天恐怕有碍观瞻,趁主任没来,大家都散了吧。”
提到主任,大家再无多言,纷纷散了。
白振华的病房里,白月光心事重重地坐在床头削苹果,似乎有万千思绪在胸中积郁化不开。她削完苹果,顺势递给白振华。
只听一道雄浑的尖叫:“啊!”
白月光瞬间回魂,瞳孔重新聚焦,只见自己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僵住,她削完了苹果,结果把水果刀直接递到了白振华嘴边,削好的苹果差一秒就要被白月光魂扔进圾箱了。
白振华放下手中的iPad,将游戏暂停,忍不住数落:“你想害死你老爹吗?晕血到现在还没好?咱们家果然和医院八字不合,一进来要么就失魂落魄,要么就空口叼白刃!”
白月光回神,连忙把水果刀收好,重新把苹果递过去,口中嘟囔道:“你少打两盘游戏,我就算喂你方天画戟你也没事啊。”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网游经历打开了白振华的“任督二脉”,他自从住了院之后,越发地解放天性了。之前看各种游戏就像看恶性传染病一样,甚至俄罗斯方块都会被他归类为“资本主义亡我之心不死”一类去,可是现在白振华打起游戏来直接赶超白月光,秒杀白颂。
白振华单手拿着苹果,另一只手也没闲着,直接拿过iPad,继续打游戏,口中还理直气壮地解释:“明天手术,我今天打的每一局游戏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白月光无语,她无力反驳。白母回家了,白颂今天有补习班要上,就只有她在医院陪着有“妄想症”的白振华。对于同样惧怕医院的父女二人,每次走出病房看到吊着胳膊或是坐着轮椅包着头的病号,都被吓得瑟瑟发抖……
陪陈教授会诊完,林南风心情有些低沉。他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发现笔记本电脑放在桌子上,毯子也叠得工工整整的,白月光却不见了踪影。
林南风习惯性地打开电脑——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白月光使用过后的温度。忽然,一条游戏广告跳了出来,这是每次将游戏关闭,延迟几分钟后都会跳出来的广告,无非是推荐和宣传一些东西。
林南风微微怔住,他点开了游戏,果然账号自动填充上显示着自己的游戏网名,而右下角显示的最近开启时间就是不久之前。
林南风陷入沉思,直到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他接起电话,来电人是陈教授,林南风强打起精神来。
陈教授:“小林,刚刚的患者你怎么看?”
林南风皱起眉头,似乎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他犹犹豫豫地说道:“教授,我……”
陈教授似乎早已料到了他的反应,于是说道:“这次你跟我一起吧,全程参与到安安的治疗中。”
林南风显然有些吃惊:“可是教授,我……我真的可以吗?”
陈教授的声音有些疲惫:“第一次全程跟进病患的治疗就给了你这么大的难题,说起来对你还真是有些过分。但是小林你要知道,你是我们几个老教授最喜欢的晚辈,我们对你的期望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