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二十二年的冬天注定极为热闹,皇帝陛下在御苑宴请后建国主完颜北月,诸王及众大臣作陪。又召见诸多青年才俊,各路青年才俊各自出手较技,以论高低。这次赴宴的众大臣中,有当朝首辅蓝玉,也有当朝次辅韩瑄,以及刚刚返回帝都不久的大都督魏禁,早在先帝在位时,此三人就是庙堂的三大柱石,几十年后,韩瑄东山再起,庙堂上仍是这三人,而且除了韩瑄之外,另外两人更是当之无愧的高手,蓝玉不用多言,天机榜排名第六之人,大都督魏禁若非在南疆战事中与巫教大长老祝九阴两败俱伤,也有登榜实力,再加上高居天机榜第三的完颜北月,第九的张百岁,第十的赵青,竟是几乎囊括天机榜的半数人物,可见朝廷的实力是如何雄厚。在这些高人面前,各路年轻才俊们俱是收敛了自己平日里的傲气,按照规矩依次上场,少不得要被赞赏几声“后生可畏”,可惜那位韩阁老的公子似乎因为婚期将至的缘故,并未出现在现场,最后是道门掌教真人的亲传弟子齐仙云拔得头筹,被皇帝陛下钦赐下一件宝物,不禁让人又要感慨几句,若是这位徐公子在这儿,恐怕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另外有细心之人发现,暗卫府掌印都督端木睿晟也未出现在此席上,是圣心已失?还是另有其他安排?没人敢继续深思下去,端木睿晟自承平元年升任暗卫府掌印都督以来,扎根暗卫府二十年,屹立庙堂五十年,虽然比不上蓝玉,但也是一棵不可小觑的大树,绝不是说倒就倒,若是陛下真有心思要动一动这位暗卫府掌印都督,定要先除其羽翼,还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风波,就算这棵大树真倒了,还不知要砸死几个倒霉的替死鬼。在帝都外城中的一条僻静小巷中,停着一辆漆黑色的马车,马夫已经不知去向,只有拉车的骏马轻轻打着响鼻。一名年轻人出现在巷口,锦衣玉带,与周围的这方环境格格不入,朝着马车缓缓行来。当他来到马车一侧时,车厢车窗的车帘被人从里面拉起,露出一张略显苍老的面庞。“端木都督。”徐北游停下脚步,望向车厢内的老人。“徐公子想通了?”端木睿晟放下车帘,向后靠在车厢的厢壁上,“请上车吧。”徐北游登上马车,撩起车帘弯腰进入车厢。车厢内,两人对坐。端木睿晟揉了揉额头,有些疲惫,似乎是因为端木玉的事情而身心俱疲,直接开门见山道:“徐公子,你有几成把握拔除小儿体内的诛仙剑气?若是有十成把握,我不介意将吴乐之双手奉上。”可怜天下父母心,哪怕是堂堂的暗卫府掌印都督端木睿晟也不例外,为了自己的老来得子,不得不放下一品大员的架子,向徐北游这个小辈妥协退让。徐北游的态度大体算是不卑不亢,平心静气道:“端木都督,张召奴都已经死了,吴乐之是死是活与我并无太大关系,我只想要他手中的五毒剑。”端木睿晟平静道:“五毒剑并不在吴乐之的身上,但我可以保证,他一定知道五毒剑的下落。”徐北游说道:“端木都督的意思是我还要再跟吴乐之做一笔买卖,那么如此一来,我与端木都督的这笔买卖似乎不太划算。”“帐不是算的。”端木睿晟摇头道:“与吴乐之做买卖,可能知道五毒剑的下落,也可能不知道,可如果没有吴乐之,就一定找不到五毒剑。”“端木都督如此笃定非吴乐之不可?”徐北游挑了下眉头。端木睿晟神色平静道:“还有一点,你若是硬生生逼死了小儿,那我们就是不死不休的仇人。”徐北游轻笑一声,“难道我救回了端木公子,端木都督就会跟徐某一笑泯恩仇?”首t}发“不一样。”端木睿晟摇头道:“只要人没死,那就还有转圜余地。”徐北游沉默不语。此时此刻,两人的底牌都已经亮出,徐北游要五毒剑,端木睿晟则是要保住端木玉的小命,已经无甚可以试探的,无非是看谁再退一步而已。徐北游忽然问道:“我很好奇,吴乐之怎么落到了暗卫府的手中。”端木平淡道:“其实也是偶然所得,张召奴身死之后,吴乐之和张道朔两人逃离江南,途中不知因为何事,两人开始内讧,最终结果是张道朔身死,吴乐之重伤,然后遇到了江南暗卫府的人,江斌将吴乐之擒拿之后,秘密送入帝都,如今正关押在白虎堂的诏狱中。”徐北游不置可否,再问道:“不知都督大人是否听说过鬼王宫?”端木睿晟微微一怔,然后点头道:“老夫有所耳闻,不过关于此宗门之事,主要是由天策府负责,天策府素有拱卫皇室之责,地位特殊,外臣不得随意结交,哪怕老夫是暗卫府掌印都督,也不好过问太多,所以算不上知之甚详。”徐北游点点头,道:“我倒是在偶然的情形下与这个宗门有过几次交集,很是惊叹于这个宗门的势力之大,几乎可以媲美如今的天机阁,就是比之鼎盛时期的剑宗也相去不远,无非是少了一位大剑仙而已,当吴乐之和张道朔失踪时,我下令剑气凌空堂全力搜寻二人,不敢说将偌大一个江南掘地三尺,但也应是无所遗漏,最终只找到了张道朔的尸体,所以当时我就在想,是不是鬼王宫出手将吴乐之掳走了呢?”徐北游望向端木睿晟,“端木都督以为任何?”端木睿晟平静道:“徐公子这个想法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徐北游没能从端木睿晟这只老狐狸的脸上看出半点端倪,只能把话题转回来,说道:“那就请端木都督于三日后带着端木公子和吴乐之去家父府上,徐北游在此恭候大驾。”端木睿晟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意,心情大好的同时还有一丝如释重负,压在心头上多日的乌云终于散去,大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他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徐北游,心中又涌起淡淡的古怪感觉,这个年轻人到底知道了多少东西?不过端木睿晟一想到那人这些年来的谋划从未失手,一贯神机妙算,也懒得去杞人忧天。徐北游道了一声告辞,起身离开车厢。两年前,他还是个被一柄绣春刀压在地上起不来的年轻人,两年后,他已经可以暗卫府掌印都督平起平坐,讨价还价。如今的徐北游开始逐渐收敛自己的锋芒,努力去做一个“君子”,也许当他成为一个“君子”,不再蝇营狗苟,也就是他登临天下之时。端木睿晟放下车帘,开始闭目养神。马车车夫悄无声息地出现,赶动马车朝巷口驶去。徐北游则是与马车相背而行,一步一步地走向另外一个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