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城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他得到该得到的东西,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如果很多年前没有对南珂上心的话,他想自己一定会比现在更轻松自得。但如果没有遇上南珂,那他的人生大概也只有黑白二色而已了。南珂一直是他生命中的不确定,他柔软小心地守护着,就算无法拥有,可只要知道她好好地在他看得见的地方,也算是一种满足。
从来没有想过,失去会来得这样猝不及防。
那日他在机场的廊柱后看着她一个人站在安检口许久,她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直到机场广播响起她才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然后失望地走进安检口。那一眼承载着太多,甚至重到顾南城无法承受。
如果他知道那一次是最后……
顾南城猛然眯起眼睛,不,不会是最后,他的南珂一定还好好的,她说过要做他的新娘,他还没有娶到她,她也还没有嫁给他,他们甚至还来不及对彼此说一声“抱歉”。
他第一次觉得力不从心,站在南珂离开时的位置上,似乎能感受到她当时的心情。当年也是在这个地方,他亲手将她送走,没想到第二次,就已经让他到了陌路。
朱凯文忧心忡忡地回来报告:“已经派出救援队了,但目前还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这算是好消息吗?
顾南城思索片刻,对朱凯文说:“让他们准备直升机。”
他很早的时候就购买了私人飞机,只是不常用,不想如今却用在了这种地方。
“顾先生,我派人出去,您可以……”
朱凯文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顾南城已经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这一次朱凯文不敢再多言,立刻执行。
南珂蜷曲着抱成一团,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了。左手腕剧烈的疼痛感从出事到现在已逐渐减轻。身后一片狼藉,不堪入目。
她醒来的时候周遭死一般寂静,空气中充斥着血和污物的气味,她从一堆铁皮里爬出来,没爬多久便忍不住呕吐起来。她从小就怕见血,尤其一闻到血腥味就会忍不住想吐。这一吐昏天黑地,身体因为剧烈的冲击显得完全无力,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似的酸痛。
南珂想,这大概就是报应,她没有好好孝顺过父亲一天没有听过父亲一次话的报应。
几个小时后,她陆续听到身后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好在飞机降到了陆地,否则整个机舱恐怕无人能够幸免。
从小到大,第一次离死亡这样近。
“嘿,你还好吗?”有人挨着她坐下,她一回头,是飞机上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孩。
女孩笑眯眯的,尽管她看上去狼狈不堪,脸上还划破了好几道口子,正往外淌血,但依然不妨碍她笑得动人。
南珂点了点头,侧目问她:“你呢?”
“好像只受了点皮外伤,但你知道,现在身体痛得厉害,也分辨不出哪里有伤哪里没伤。不过能死里逃生,我突然觉得世界也挺美好的。”
只有经历过死亡的人才能明白活着有多好。
“我叫南珂。”这是南珂第一次主动对人做自我介绍。她是个不爱交朋友的人,总觉得身边的人来来回回,如果有一天终究要分开,倒不如一开始就保持路人的姿态。
可这个和她一起死里逃生的女孩笑起来有她想要的美好,她看着她的时候突然想起“缘分”这个词,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女孩眯起眼睛,迎着阳光对她说:“夏洛。”
所有人都一片恐慌,低声咒骂,似乎只有她们两个安静地坐在一起,望着潮起潮落。这是个小岛,确切地说是个没有人烟茫茫大海中的小岛,没有食物没有水,夜晚温度骤降无法御寒。即使飞机失事没有死亡,但若一直没人找到他们,也熬不了几天。
“你怕吗?”夏洛忽然问她。
南珂茫然地开口:“说不清。”
夏洛“扑哧”一笑:“我也说不清,我对生死好像没有执念,总觉得时间到了该死就死了,不死证明时间还没到,这么想着,会活得轻松很多。”
南珂的下巴抵着膝盖,盯着粗粝的地面,脑子里却蹦出顾南城的脸。他知道了吗?如果知道了,会不会急得发疯?
可那个时候她竟然没有一点恐惧,她甚至觉得如果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