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珂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真的?”
顾南城点了点头,像是被南珂微小的快乐所感染,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突然才发现,原来想要快乐并不算贪心,那只是种本能,跟着心走,根本不由自己的情绪所控制。
在南珂的记忆里,老宅甚少有如此安静的时候。过往家里用人三五个,便觉得虽然是这么大个宅子,可还是有些人气的。如今人去楼空,她坐在偌大的客厅里,似乎连说话都能听见回声。顾南城正系着围兜在厨房里忙碌,时不时有刀子发出的剁菜声传来。这感觉十分奇妙,南珂从来没有见过顾南城下厨,也不知道他原来竟会做菜。她对他的认知仍停留在很多年前,分开的这些年,彼此各有改变,也不再是自己认定的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饭后,南珂一个人坐在父亲的书房里,这书房说大不大,可满满一柜子的书籍却将屋子装点得书卷气十足。小的时候南珂偶尔顽皮,会到书房来找东西玩。父亲最怕的就是她弄脏了这些书,父亲是个极爱书的人,虽说在外人眼里不过是个商人,可在南珂看来,父亲也是个有文化的商人。
南珂缅怀着,正有些伤感,突然瞄到书柜下方开了一小半的柜子,她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打开门,发现是个不大的保险柜。她从前怎么没发现这裏还装着一个保险柜呢?裏面放着什么东西呢?南珂正想着,已经伸手去按保险柜上的数字,一连串所有她认为可能是密码的数字都试过以后依然一无所获。南珂有些颓败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蹙眉想着,银行的保险柜也是,她一概不知道密码,也不知父亲是不是在裏面留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怎么坐在地上?会着凉的。”顾南城一进门便看到南珂席地而坐,不由分说便将她扶起来。她站起来后却有些抗拒地推了推他,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顺着南珂的视线望去,一下便猜到了她心裏在想些什么,不动声色地问:“想知道密码?”
南珂蓦地看向他,明明眼里已经写满了渴望,可面上却一派平和。顾南城心裏忽然闪过一丝悲哀,从前的南珂哪里会如此伪装自己,喜欢就是喜欢,讨厌便是讨厌,她的世界单纯得只有黑白两色。而如今的南珂也渐渐学会与世俗周旋,成为他和她父亲都不愿让她成为的那种人,终究还是将她逼上了这条路。
顾南城沉默着按下四个数字,保险柜的门“吧嗒”一下就开了。南珂惊奇地问:“你怎么会知道密码?”
顾南城朝书柜正上面的时钟努了努嘴,道:“时间显示十二点零五分,密码1205,你在这个家住了这么多年,难道从来没有发现过书房的这个时钟是静止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一种微微的不可置信,身为这个家的主人,似乎对这个家的了解微乎其微。
南珂惊呆了,就如她不知道书柜下还藏着一个保险柜一样,她同样没有注意到书房里的时钟竟然是不会转动的。她呆了半晌,电光石火间忽然想起银行保险柜里那串所谓的密码,突然问顾南城:“我爸爸……一直有这个习惯?把时间当密码?”
“不算习惯,当年你父亲设置密码的时候恰巧抬头看到时钟没有电池已经停下,时间定格了,他就顺着用做了密码。”顾南城说着便打开了保险柜的门,从裏面掏出一个精致的铁盒子打开来,展示给南珂看。
“这裏是你父亲预备在你结婚的时候送给你的礼物,这套翡翠是你母亲的陪嫁品,价值不菲,还有这条蓝宝石项链,限量出售,非常适合你,这些都是他留给你的东西。”顾南城把铁盒子交到南珂手里,扶着南珂在边角的沙发上坐下。
南珂的手指一一抚摸过裏面的珠宝,看得出来已经被珍藏了有些年岁,可仍然无法掩盖珠宝本身的光泽。她拿起其中的一个翡翠镯子,晶莹通透,举起来问顾南城:“这个……是我妈妈戴过的?”
顾南城点了点头,南珂这时候的表情让他微微有些心疼。这个女孩自出生起便没有见过母亲,在许多女孩还躲在母亲怀里的时候她就必须独自坚强。那么多缺失的爱,他用力想要为她补回来,可每走一步,便会发觉这想法有多么力不从心。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的还没到来,而他能为她做的,少之又少。
“我母亲……是个怎样的人?”
顾南城拧眉想了一会儿,才说:“是个温婉平和的女人,你笑起来和你母亲一样漂亮。所以南珂,要多笑笑,那样眼里才会有阳光。”
南珂转头望向他,状似无意一般地问:“你见过她吗?”
可顾南城的表情让她失望了,他眉眼间完全不动声色,摇了摇头:“我曾经在你父亲那里见过照片,这些东西你要自己保管还是仍旧放回保险柜?”
南珂想了想,还是把铁盒子放到了顾南城手里:“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自己收着不放心,还是你替我收着吧。”
顾南城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起身按原位放回了保险柜。南珂望着他的身影,说不清心裏是释然还是已经无念。他一直用谎言欺骗着她,不管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他都像个谜一样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她被他看得通透,而她对他却仿佛一无所知,就连如今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她都已经无从分辨。
信赖变成怀疑,习惯的可怕在于下意识,可也会在一瞬间分崩离析。她到现在才发现,他们的信任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信任这东西,顾南城从来就没有给过自己。
齐律第二次出现在南家老宅,是在顾南城出门采购食物后不久,老宅里只留下南珂和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姨。阿姨想拦他,无奈拦不住,南珂见他找上门来,也不多说,挥了挥手示意阿姨离开。她跟齐律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了,脑子里印象最深的居然还是上次在顾南城公寓楼下瞥见的那一眼,心裏不由得冷笑,果然面相这东西是极其不靠谱的。齐律生了一张敦厚老实的脸,可肚子里的小九九怕是比谁都多。
“看上去你似乎过得不错?”齐律将南珂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毫不客气地在南珂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依旧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坐过的位置,当时南珂只觉诧异,现在更平添了几分厌恶。
“有事?”南珂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书籍,靠向背后的沙发。
“和顾南城在这裏回忆过去,还是增进感情?你父亲的死因还不明,你倒是跟嫌疑人走这么近,怎么,还是敌不过心裏那点欲望?”齐律说起话来毫不客气,甚至还有些尖酸刻薄。他的本意不是这样的,可见到南珂平和的表情,心裏似有一股无名之火升起,言语间便不自觉地变了味道。
南珂眯着眼睛,笑得齐律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听到南珂说:“齐律,你接近我究竟有什么目的?一而再再而三地挑唆我和顾南城的关系,是想看我们斗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你或者你背后的人渔翁得利?”
齐律没料到南珂会说这些,心裏一惊,不由得沉了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想帮你而已,你反倒不识好人心了?南珂,你道行太浅,根本就不是顾南城的对手,别被他一两句话就迷惑了。他不是什么好人,他若是好人,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那你就是好人了?”南珂反而笑了出来,摇着头说,“我有自己分辨是非的能力,齐律,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也不管你是被什么人指使来接近我的,总之,我不想跟你再有任何瓜葛,请你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裏。”